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八强对决再相逢 ...
-
闯入八强，如同跨越了一道无形的分水岭。场馆内的气氛愈发凝练，仿佛空气都被抽走了多余的成分，只剩下最纯粹的、近乎凝固的竞争张力。留下的八名棋手，无一不是经过层层淬炼的佼佼者，各自带着不容小觑的战绩与气场。
媒体记者明显增多了，长枪短炮不时对准休息区内或沉思或交流的年轻棋手们，试图捕捉赛前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观众席上也比前几日更加拥挤，许多象棋爱好者闻讯而来，不愿错过这顶尖少年棋手之间的强强对话。
陈疏桐坐在休息区的角落，尽量将自己隐藏在人群的阴影里。昨日与秦风那场耗尽心神的惨胜，带来的疲惫感并未完全消退，肌肉深处仍残留着酸软，太阳穴也隐隐作痛。她小口啜饮着温水，试图安抚依旧有些过度兴奋的神经。
然而，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却悄然取代了身体的疲惫——一种更加沉静的自信，如同经过烈火煅烧后冷却下来的精钢，坚硬而内敛。
她战胜了秦风。她证明了自已拥有站在这个高度的实力。
这个认知，像一枚坚实的基石，垫在了她脚下，让她此前那些因对比而产生的动摇和自我怀疑，得到了些许安抚。她依旧渴望变得更强，依旧视某人为目标，但心态已悄然不同——从仰望追赶，逐渐变为平视挑战。
她的目光，偶尔也会状似无意地扫过休息区的另一端。
沈青言依旧被一些人围绕着，有队友，有教练，或许还有媒体。她从容地应对着，脸上带着惯有的、得体而疏离的浅笑。但陈疏桐敏锐地察觉到，那道投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比以往多了几次。不再是完全的无视，而是带着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审度。
她们之间，似乎因为昨天那场艰苦的胜利，建立起了一种无形的、只存在于彼此感知中的微妙联系。
就在这时，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宣布，八强战抽签仪式即将开始。
一瞬间，所有闲聊和放松的姿态都消失了。八名棋手，以及他们的教练、队友，甚至场馆内的所有观众，都将目光投向了中央那个小小的透明抽签箱。空气瞬间绷紧，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紧张和命运感的肃穆气氛。
这抽签结果，将决定谁能在通往最高领奖台的道路上避开最强的对手，又将是谁，不得不提前进行火星撞地球般的惨烈内战。
陈疏桐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紧锁住那个即将决定她接下来命运的箱子。
工作人员开始逐一抽取名字，并对应到签位上。
第一个名字被念出，是一个实力强劲的男生，被分到了上半区。第二个，第三个…… 每个名字的念出，都引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和暗自松气或紧张的反应。
陈疏桐默默计算着。上半区已经有两个强手，下半区目前还空着。沈青言的名字还没有被念到。她的也没有。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一种莫名的预感，如同逐渐收紧的丝线，缠绕上她的心脏。
难道……
终于，工作人员的手再次伸入抽签箱，捻出了一张纸条。他展开，目光扫过，对着麦克风清晰念出：
“下半区，四强席位争夺战，第一组——”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微妙地扫了一眼台下某个方向。
全场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陈疏桐屏住了呼吸。
“——沈青言，市国际象棋中心。”
名字念出的瞬间，台下响起一阵并不意外的、低低的哗然。仿佛她本就该占据一个位置。
沈青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极轻微地颔首，表示知晓。
工作人员的手再次伸入箱中。此刻，箱中只剩下最后几张纸条，对应着最后一个与沈青言对决的名额。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陈疏桐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指尖捻出纸条，展开。
工作人员的目光再次抬起，这一次，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休息区角落的陈疏桐身上。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场馆，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也如同重锤般砸在陈疏桐的心上：
“下半区，四强席位争夺战，第一组，对阵沈青言的选手是——”
“陈疏桐，红星少年宫。”
“哗——！”
巨大的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场馆！比之前任何一次抽签结果都更加热烈和轰动！
“天哪！又是她们！” “十六强刚爆冷，八强就直接对上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真正的黑马对绝对王者！” “这签运……太刺激了吧！”
闪光灯瞬间聚焦过来，试图捕捉陈疏桐脸上的表情。无数道目光，混合着惊讶、兴奋、同情、期待，齐刷刷地投射在她身上，几乎要将她穿透。
陈疏桐僵在原地。
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外界巨大的喧哗声仿佛隔了一层水幕，变得模糊而遥远。
真的是她。
命运般的签条，再次毫不留情地将她们的名字紧紧捆绑在一起，抛向了万众瞩目的中心。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穿越躁动的人群，精准地找到了那个焦点中的焦点。
沈青言也正看向她。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短暂的、探究的一瞥。
两人的目光，在无数目光的簇拥下，在媒体闪烁的灯光中，在空中无可避免地、实实在在地碰撞在了一起。
沈青言的眼神，依旧沉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但在那片沉静之下，陈疏桐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以往的情绪——那不再是单纯的平静或无视，而是一种……终于来了的确认，以及一丝被正式激起的、冰冷的专注和战意。
仿佛在说：哦，是你。终于走到我面前了。
没有轻视，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全然的、将对方正式视为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的审视。
陈疏桐的心脏像是被这只目光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骤然一窒。一股强大的、混合着巨大压力、极致兴奋和冰冷战栗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所有的感官！
压力如山崩海啸。兴奋如岩浆奔涌。
昨日镜前的自我怀疑和动摇，在这一刻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碾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破釜沉舟、豁出一切的极致冷静和熊熊燃烧的战意！
她没有躲闪，没有退缩，更没有再出现以往那种慌乱或窘迫。
她强迫自己迎着那道目光，深深地、几乎是贪婪地吸入一口那令人窒息的、充满硝烟味的空气，然后，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对着沈青言的方向，微微颔首。
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战士的沉稳和决绝。
仿佛在回应：是我。我来了。
目光交锋，短暂，却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无声的电光火石，在两人之间噼啪作响，几乎凝成实质。
然后，沈青言率先收回了目光，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那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转身，不再看她。
陈疏桐也缓缓收回了视线，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让她更加清醒。
周围的喧哗声渐渐涌入耳中。
她听到李教练激动又担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疏桐！这……这签……别有压力！放手去下！能走到这步已经非常棒了！”
她转过头，看向教练，脸上竟然露出一个极淡的、甚至带着点冰冷的笑容：“我知道。”
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知道。
她知道这将是她职业生涯至今最为艰难的一战。她知道对方强大到令人绝望。她知道无数人正在等着看她是如何被碾压落败。
但那又怎样？
她走到今天，从未轻松过。
每一次胜利，都是从荆棘丛中血淋淋地拼杀出来的。
这一次，无非是荆棘更多，山峰更陡而已。
她站起身，不再理会身后各种复杂的目光和议论，径直走向选手准备区。
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旗，即将迎向最猛烈的风暴。
心跳依旧很快，但那不再是慌乱，而是战鼓擂响前的轰鸣。
八强战。沈青言。
她期待着。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八强对决再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