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言罗藏影

56、将就一下

　　肉球里流出不少水来，因为配合着提丰的哭泣声，洛星缇知道这是他的眼泪。

　　“哥们，先别说这么多了，我……我快受不住了，你用针扎我两下，把我崩散一点，不然呃呃呃……”提丰的嗓子里发出一阵奇怪的低吼声，如锈蚀的零件压得死死地摩擦，铁锈纷纷散落，让人一阵鸡皮疙瘩。

　　洛星缇不敢怠慢，翻手刺入箭矢，然而刺入的一瞬，提丰的身体消失了，只留下不清晰的一句“来，来不……”

　　四周猛然刮起阴森的飓风，灰黑色的风遮天蔽日，将营帐以及周边的树木连根拔起，沙尘席卷，让人睁不开眼睛，几乎要脱离地心引力被飓风卷到空中。

　　继而天边瓢泼大雨倾泻，漆黑的乌云地从天际压下，世界几乎是顷刻间变成另一副模样，有如末日来临。

　　这席卷天地的雨水中，卷到天空的东西开始接连消失，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键裂！”洛星缇手心泻出金光，那金光瞬间从下向上弥漫，从地面吞向天空，每一滴雨仿佛都变成一枚箭矢，他们脱离地心引力的束缚，密密麻麻地往天空飞去。

　　雨点击碎天空，云层霎时土崩瓦解，几近变成野猪模样的提丰现了形，硕大的身体如陨石般落下来。

　　“不好意思了。”洛星缇歉疚地鞠了一躬，送出箭矢，把那庞大的身体崩成了无数带着□□的块状物体，如冰雹一般砸下。

　　队员们忙用武器去挡，挡不住的就抱着头纷纷逃窜，那些碎块接连落下，在地上积了没过小腿肚那么厚的一层肉堆。

　　云也消散，风也止息，雨也停歇，这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提丰，你还好吗？”洛星缇蹲下身，关切的问道，如果是受伤的人，他可以把对方搀起，但基于提丰现在变成了扶不起的烂泥，他也只好用箭矢将脚下的肉堆拨了拨代替。

　　“……呃……”提丰的声音依旧很锈蚀，“坚……持不了太久，而且我刚刚好像吞了什么不该吞东西，有点……消化不良……”

　　“啊哟，啊哟……”提丰像被踩扁一样开始叫唤起来，洛星缇抬起头，看见萨杜恩正踩踏着提丰的身体，向他这边靠近而来。

　　洛星缇对萨杜恩伸出尔康手：“当心，当心脚下！”

　　萨杜恩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把提丰踩得啊哟啊哟叫。

　　还没走过来，洛星缇就看见萨杜恩手中剑开始挥舞，他立刻避开一只脚，又避开另一只，萨杜恩将他脚旁的提丰再次炸得噼里啪啦响，而且要不是洛星缇躲得快，他也免不了受点牵连。

　　“萨杜恩，他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闭嘴吧你。”萨杜恩扫出一道剑气，将自己脚边的提丰劈开三米开外，他目光中戾气很重，声音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怒气，“他害死多少人，还差点害死你，你还和他称兄道弟的，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说完，他剑上倾斜出寒气十足的青色光芒，将他们一圈的地面炸开荷包蛋般的大洞。

　　“萨杜恩，这是有原因的，你听我和你说……”

　　但是他话没说出来，耳边的爆炸声就把他的声音淹没了。

　　提丰身体的聚合速度很快，但完全比不上萨杜恩切菜般的爆炸速度，他的躯体于是在大块小块间反复横跳。

　　又崩出几阵爆炸，萨杜恩压着自己的手，似乎想用这种动作将自己的怒气也压制住。

　　洛星缇摊了摊手，他已经习惯萨杜恩在不想听他讲话时故意无视他了，但就当他这样想时，萨杜恩却停下了动作，转过脸来：

　　“……你说。”

