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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怪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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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夜未睡。
天刚破晓,你便睁开了眼睛。
那只鸭子在你腰间睡得正熟,你能听到那细微的呼吸声——担心它半夜取你性命的情景并未出现。
你将它推开。谢天谢地,这次手终于没有穿过它的身体。它在你手心里抖了抖羽毛,歪头在床铺上继续睡着了,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你身体紧绷了一夜,起来时觉得浑身酸痛。
将手甩了甩,你走出房门。
穿过满院的鲜花,打开院门,风拂过你的脸,将你披散的头发吹起。
狂风大作。
你看着擦黑的天际,四周高大的树木在这将亮未亮的光线中显得狰狞而扭曲,你内心害怕,不禁转头望向院中静悄悄的屋脊。
你转身去院子角落取了一盏琉璃灯。
还未待你观察它如何使用,你就看到它在你手触碰到它的那一刻自动亮起。
你内心松了一口气,又感叹这盏灯的神奇。
循着记忆,你往灶屋走去。
琉璃灯在狂风中摇来摆去,但始终未灭,你提着一口气走到灶屋,将那扇木门推开,将琉璃灯放在灶台上时,你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下来。
灶屋陈设很简单,一个土灶,一口锅,旁边两桶满当当的清水,半屋的柴火。
锅上放着蒸笼,你将盖子掀开,看到里面有一个冷硬的馒头和一碗油茶。
肚子空空,你将那个冷硬的馒头捏在手里,就着早已凉透的油茶咽下。
腹中的空虚感稍缓,但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措却萦绕不去。
直到这会儿,你才有力气和时间来思考怎么办。
你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
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目光扫过冷灶,肚子还饿着,你决定先解决最基本的口腹之欲。
你记得昨日似乎看到火石与火绒放在灶台角落,翻找出来,依着模糊的本能记忆,将干燥的火绒凑近火石,用力敲击。
咔哒。几点微弱的火星溅起,未能点燃火绒。
你凝眉,再次尝试。咔哒。依旧失败。
数次之后,火绒只略微发黑,灶膛依旧冰冷。你放下火石,盯着那堆干燥的柴火,心中盘算着钻木取火的成功概率有多低。
正在这时,你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动静,心下一惊,转头去看。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那只绿头鸭摇摆着尾巴走进来,声音有些迷糊:“今日怎么起这么早?昨日做了这么多活,我都还没有睡饱。”
声音带着一些抱怨,仿佛一个常年辛苦工作却不得休息的劳工。
你看着它背后渐渐变白的天际,谨慎地回答:“肚子饿,起来弄点东西吃。”
“昨日我给你留了馒头和油茶在蒸笼里……”盖子被掀开,它看着空空如也的蒸笼,诧异的“咦”了一声:“……昨日我明明留在这儿的,莫不是被那老鼠偷走了?”
一双无辜的黑眼睛看过来,你心下不由觉得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起身道:“我去弄点水来烧。”
门口就有水缸,你刚在过来的时候看到了。
拿了一个木桶,你走到门外那口缸边舀了半桶水。
木桶很沉,加了半桶水后更沉,你费力地提着它往屋里走,手臂因用力而微微发酸。
走了几步,你忽然觉得手上的重量轻了许多,仿佛那半桶水变成了空桶。你侧头,看到鸭子不知何时跟在你身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那双黑色的眼睛望着你,仿佛在为你做这些事情而觉得奇怪。
你立刻明白是它的手法。
“总裁,为何你今日要亲自动手做这些?”它不解地开口。
“锻炼锻炼。”你只能这样回答。
它却并不想让你动手,你看到那只水桶从你手上飞起来,倒在被清空洗净的锅里——你都没看到那口锅是什么时候被清空和洗干净的。
接下来,它扑棱了一下翅膀,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突兀地出现在灶膛内的柴火下,欢快地跳跃起来,很快引燃了周围的干柴,发出噼啪的轻响。
水很快就烧好了,它将水倒在木盆上,又给你一张干净的毛巾,在你洗漱的时候有条不紊地蒸面食、煮牛奶。
你洗漱好没多久它就将早餐准备好了。
但你没来得及动手,那早餐凭空从你面前消失了。
你傻愣愣地看着一切,歪头看向鸭子:“怎么不见了?”
它反而觉得你奇怪,歪头看着你:“一份放在堂屋给总裁,一份拿给夫人。”
“……哦。”
“是不给夫人了吗?”它问。
“要给的。”
你挠着头,为眼前这怪诞的一切叹气。
乖乖走回那个开满鲜花的院子,于是你知道了这三间茅草屋,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堂屋,一间是浴室和茅房。
坐在堂屋吃早餐的时候,天已大亮。
你吃着早餐,透过木窗看着鸭子在院子里忙碌着什么,便站起身走到窗边,开口问它:
“你在干嘛?”
