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秘方》新笛

17、箧方芪术姜，承学济世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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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像被剪碎的云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金斑。维宏站在梨花木桌案前，指尖捏着块素布，顺着木纹细细擦拭——桌面泛着经年使用的温润光泽。擦净桌案，他从抽屉里取出那套银针，针身细如发丝，针尾缀着的银珠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这是几十年前他托熟悉的老银匠打的，银珠上还隐约能看见匠人的小印。

　　他转身看向莎拉，声音放得轻柔：“坐这儿吧，垫了绒垫，不凉。”莎拉走到藤椅旁坐下，墨绿绒垫衬得她霜白的头发愈发柔和。维宏俯身，指尖先在她肩颈处轻轻按揉，指腹划过风池穴时，能触到皮下微微发硬的肌群——那是她几十年弹琴落下的劳损。“这里会有点酸胀，忍忍就好。”他轻声提醒，而后捏起一枚银针，凝神定气，手腕微沉，银针便轻缓入穴，动作轻得像初春的雪落在梅枝上。待几枚银针在风池、肩井二穴扎好，他又俯身，眼随手动，不时调整银针的角度，目光紧紧锁着莎拉的脸，连她眉尖极细微的颤动都能捕捉到：“这几处通了，肌肉里的僵劲才能散，往后弹琴也能松快些。”

　　针灸留针的一刻钟里，阳光慢慢爬高，透过窗棂落在莎拉的乐谱上。取针时，维宏动作依旧轻缓，用消毒棉轻轻按压针孔，而后走进洗手间，用温水反复搓洗手掌，直到掌心发烫才出来。他走到莎拉身后，掌心先虚覆在她肩背处，待她适应了温度，才缓缓落下，开始推拿。掌根揉按腰阳关穴时，力道沉稳却不刚硬，透过她身上的棉麻开衫，一点点渗进肌理，化解常年积下的酸痛；揉到肩胛骨边缘的劳损点时，他又换成拇指与食指，轻轻捏拿，指尖的力道像在梳理一团揉乱的蚕丝，细致地解开肌肉里的结节。“你弹琴时总含着肩，这里的寒气积了多年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顺着膀胱经的走向缓缓推揉，指尖划过的轨迹，是他几十年来根据她的体质、作息，甚至每次弹琴后的肌肉状态，一点点摸索出的专属路径。

　　推拿间隙，他会抬起手，掌心轻轻拍打莎拉的肩背，“啪、啪”的声响轻软如落雨，混着针灸前熏过银针的艾草香——那艾草是去年在王村老宅后院割的，晒干后收在布包里，闻着就让人安心。“每次做完都觉得后背轻了好多，不像之前那样沉得慌。”莎拉靠在藤椅上，声音里带着放松的轻颤，眼底满是信赖。维宏点点头，手上的力道又柔和了几分，指腹擦过她肩颈处的皮肤，动作里藏着说不尽的悉心。

　　待推拿结束，维宏扶着莎拉起身，小心地避开她的腰腹，引着她走到客厅宽敞处。他先退后两步，示范起改编的太极拳：脚步像踩在刚晒过的棉絮上，轻缓无声；手臂抬起时，掌心微凹，像托着一团暖云，连呼吸都跟着放缓。“跟着我慢慢动，不用急，重点是让肌肉跟着气走。”他说着，上前握住莎拉的手腕，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引导她抬起手臂——这套动作删去了复杂的云手、转身，只保留了能激活腰腹核心、拉伸肩背肌肉的招式，连呼吸节奏都调整到适合她的频率。莎拉跟着他的节奏，脚步虽有些迟缓，却渐渐找到了韵律，晨光里，两人的身影一高一矮，手臂起落间，衣摆轻轻晃动，像两株相依的芦苇。太极拳的圆融与中医理疗的精准缠在一起，每一个抬手、每一次转身，都藏着维宏对她细致入微的呵护，更揉进了半生相伴的温情，在晨光里慢慢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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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桌靠窗的位置，晨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纸页上，维宏刚修订完的手稿就摊在这里。稿纸边缘泛着淡淡的米黄色，是常年与笔墨相伴留下的痕迹，封面用一支磨得光滑的英雄钢笔写着《银龄康养：中医药膳和理疗实践手记》（Geriatric Wellness: A Practical Guide to Tranditional Chinese Medicated Diets and Physiotherapy)，字迹一笔一画都透着工整，横画收笔时又带着几分力道，像他给莎拉推拿时，掌根落在腰阳关穴上那股沉稳却不生硬的劲儿。

