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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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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天杰死死抱着那根冰冷的柱子,仿佛那是他失散多年的爱人。
路灯昏黄的光晕里,他喉咙深处发出烧开水般的闷响,随即身子剧烈一弓,一场声势浩大的‘啤酒雨’倾泻而下,酸腐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吐完,他胡乱抹了把嘴,掏出手机,耳朵贴着手机声嘶力竭:“妈,我说了这相亲不去,你老死了这条心吧。”
他喘着粗气,声音忽然带上一种破罐破摔的悲壮,“你给我介绍个男的我就去,什么?不可能,你儿子这辈子就这样了...”话音未落,他整个人顺着柱子滑下去,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号啕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姗姗来迟的傅仙锐看到这场面,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一把将手机从哥哥手里薅了过来:“妈,我跟哥在一块儿呢,他喝高了,您甭管……”
他等着听筒里传来母亲那熟悉的声音,哪怕是一句责骂也好。
可等了几秒,手机安静得像块板砖。
傅仙锐狐疑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眯起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往屏幕一看......
屏幕一片漆黑,锁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任何通话记录。
他嘴角猛地抽搐了两下,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蹦了蹦。
低头看看那个还抱着柱子哭得投入,鼻涕泡都快吹出来的罪魁祸首,再看看手里这块冰冷的砖头,一股无名火顶到了天灵盖。
不踹他几脚,难以平复此刻心中的憋闷。
念头刚起,脚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傅仙锐毫不客气地抬起那条包裹在修身长裤里的腿,对着傅天杰撅着的屁股就是几脚。
声音沉闷,力道十足。
“哎哟......” 傅天杰毫无防备,被踹得直接侧翻在地,像只翻不过身的乌龟,茫然地哼哼了两声。
看着自家老哥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脸上泪痕未干,眼神迷离,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蠢样,傅仙锐心里那点邪火神奇地消了大半。
嗯,舒服了。
他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弯下腰,像拖一袋沉重的水泥,将死沉死沉的傅天杰用力拽了起来,让他软塌塌地趴在自己背上。
傅天杰的脑袋无力地垂落在他颈窝,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腐味扑面而来。
傅仙锐皱着鼻子,腰弯得像只煮熟的虾米,咬着牙,一步一挪地朝着傅天杰公寓的方向艰难跋涉。
背上那个醉鬼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热乎乎的鼻息喷在他耳后,又痒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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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天杰一屁股墩儿坐在冰凉的路牙子上,感觉整个人像条被晒了三天的咸鱼干,又累又渴。
脑袋上那撮他引以为傲、平时精心打理得风情万种的小卷毛,此刻正毫无灵魂地贴在额头上。
低头一看,脚上那双印着卡通图案的棉拖鞋,一只英勇地踩进了某个不知名的泥坑,糊得面目全非,黄泥巴糊满了鞋面,活像刚从沼泽地里跋涉出来。
另一只虽然幸免于难,但也灰头土脸,和它的难兄难弟凑成一对丐帮圣物。
不用照镜子,傅天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尊容。
绝对能完美诠释‘人间惨剧’四个字。
“我%&*@#¥的,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心里的小人骂得异常脏。
昨晚,是他光荣的二十九岁大寿。
喝得烂醉的他一醒来,天堂没见着,地狱也不收他。
不是在自己家那张熟悉的床上,也不是在弟弟傅仙锐那张硌人的硬板床上,更不是在哪个狐朋狗友散发着酒气和臭袜子味的沙发上。
狐狸精床上也行。
但没想到,他被一群没心没肺的混蛋,精准投放到了大马路……旁边的人行道上。
还是被一阵混合着劣质汽油和不明颗粒物的汽车尾气给活活熏醒的。
“傅仙锐......” 傅天杰磨着后槽牙,把这名字在齿缝里碾了又碾。
这弟弟绝对不能要了。
还知道‘贴心’地给他换身睡衣再丢出来。
这是怕他冻死在街头影响市容吗?
不死心地伸手往睡衣裤口袋里掏了掏,指尖触到一个硬邦邦的大家伙。
嘿!
傅天杰精神一振。
没想到吧。
没良心的弟弟。
他有那该死的,睡觉也要把手机塞口袋的习惯。
“哈哈,傅仙锐看我不整死你。”
傅天杰满怀希望地解锁屏幕,信号格......
