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和亲王妃》千音结

10、邀请

　　时光如指间流沙，悄然滑落。昨日仿佛还在为能出府逛街而雀跃，今日推窗望去，灵溪小筑的庭院里，已处处可见为明日大婚匆忙布置的痕迹。大红的绸缎扎成的花球挂在廊下，映衬着春日的新绿，鲜艳得有些刺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脂粉、熏香和紧张忙碌的奇异气息。
　　明日，便是启程远嫁楚国的日子了。
　　安初站在窗前，望着这熟悉又即将成为过往的景象，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唯有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时间流逝之快，令人猝不及防。对于未来，那个位于遥远北方的陌生国度，那个素未谋面的夫君，那座深似海的王府，她心中一片茫然。没有期待，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离开这刚刚熟悉、感受过些许温情与归属感的风御国都云京，去往全然未知的楚国，她唯一能对自己许诺的，便是——无论境遇如何，都要尽力活下去，活得尽量好一些。
　　暮色四合，晚霞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被深沉的靛蓝色天空吞噬。庭院里挂起了灯笼，晕黄的光线在微凉的夜风中摇曳。就在这片静谧中，两个熟悉的身影，踏着熟悉的小径，再次步入了灵溪小筑的月洞门。
　　是安子峰和安子毅。
　　安子峰依旧是一身墨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只是那惯常的沉稳面容上，此刻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凝重与不舍。他手中提着一个精巧的藤编小笼，笼内隐约可见一只羽毛雪白、眼神灵动的鸽子。安子毅则换下了平日张扬的劲装，穿着一身较为素雅的月白长衫，脸上那标志性的风流笑意也淡了许多，桃花眼中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手中捧着一个用锦缎仔细包裹的方盒。
　　“初儿。”安子峰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走到安初面前，将手中的藤笼轻轻放在窗边的矮几上。“明日你便要启程了。山高水长，路途遥遥，音信难通。”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笼中安静的信鸽，“这是大哥特意为你寻来的异种信鸽，极通人性，耐力也好。你将它带去天翎。往后……无论大小事，无论开心烦恼，常给家里……给大哥写信。”他的话语简洁，却字字沉重，蕴含着兄长无言却深沉的牵挂。这灵溪小筑，因她的存在才有了生机与色彩。明日之后，人去楼空，此地便只剩一个空洞的名字，失去了它灵魂的“灵溪”，这方小筑也将永远失去它原本的暖意与光亮。这或许，真的是他最后一次踏入这里了。
　　安初的目光落在笼中那洁白的小生灵身上，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她抬起眼，迎上大哥深邃而带着隐痛的眼眸，努力扬起一个平静的微笑，声音放得极轻：“谢谢大哥。”她不想说太多。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任何离别的感伤都可能决堤。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更怕看到大哥眼中那深藏的痛苦被她的泪水点燃。他是个顶天立地、如山般可靠的好哥哥，她只愿他能平安顺遂，少些牵挂。
　　“喏，这是二哥给你的！”安子毅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他惯有的、试图活跃气氛的语调，却难掩其下的郑重。他将手中包裹严实的锦盒小心地放在桌上，动作轻柔地打开。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的玉杯。杯身线条流畅优美，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柔和的光晕，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仿佛用月光凝成。
　　“知道你这王妃去了楚国，绫罗绸缎、奇珍异宝肯定什么都不缺。”安子毅拿起一只玉杯，对着烛光轻轻转动，那剔透的杯壁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但这夜光杯，他们楚国肯定没有！这可是二哥我费了好大功夫，托人从极西之地的商队里寻来的稀罕物！真正的葡萄美酒夜光杯！用这个盛上西域进贡的紫红葡萄酒，那才叫相得益彰，别有一番销魂滋味！”他献宝似的说着，桃花眼亮晶晶地看着安初，语气里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炫耀和期待妹妹喜欢的雀跃。
　　安初的目光被这绝世美器牢牢吸引。这对玉杯的纯净与剔透，远超她现代见过的任何玻璃水晶制品，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美感。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冰凉的杯壁，一股温润的凉意直透指尖。
　　“真美……”她由衷地赞叹，抬起头，对着安子毅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甜美笑容，“谢谢二哥！这份礼物，初儿太喜欢了！”