　　他写书时，总爱把那本深绿色封皮的笔记本摊在手稿旁——封皮上缝着一道细细的牛皮线，是当年莎拉怕他翻页时磨破封面，亲手补的。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生活的细节：春季药膳写着“黄芪3g+桂圆5颗，莎拉春困明显，需加少许陈皮理气”，夏季则标注“薄荷煮水代茶，搭配肩井穴轻按，缓解弹琴后燥热”；穴位配伍表旁画着小小的示意图，风池穴旁打了个勾，写着“进针角度偏下5°，莎拉此处肌肉薄，避免过深”；推拿力度的调整更细致，“掌根揉按腰腹时，力度以莎拉说‘有点酸胀但舒服’为准，约3公斤力”，甚至某页角落还歪歪扭扭记着“莎拉肩颈劳损加重，10月起太极拉伸从每日1组增至2组，每组10分钟”，后面跟着个小小的笑脸，标注“11月复查，痛感减轻”。

　　这些浸着生活温度的经验，被他一点点梳理成系统的保健方法。手稿里，针灸的进针角度会配着铅笔简笔画：“百会穴向前发际5寸，垂直进针0.3寸，适合头晕老人”，旁边还注着“进针时用指腹轻按穴位，减少紧张感”；推拿的发力技巧写得像聊天，“揉按足三里时，想象手里攥着颗软糖，既得用点劲捏，又不能把糖捏碎”；适合老年人的简易太极动作，更是拆成了“抬手时别超过肩膀，转身时先动脚再转腰”这样的家常话，每一页都既有中医典籍里的专业依据，又有能让普通老人看懂的通俗解释。

　　为了让更多国际友人看懂，他还特意用中英文双语撰写。英文部分的用词，他总在稿纸上反复涂改：“经络”最初译了“meridians”，后来又在旁边补了句“like invisible roads that carry energy through the body”；“气血”先写了“qi and blood”，又添上“qi is the body's energy, blood brings nutrients to organs”。每次斟酌用词时，他都会想起当年莎拉拿着药膳方子问“‘补气’到底是什么”，他蹲在厨房，指着砂锅里的黄芪说“就像给你弹琴的手臂加了点力气，让你弹久了也不酸”——如今写在稿纸上的解释，也像当年那样耐心，把专业的中医概念，揉进了让人一听就懂的日常里。

　　维宏在笔记本上，记录了《银龄康养：中医药膳和理疗实践手记》“中医药膳”相关小节标题译法：

　　1. 桂圆安神乌鸡汤的制作：Preparation of Longan & Black-bone Chicken Soup for Calming the Mind（“Preparation”明确“制作”步骤属性，“Calming the Mind”精准对应“安神”的核心功效，保留“Longan”（桂圆）的音译并搭配功效说明，兼顾文化特色与理解性）
　　2. 黄芪补气粥的适配人群：Suitable Population for Astragalus Qi-Boosting Congee（“Qi-Boosting”直接保留“补气”的中医核心概念，用音译+意译结合的方式传递文化内涵；“Suitable Population”比“Applicable People”更符合康养书籍中“适配人群”的专业表述）

　　3. 当归红枣排骨汤的食疗功效：Dietary Therapeutic Effects of Angelica & Red Date Rib Soup（“Dietary Therapeutic Effects”突出“食疗功效”，比“Health Benefits”更具中医食疗的专业属性；“Angelica”为“当归”的国际通用学名，确保药材名称的准确性）

　　4. 老年人药膳食材的选购与储存：Selection and Storage of Medicinal Ingredients for Geriatric Medicated Diets（“Medicinal Ingredients”明确“药膳食材”的“药用属性”，区别于普通食材；“Geriatric”与书名中的“银龄”译法呼应，保持术语统一）

　　5. 秋冬季节温阳药膳推荐：Recommended Yang-Warming Medicated Diets for Autumn and Winter（“Yang-Warming”保留“温阳”的中医术语，用“Warming”体现“温补”的动作与效果，精准传递秋冬季节药膳的核心调理方向）