“收集花瓣给总裁泡澡。”
“咳……”一口馒头卡在喉咙里,你被它的回答惊到,待喝了口牛奶将那口馒头咽下去后,你才试探问道:“我几时让你这样做的?”
它转头,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你,终于不掩饰自己的表情,你看到它目光中透露出一种“你最近很奇怪”的情绪,忙挠了下自己的头,解释了句:“最近头总是觉得有点痛,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让你做这件事了。”
它扑棱着翅膀向你飞过来,在你肩头站定。
你将头偏到一边,胆战心惊的感受着那抓着自己肩膀的爪子,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被它生撕了。
但又不得不强忍着装淡定。
它头离你很近,歪头观察了你一会儿,在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以后,才回答:“我们来山上的第一年你让我这么做,以后我便年年都这么做了。”
你提取了一个关键词:年年。
不知现在是这“年年”里的第几年。
你挥手将它赶下去,作出不悦的样子,走回桌旁转移话题:“你怎么不吃早餐?”
“我收集花瓣的时候吃了。”
哦……鸭子吃昆虫和植物。
心惊胆战的吃完了早餐,你有些无所事事,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敢多去试探这只鸭子,在这山上除了饲养的动物以外又看不到什么活物。
于是你打算再去会会那个男子。
囚室很远,你走了很久才到。
他依旧蜷缩在原地,听到你的脚步声,缓缓抬起头。几日未曾好好进食,让他脸色愈发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清明依旧,甚至带着一种沉静的审视。
“你来了。”他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依旧似笑非笑,声音有些沙哑,却保持着某种仪态。
地上的馒头和油茶均未动过,你静静地看着他,试探着开口:“感觉如何?”
你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他嘴角依旧是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承蒙关照,尚有一息。”
你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状态比昨日更差,开口问:“想出去吗?”
他本已经垂下的眼皮猛地一抬,目光直直的看着你,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滞住。
但见你身后的鸭子和这插翅也难飞的囚室,他目光又暗下来,低嘲道:“姑娘神通广大,何必寻我开心?”
你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淡淡道:“跟我聊聊,若是让我开心了,我便放你出去。”
“只是聊聊?”他定定地看着你。
“当然。”
你转头看向悬崖外的风景:“猜猜这是哪里?”
他有些猜不透你的想法,眼睛缓缓眨了眨,试探着回答:“此处山清水秀,气候温润,倒不像北地苦寒,亦非南境潮闷。不知附近可有城镇集市?想来必是物产丰饶之地,方能孕育如此钟灵毓秀之景与……奇珍异兽。”
他话语缓慢,像是在闲聊,却巧妙地将外界信息包裹其中。
他很聪明。
你不接“奇珍异兽”的话茬,只顺着前面问道:“是吗,北地如何?南境又怎样?”
他眸光微动,从善如流:“北地秋冬漫长,苦寒干燥,多种植麦粟,民风也多彪悍;南境温热,四季常青,稻米可一年两熟,河道纵横,商贸繁盛……”他简要说了些风土人情,提及了几处有名的州府和物产。
你仔细听着,与自己脑中残存的混乱信息模糊对照,偶尔问一句:“常见果蔬有哪些?”“肉类呢?”
他一一应答,言辞得体,学识广博,仿佛只是在与一位偶遇的友人交谈。
当他再次将话题引向此地,感叹“如此桃源,世所罕见,竟有如此通灵之物守护”时,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回答,只说了句:“奉劝公子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你得到了一些想要的信息,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他望着你的背影,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总裁。”在离开了囚室以后,鸭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你。
你转向它,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以后,叫我‘主人’。”
它愣了一下,黑色的眼睛看着你,似乎有些不解,但立刻顺从地点头,粗噶地回应:“是,主人。”
夜幕再次降临。
你洗漱后躺在木床上,盯着头顶的茅草屋顶。不一会儿,熟悉的窸窣声传来,那只鸭子熟练地跳上床榻,在你腰间寻找熟悉的位置。
你身体一僵,立刻伸手推拒:“下去!”
它不为所动,甚至用上了那奇异的法术,让你的手如同推开流水般穿过它的身体。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下,脑袋习惯性地搭在你的腰侧,温暖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主人,”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的嘟囔,“我一直睡这里。”
你语塞,望着窗外洒落的清冷月光,你终于放弃挣扎,僵硬地躺着。
温暖的小身体紧挨着你,规律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异世深山里,这份活物的温热奇异地驱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孤寂和恐惧。
你闭上眼,被迫接受了这位甩不掉的“室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