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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大家都是人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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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府很快从世子妃“难产而亡”的阴影中走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府门前车马依旧喧嚣,厅堂内宾客盈门,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又开始忙于为世子顾远洲相看新的续弦。
这一日,府中又迎来一位娇客——苏侍郎家的千金,苏冰湖。
顾远洲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模样。他对外经营的名声极好:恤贫怜弱,才华横溢,且用情专一——至少对外宣称对亡妻深情难忘,如今续弦也是遵父母之命。
先前与江裁春的那点风流韵事,随着当事人的死亡和时间的流逝,早已被掩盖得七七八八,成了无人再敢提及的禁忌。
甚至在相亲席间,顾远洲还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府中近年来的一项“善政”:“家父与晚辈见京郊不少庄户生活困顿,借了印子钱却难以偿还利息,甚是可怜。便做主,允许他们以工代缴,或是以家中产出之物抵押,总能寻条活路,不至逼得人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他语气温和,言辞恳切,仿佛真心为民请命。一旁的国公夫人也适时补充,带着慈悲口吻:“是啊,府里还常年招纳些农户家的清白女儿进来做些轻省活计,也算给她们一条活路,总好过在外挨饿受冻。便如眼前这丫鬟青婉,从前也是庄户家的好女儿。”
被点名的青婉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被“赏识”的荣耀与羞涩,盈盈一拜。她如今出落得越发水灵,穿着体面的通房丫鬟服饰——半年前,世子一次应酬醉酒之后要了青婉的身子,青婉伶俐可爱,现在哪里还看得出半分农户女的痕迹。
席间的苏冰湖,闻言抬起一双小鹿般怯生生的眼睛,看向顾远洲。她看起来比当年的孟菱还要柔弱温顺,说话细声细气,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青娆垂首站在一旁,与青婉一同负责端茶倒水。她听着世子那番冠冕堂皇的话,胃里却一阵翻涌。
以工代缴?那些来“代缴”的庄户,做的是最苦最累的活,吃的却是最差的饭食,与奴役何异?
招纳农户女为婢?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买卖人口,进了这府门,生死荣辱便都由不得自己了!
她的父亲,当年不就是因为去催讨国公府放出的印子钱,被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农户放狗活活咬死的吗?怎么到了世子口中,倒成了国公府的恩典?!
而眼前这位苏小姐,那副温柔怯懦、不谙世事的模样,像极了初入府时的孟菱。可青娆早已不再相信这高门大户里任何表面的温良了。
她只觉得可悲。
又是一个被家族推出来,即将跳入这表面光鲜、内里早已腐朽生蛆的火坑的可怜人。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正卖力表现、斟茶时指尖几乎要翘到天上去的青婉。这个傻丫头,还以为自己得了多大脸面,却不知自己也不过是主子用来装点门面、证明“仁善”的一件道具,随时可以丢弃。
席间言笑晏晏,一派和谐。顾远洲应对得体,偶尔与苏小姐对视,眼神温和专注,足以让任何怀春少女面红心跳。
只有青娆,能从他眼底最深处,看到那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算计。他看的不是苏冰湖这个人,而是她背后的苏家,以及她是否易于掌控。
青娆却鬼使神差,在一次递茶时,极快地低声对苏小姐说了一句:“府里…水深。”
苏小姐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又很快低下头去,依旧是那副怯懦模样。
青娆以为她没听进去,或者不敢听。
宴席终了,顾远洲心情似乎不错,甚至难得地赏了今日当值的丫鬟们一人一支新进的绢花。
青婉喜滋滋地接过,立刻簪在了鬓边,对着廊下的铜镜照了又照。
青娆也默默接过那支做工精致的绢花,触手冰凉。她看着那假花娇艳的颜色,只觉得像凝固的血。
她寻了个无人角落,将那支绢花随手扔进了潲水桶里。
鲜艳的假花漂浮在浑浊的污水上,慢慢被浸湿,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