笑容很快僵在脸上。
“这他喵的是哪个犄角旮旯,一格信号都收不到。”傅天杰举着手机,像个信号探测仪,原地转了两圈。
环顾四周。
这地方吧,瞅着有点眼熟,可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陌生劲儿,就跟蒙了层磨砂玻璃似的,死活想不起来是哪条街。
手机屏幕显示:6:40,星期一。
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举着手机,虔诚地绕着圈走了整整十来分钟,试图捕捉哪怕一丝微弱的信号波。
手机依旧倔强地显示着省略号。
傅天杰盯着这个新板砖,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又放松,强忍着把它当流星锤甩出去的冲动。
为啥不丢。
这玩意儿是他上个月刚用整整一万大洋的血汗钱换回来的新宠。
真摔坏了,那维修费不得从他本就干瘪的钱包里再狠狠剜下一块肉。
他长长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饱含了人生的无奈与贫穷的清醒。
没有甜甜的爱情,没有鼓鼓的钱包,工作不上不下卡在半山腰,车贷房贷像两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偏偏自己还管不住手爱花钱……
活了二十九年,感觉人生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成功地……把自己活成了个笑话。
越想越沮丧,沮丧得连头顶那撮卷毛都更耷拉了。
今天可是周一。
就算他现在人间蒸发,公司那帮孙子也不会相信他是无辜失联而不是故意旷工的吧。
偏偏这破手机连110都打不出去。
连自己在哪个犄角旮旯都搞不清楚。
他痛苦地抱着头,蹲回冰凉的路牙子,看着清晨刚到。
稀稀拉拉的行人,感觉自己就像个流浪狗。
就在他自怨自艾时,一个穿着笔挺西装套裙,高跟鞋踩得咔咔响的精致女士,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
然而,就在经过他身边时,女士脚步微微一顿,手腕一扬,一张崭新的紫色的五元纸币,带着施舍的怜悯,飘飘悠悠地落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傅天杰:“???”
他刚想抬头解释:“姐,我不是……”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浑身散发着健康活力的晨跑青年,也好奇地停下脚步。
青年看了看傅天杰,又看了看地上的五块钱,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然后非常‘上道’地从腰包里掏出几个亮闪闪的硬币,叮叮当当地丢在了五块钱旁边。
他彻底石化在当场。
低头看看地上的钱,又抬头看看那两个迅速消失在街角的做了件大善事的背影......
行叭~
有钱就行,管它怎么来的。
他默默地把地上的纸币和硬币捡起来,塞进同样睡衣口袋。
路过一家还没开门的店铺,巨大的玻璃橱窗像一面诚实的魔镜。
傅天杰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嚯~
镜子里那哥们儿谁啊~
乱得像跟人扯过头发的鸟窝头。
身上那套‘时尚补丁’睡衣皱巴巴,脏兮兮,活脱脱刚从难民营逃出来。
脚上那双沾满泥泞,辨不出原色的拖鞋更是点睛之笔。
在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的,为什么这么惨’的迷茫脸......
嘿,你别说...
真有流浪汉的味道。
脚上那双沾满泥泞、辨不出原色的拖鞋更是点睛之笔。
傅天杰绝望地扒拉了两下自己那撮顽固的卷毛,试图挽回一点形象,结果它更乱了。
他认命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街角的便利店。
拉开饮料柜门,冰凉的易拉罐入手,总算带来一丝慰藉。
把钢镚放在台面上,顺口道:“老板,问个路,这儿离碧梨街还有多远啊?”
正低头刷手机的中年老板闻言,抬起头,打量了他好几遍,才慢悠悠开口:“碧梨街?小伙子,你睡迷糊了吧,这儿就是碧梨街啊。”
老板顿了顿,狐疑地补充:“听你这口音,本地人吧,自己家门口的街都不认得?”
“啥?叔,您别逗我了,这…这怎么可能是碧梨街。”
他记得碧梨街高楼大厦,但现在放眼望去,这里房子矮的矮,最高的也就十几层,马路也才两条道。
老板显然被质疑得有点上火:“嘿,你这人,我骗你图啥?这里就是碧梨街,千真万确,爱信不信,神经病。”
傅天杰被骂得有点懵,心里那点委屈和火气也上来了。
他拧开手里的快乐水,准备喝一口压压惊干架。
眼神无意间扫过瓶面的小字:
生产日期:2016/1/12
哇靠,这都成老陈醋了吧。
他猛地抬头,指着生产日期,声音都劈叉了:“老板,你骗我就算了,你这卖的饮料都过期快十年了,你这不是谋财害命吗。”
“什么玩意儿?”
中年老板一听,火气地就上来了。
他一把拉开收银台的小窗,动作快如闪电,‘嗖’地一下就把傅天杰手里那罐夺了过去,同时另一只手‘啪’地一声,把傅天杰刚才付的三个钢镚重重拍在柜台上,力道之大,钢镚都蹦了起来。
“滚滚滚,拿着你的钱赶紧给我滚蛋,哪儿来的神经病小乞丐,跑我这儿讹人来了,老子没空跟你扯。” 老板气得脸红脖子粗,挥舞着那罐过期可乐跟举着个手榴弹似的,恨不得直接砸傅天杰脸上。
“再不走我砸你了啊。”
说着连推带搡地把他直接轰出了店门。
隔着玻璃,傅天杰看到老板一脸嫌弃地把那瓶可乐重重扔进了柜台下的垃圾桶,嘴里还骂骂咧咧,看口型大概是:哪里来的疯乞丐,老子开门做生意图个吉利,可没那多余的同情心喂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