　　他缓缓移来目光，那阴云密目的脸上被他硬扯出一丝微笑，仿佛刚刚听见他的话。

　　讶异的洛星缇还没说出话来，地上又开始聚合的小碎块率先吐槽道：“哥们，你这小兄弟的反射弧有点长啊。”

　　看见萨杜恩按着自己发抖而僵硬的手臂，还有带着威胁瞪着自己的眼神，洛星缇了然了。

　　提丰的虚无之水可以通过异能连接破坏手臂血液中的异能因子，这有多少痛洛星缇是见识过的。

　　怪不得，按照萨杜恩的性格，他根本不可能停下来让他继续解释，而且还笑得这么僵硬，原来是为了掩饰尴尬……

　　要不是被萨杜恩瞪了一眼，洛星缇一定忍不住笑了。

　　但就算被瞪，他也只是收敛一下，虽努力将嘴角抿成一条线，眼睛却已经变弯。

　　萨杜恩目光中怨气更盛，锐利地扫过洛星缇的脸，落在提丰的身上。

　　“别这样瞪着我，小兄弟，就算咱变成这副模样，也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负。不过……”他将未成形的一张脸转向洛星缇，显得有些跃跃欲试，“哥们，我发现了一点前卫的东西，身体爆炸的声音如果按照一定节奏来，那不就是打击乐吗？而且画面还更加震撼人心，‘嘭’的一声，灵魂突破躯体的束缚，带着为艺术献身的味道……”

　　“你恢复正常了吗？”洛星缇咳了一声，将嘴角压下去，打断了他。

　　提丰刚兴奋起来的神情颓了下去：“哥们，你也忒扫兴了。”

　　“那就是还没有的意思。”

　　提丰像个半固体那样涌动起来：“是没有，但只要我在今晚找冥后……但恐怕她也……”

　　提丰话没说完，身体涌动的更加激烈，像胃中反酸的人那样发出呕声。

　　呕了两下，又开始“啊哟啊哟”地叫唤起来。

　　洛星缇和萨杜恩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拧眉看向提丰有些焦黑的聚成一团的躯体。

　　“我啥了没干。”

　　萨杜恩摊了摊手。

　　对此他确实无辜，但看见变成肉块的躯体在地上如风滚草般滚动起来，听见提丰堪比杀猪的嚎叫声，他的眼神带着一些难以掩饰的快意。

　　无视他那孩子气的幸灾乐祸，洛星缇微俯下身，看着那些车轱辘似的肉球，很想帮忙但无从下手。

　　“哥们！啊哟！哥们！我的肚子！要裂开了！好像难产那么痛！啊哟！！！”

　　痛极状态下，提丰已经浑然没有一点神怪的矜持，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向洛星缇求救。

　　洛星缇率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张皇地看着一地不明的身体组织：“我怎么帮你？肚子，你的肚子是在哪里啊？！”

　　看见一下子变得紧张的气氛，在一旁围观的队员们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泽农被推了出来，他只好挠挠头，黄脸皮上泛起些褐红色的斑点：“上将，我在家给母猪做过刨腹产。”

　　和他同乡的达里恩揶揄着搭腔道：“包括产后护理他都是专业的！”

　　队员们哄笑起来，他们不知道提丰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因为刚才现形了一瞬，根据外观判断为某种野猪一样的怪物。

　　给怪物接生的情形可谓百年一遇，每个人心中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好奇，因而，就算他们看到营地现状的狼藉，这些半大小子的好奇心还是更集中在这件更有趣的事上。

　　看见他们脸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神情，洛星缇摸不着头脑。

　　刨腹产？提丰应该是个雄性神怪吧？怎么突然就扯到刨腹产了？

　　“哥们！！！”提丰这一声压抑着绝望的喘息，“咱不是猪啊！你能不能……能不能找个……可以给神怪接生的稳婆？”

　　洛星缇更摸不着头脑了。

　　但提丰也没有否认需要“刨腹产”这种手术。

　　“能给神怪接生的稳婆还没出生。”洛星缇吸了一口冷气，“而且现在你确定——”