　　看着妹妹欢喜的笑容，安子毅心中也松快了些许。然而，安初的笑容却微微凝滞了一下。她看着安子毅那双依旧漂亮却少了些玩世不恭的眼睛，想起这些日子他刻意躲避自己的情形，一丝愧疚悄然爬上心头。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二哥……你……你还怪初儿吗？那天在东市……硬拉着你去街边吃面……”她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观察着安子毅的表情。
　　安子毅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伸手，像大哥习惯做的那样，也想去揉安初的头发，却在半途停住，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说呢？”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桃花眼促狭地眨了眨，“怪！当然怪！怪你让二哥我这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形象，在云京东市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面前彻底崩塌了！”他夸张地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而温暖，“不过嘛……换个角度想，这倒也不是坏事。至少，这事足够‘惊世骇俗’，能让二哥我记你一辈子！以后就算隔着千山万水，想起我这个小妹，第一个蹦出来的画面，肯定是你捧着大海碗‘吸溜’面条的模样！哈哈！”他爽朗地笑了起来，试图用玩笑冲淡离别的沉重。
　　安子毅的话，让安初心中的愧疚散去不少，也让她对这位二哥有了更深的认识。其实后来她仔细想过，以安子毅的骄傲和“偶像包袱”，当时能硬着头皮坐下，已是极大的妥协。他并非真的厌恶市井，只是被固有的阶层观念和面子束缚。而此刻他玩笑般的话语背后，是一种释然和接纳——接纳了这个“离经叛道”却无比真实的妹妹。
　　“对不起，二哥。”安初还是认真地道歉，小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我当时只顾着自己新鲜好玩，没考虑到二哥的感受。古人……咳，我是说，我们这里的人，都很注重身份场合的，我又知道你最好面子……”
　　“哎哟喂！”安子毅夸张地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我的好妹妹，你这道歉比让我再去吃十碗阳春面还难受！打住打住！”他放下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暖而真诚，带着兄长的包容，“都说了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和怪不怪的？只要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强！这才是二哥一直以来的梦想！”他说这话时，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他曾经因为觉得这个家太过冰冷规矩而选择远游，直到妹妹这次归来，才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血脉相连的亲情温暖。只是这份领悟，似乎来得有些晚，刚刚触及，便要面临长久的分离。
　　大哥安子峰虽然也对他照顾有加，但同为男子，又肩负着家族重任，相处时总带着一份责任和约束，远不如安初这样率性自然，能让他毫无负担地展露真性情。
　　安初被二哥这番发自肺腑的话深深触动了。她原以为他会记着那点“面子损失”，没想到他早已释怀，甚至视之为珍贵的回忆。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带着感动和浓浓的不舍。她张开双臂，毫无预兆地向前一步，用力抱住了安子毅，也将一旁静默的安子峰的手臂紧紧挽住。
　　“我的哥哥们是天底下最棒的！初儿……初儿好爱你们哦！”她把头埋在安子毅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将心中最真挚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这份跨越时空得来的亲情，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最珍贵的锚点。
　　“傻丫头……”安子峰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带着化不开的宠溺。他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像往常一样，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安初柔软的发顶。这个动作，他做得无比娴熟，仿佛已经揉过千百遍，充满了兄长对幼妹的无限怜爱。
　　安初抬起头，眼圈有些微红，却对着两位兄长绽开一个灿烂又带着点调皮的笑容，还俏皮地伸了伸舌头：“嘿嘿。”她试图用轻松化解离别的愁绪。
　　安子峰与安子毅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宠溺，以及那份深沉的、无法言说的不舍。两人不约而同地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都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温暖而复杂的弧度。这丫头，总是有办法在让人心疼的同时，又忍不住被她逗笑。
　　屋内的气氛因安初的拥抱和笑语而缓和了些许。她松开两人，目光扫过桌上那对晶莹的夜光杯，又看了看笼中安静的信鸽，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强烈的念头。