　　维宏也在《银龄康养：中医药膳和理疗实践手记》记录了所有药膳用材的功效。例如“桂圆安神乌鸡汤”的功效有下列四种：

　　1. 安神助眠
　　汤中核心食材桂圆，在中医理论中具有养心安神的功效，能温和调理神经系统。对于老年人常见的心神不宁、夜间易醒、轻度失眠等问题，可有效缓解，帮助规律睡眠节律，提升睡眠深度与质量。
　　2. 补血益气
　　乌鸡是中医里滋阴补血的经典食材，搭配汤中的当归，更能起到活血养血的作用。二者协同，可改善老年人因气血不足导致的乏力、面色苍白、精神不振等状况，增强身体活力，提升整体抵抗力。
　　3. 温和护胃
　　采用砂锅文火慢炖的烹饪方式，使汤品质地温润、易于消化。制作时加入的生姜与黄酒，还能温胃散寒、促进消化，确保老年人在吸收营养的同时，不会给肠胃造成负担，适合长期食用。
　　4. 身心舒缓
　　汤品口感温热醇厚，既能为身体提供暖意（尤其适合秋冬季节），又能带来心理层面的舒适感。其温和的滋补特性可缓解日常疲劳与情绪紧张，实现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调理。

　　维宏翻译了“桂圆安神乌鸡汤”的英文菜谱：

　　Longan & Black-bone Chicken Soup for Calming the Mind

　　Ingredients (Serves 2-3 elderly adults)

　　- 1 black-bone chicken (about 500g, skinned and cut into chunks)
　　- 15g dried longan (pitted)
　　- 10g wolfberries (cleaned)
　　- 5g dried angelica root (sliced)
　　- 3 slices of ginger
　　- 1 tbsp rice wine (yellow rice wine preferred)
　　- Appropriate amount of salt (to taste)

　　Preparation Steps

　　1. Blanch the chicken chunks in boiling water for 3-5 minutes to remove blood and impurities, then rinse them with cold water and set aside. This step helps reduce the greasy texture of the soup, making it more suitable for elderly people with weak digestive systems.
　　2. Put the blanched chicken, longan, wolfberries, angelica root, and ginger slices into a clay pot. Pour in 1.5 liters of clear water and add the rice wine.
　　3. Bring the pot to a boil over high heat, then turn to low heat and simmer slowly for 1.5-2 hours. Do not open the lid frequently during simmering, as this will cause heat loss and affect the flavor and nutritional retention of the soup.
　　4. After simmering, add an appropriate amount of salt to taste. Stir gently and turn off the heat. Let the soup sit for 5 minutes before serving, allowing the flavors to fully blend.

　　TCM Health-Benefit Notes

　　Longan is known in TCM for its effect of "nourishing the heart and calming the mind," which helps alleviate symptoms such as insomnia and restlessness commonly seen in the elderly. Angelica root can invigorate blood circulation and replenish qi, while black-bone chicken nourishes yin and blood. This soup is mild in nature and not greasy, making it ideal for elderly people to consume regularly in autumn and winter to improve sleep quality and enhance physical fitness.

　　大卫已经为父亲联系好了中医学院的出版社，正等着编辑做最后的校对。书封面是维宏设计的，浅咖色的背景上，几株药草随风摇曳。维宏的行书体《银龄康养：中医药膳和理疗实践手记》很飘逸地出现在封面上。莎拉手写了英文书名，“Geriatric Wellness: A Practical Guide to Tranditional Chinese Medicated Diets and Physiotherapy”。书封面上书画相得益彰、瑶瑟和鸣。

　　梅梅也看到了样书，她请爷爷讲解了这本书，似懂非懂地说：“爷爷，您真的写了这本书啊？您好棒哟！我也好喜欢这张画上的花花。爷爷，您可不可以教我写这种漂亮的大字啊？”

　　维宏看着梅梅粉雕玉琢的小脸，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梅梅啊，吃过饭了我就教你写大字，好吗？”

　　梅梅拉着维宏的小手指，说：“好呀，爷爷。我们来拉钩钩啦。”

　　一旁的莎拉、大卫和李梅都看着这对祖孙俩孩子般的盟约仪式，都笑了起来。

　　— 17 —
　　在书桌的另一角，放着莎拉正在写作的一部手稿，《音乐疗愈：我的音乐与心灵之旅》。

　　莎拉手稿里夹着的乐谱手稿，最上面一张是《愿世界和平》的合唱分谱，女高音声部的五线谱旁，用铅笔淡淡画着浙江山村的简笔轮廓：几间青瓦房、一条蜿蜒的溪流，溪边还画着只振翅的山雀。稿纸边缘写着“清晨五点，听溪水撞石头的声音，此处合唱需渐强如水流汇聚”，墨迹旁沾着点浅绿的草汁，像是当时在溪边记录时，不小心蹭到的青苔。