　　话还没说完，提丰又尖利得叫唤起来，或许是疼痛折磨得他受不了了，阵痛过去，他喘息而颤抖着说：“上……上吧，咱将就一下……”

　　队员们激动地攒动起来，营地的营帐全都不知道被卷哪里去了，泽农四顾茫然，最终端着他的剑，招呼着达里恩一起上前。

　　“医疗器械都没了，兄弟还是姐妹啊，那个，你可以吗？”

　　“死……死不了的。”

　　这句倒是说实话。

　　“肚子在这……”一个肉块滚到泽农面前，努力克制着滚动的欲望，但还是在瑟瑟发抖着。

　　“哥，哥们，我第一次，有点紧张。”

　　泽农的性格很稳重，他像个经验丰富的医生那样露出了宽慰的微笑，但他的话却颇有些幽默：“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不紧张了。”

　　站在一旁没说完话的洛星缇把嘴合上了，他感觉自己脑胀地很。

　　抬头看围过来的队员们的脸，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好奇和对新生命的接纳，仿佛一下子都被点亮了。

　　这……对吗？

　　刚才还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要迎接新生命的氛围了。

　　而且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快就接受了，一个单身不知道多少千年的雄性神怪突然要生了这件事。

　　竟然就连提丰自己也接受了。

　　难道神还有不为他所知的事，比如说受了刺激会无性繁殖之类的？

　　基于对未知的尊敬，以及由于提丰的表现也像真的一样，洛星缇倾向于相信确实如他所猜测，因而便没说其他质疑的话来。

　　“达里恩，借个火。”

　　泽农压低了声音说，显得十分神秘，达里恩点了点头，宽大的手心窜出红色的火苗来。

　　泽农将自己的剑在他的火苗上烧红，然后对准那个颤抖的肉球。

　　所有人都紧张地屏住呼吸，不由得将脑袋凑近了些。

　　“别挡光。”泽农的手一挥，他们立刻躲远了些。

　　“别挡别挡，都远一些，人命关天呢！”西格德非常认真地盯着他们的脑袋，很有责任心地用手送出光属性异能，送到泽农的头顶，充当手术灯的作用。

　　洛星缇觉得这个气氛真是越来越怪异了，偏偏每个人脸上都是十分认真的神情。

　　由于对肉球怎么生出孩子而好奇的队员实在太多，洛星缇很快就被排除在那些专心致志的人群的外围。

　　他干脆走远了些，让出位置来。

　　他对泽农的手艺十分信任，泽农家是开养殖场的。听和他同乡的达里恩说，他养得牲畜都比别家的壮一圈，不管是牲口幼崽的营养补充，养膘，接生，产后护理等没有一个不精通的。

　　更何况，提丰不会死，被炸成这样都没啥事，像刨腹这种更不需要他操心了。

　　萨杜恩用目光向他示意，洛星缇心领神会，两人走远了些，在一棵断了半截的雪松树旁，洛星缇向他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等他解释完，萨杜恩的眉头已经皱得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对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来说，这些信息量都不可谓不大。

　　“暂时不要和队员们说，等米歇尔医生回来后再商量。”洛星缇嘱咐道。

　　此事关系甚大，在预估风险可控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萨杜恩抬起眼，目光有些亮色，看上去好像小孩得到了什么惊喜似的那么单纯可亲。

　　“萨杜恩的接受能力比我强很多，这么快就能理解提丰这种存在的影响，我到现在还弄不懂呢。”

　　对于他的开心，洛星缇是这样理解的。

　　远处屏息凝神许久的围观群众们发出一阵欢呼声，然后开始骚动起来，他们争先恐后的看着泽农取出来的“孩子”，听到上将的脚步声，他们全都转过脸来，一个个脸上带着又是奇怪又是茫然的神情。

　　“怎么了吗？”

　　看见队员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起来，洛星缇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