　　“大哥、二哥，”她明亮的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今晚……留在灵溪小筑用晚膳，可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又充满了一种想要做点什么的迫切，“就当……就当是初儿为你们饯行，也是……也是初儿在娘家吃的最后一顿饭。”说到最后，声音微微低了下去。
　　此言一出，安子峰和安子毅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为难之色。
　　安子毅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在……在这里用膳？”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小厨房的方向，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大哥，眼神里写满了“这不太合适吧？”的讯号。倒不是嫌弃小筑的饭菜，而是按照规矩，未出阁的小姐在自己院中留兄长用膳，于礼不合，传出去恐惹闲话。更何况，明日便是大婚，府中上下都在为大礼忙碌，他们在此逗留太久也不合适。
　　安子峰虽未说话，但微蹙的眉头也表达了同样的顾虑。他更担心的是，安初明日便要长途跋涉，今晚应早些休息，不该再劳神。
　　两人这毫不掩饰的迟疑和为难，瞬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安初的热情上。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小嘴不满地撅了起来，几乎能挂个油瓶，声音也带上了委屈和控诉：“你们……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嘛！也太伤人自尊了吧！”她气鼓鼓地瞪着两位兄长，“连尝都没尝呢，就先判我‘死刑’了？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看着妹妹瞬间垮下的小脸和那双泫然欲泣的大眼睛，安子峰心头一紧，那点规矩和顾虑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安抚和不容置疑：“初儿别误会！大哥和二哥绝无此意！”他看了一眼安子毅，眼神示意他说话。
　　安子毅也反应过来，连忙堆起笑容附和：“对对对！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们的小初儿亲自下厨邀请，那是天大的面子！二哥求之不得呢！”他拍着胸脯保证，“今天哪也不去，就在这蝶舞小筑，好好尝尝咱们初儿的手艺！”
　　安初看着他们手忙脚乱解释的样子，尤其是大哥那难得一见的“慌乱”，心中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小小的得意和暖意。她下巴一扬，恢复了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宣布：
　　“哼！这还差不多！不过没关系，你们现在怀疑我，待会儿可别把舌头吞下去！妹子我今天就露一手，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底下最棒的美味’！保管是你们从来没吃过的味道！”她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位兄长被美食征服的震撼表情。
　　“好好好！”安子毅立刻捧场地鼓起掌来，桃花眼里满是笑意，“那我们可就伸长脖子，等着品尝初儿大厨的‘惊世美味’喽！”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暗忖：凌国、楚国、元国、北吴国……四国美食他几乎尝遍，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妹妹这“最棒的美味”恐怕是孩子气的夸大。不过，为了哄妹妹开心，就算待会儿端上来的是糊锅巴，他也会面不改色地夸赞一番。
　　安子峰则只是微微颔首，深邃的眼眸中含着纵容的笑意。他一向对饮食不甚挑剔，行军时粗粝的干粮也能果腹。只要妹妹开心，无论她做出什么，他都会安然享用。此刻能多陪她一刻，看着她神采奕奕地忙碌，便是最好的慰藉。
　　“青黛！”安初得到应允，立刻像只充满活力的小鹿，扬声呼唤。
　　“姑娘，奴婢在！”青黛一直在外间候着，闻声立刻小跑进来。
　　“快！准备一下，我要用厨房！”安初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帮我取些上好的精面粉来，再要几个新鲜的鸡蛋，嗯……还要新鲜的时蔬，小葱、青菜……对了，看看有没有新鲜的河虾或是鸡肉？再取一小块上好的里脊肉……”
　　她飞快地报出一连串食材，思路清晰，显然心中早有成算。青黛一边用心记着，一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家姑娘……什么时候懂得下厨了？还知道这么多食材搭配？但看到姑娘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准备！”说完，急匆匆地跑向小厨房。
　　安子峰和安子毅看着安初指挥若定、神采飞扬的模样，相视一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新奇和期待。或许，今晚这顿告别宴，真的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安初则深吸一口气，走向那间小小的、她从未踏足过的蝶舞小筑厨房。昏黄的油灯下，锅灶冰冷，但她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小小的、温暖的火苗。她要亲手为这两位给予她珍贵亲情的兄长，做一顿充满心意、也带着她“故乡”味道的晚餐。这或许是她此刻，唯一能表达感激与不舍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