　　另一张手稿是《远方的歌声》的主旋律，音符旁标着“女儿们在唱童谣，此处加入碎音，像她们的笑声”，纸页右下角还留着小女儿用蜡笔涂的粉色爱心，刚好盖住“想念”两个字。

　　翻到书的第五十三页，莎拉写道：“写《远方的歌声》时，总让我想起上海家里——维宏坐在地板上跟大卫一起搭积木。”书中这段文字的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写得急切又动情：“某个深夜，小女儿哭着要爸爸，我抱着她坐在钢琴前，指尖下意识弹出的旋律，混着她的抽泣声，竟成了《远方的歌声》的第一段。那一刻我忽然懂了，音乐能把跨洋的思念连起来。”

　　那页《远方的歌声》乐谱旁，新添了几行沾着糖霜的字迹——那是某个午后，莎拉看着维宏在厨房熬煮百合莲子羹，两人围绕曲子与食疗方的对谈。

　　维宏的木勺在砂锅里轻轻搅动，莲子的清香漫进客厅，他回头看向坐在钢琴旁的莎拉：“你弹这首曲子时，副歌的旋律总带着点‘柔中带润’的劲儿，像极了这锅羹里百合的清甜。”他俯身在笔记本上写下“百合：润肺清心”，笔尖顿了顿，“你之前说女儿们听曲时总揉眼睛，像有燥气，刚好百合能清这点‘虚火’，和曲子里的滑音配着来，一润一听，燥气就散了。”

　　莎拉指尖还沾着琴键的凉意，走过去看着砂锅里浮沉的莲子：“那莲子呢？我弹到‘想爸爸的怀抱’那句，总觉得旋律该再‘沉’一点，像莲子咬在嘴里的绵密感。”她在维宏写的“百合”旁补了“莲子：固肾安神”，画了个小音符在旁边，“上次小女儿半夜哭着要爸爸，我弹这首曲子时，她攥着我的手还在抖，要是当时喝碗这个羹，是不是就像旋律里多了层‘靠山’？”

　　维宏把一勺羹盛在白瓷碗里，撒上少许冰糖，蒸汽模糊了笔记本的字迹：“你说对了。这曲子开头的颤音是‘疏’，像解开孩子心里的结；莲子的‘固’就是‘收’，把这份安稳兜住，不让情绪再飘。”他在乐谱开头的颤音旁写了“冰糖：缓急止痛”，“再加点冰糖，就像你在旋律里加的装饰音，不抢风头，却能把苦味儿化了——女儿们不喜欢太淡的羹，这点甜刚好和她们听曲时的安心感对上。”

　　莎拉尝了一口羹，清甜在舌尖散开，她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砂锅，里面装着音符与食材：“那以后每次弹这首曲子，我都提前熬这锅羹。”她抬头看向维宏，字迹里满是暖意，“曲子是’声疗’，羹汤是‘食养’，咱们把两样凑齐，治愈思乡病就有了‘双保险’。”维宏笑着在砂锅旁补了个小小的爱心，刚好框住“声食同源”四个字。

　　手稿的后半部分，夹着一本莎拉与维宏的对话录，每一页边缘都留着两人交叠的笔迹，像是把无数个深夜的对话都封存在了墨色里。其中一页写着维宏的字迹：“你说《平湖秋月》像中医的安神汤，我倒觉得中医的’治未病’，和你用音乐安抚情绪是一个道理——都是在心里种一片平静。你也说《平湖秋月》能治失眠，其实和中医里的‘安神’道理相通。”维宏的字迹刚劲，旁边还画了个简单的脉象图，“中医讲‘心主神明’，你弹琴时指尖的力度、旋律的节奏，就像汤药的剂量——快了会躁，慢了会滞，《平湖秋月》的速度刚好合着‘缓脉’的节奏，听着听着，心神自然就沉下来了。”

　　莎拉的蓝色钢笔字紧接着在下方回应，还圈出了“缓脉”两个字：“上次你带父亲听《茉莉花》，他失眠竟好了些，这不就是音乐的’药性’吗？我之前总觉得是旋律软，原来还有‘脉象’的讲究？”后面跟着个疑惑的小问号，旁边维宏补了行小字：“下次我教你摸手腕的‘寸关尺’，你再弹琴时试着把节奏贴上去，效果会更好。”笔记本里还夹着一张维宏整理的中医穴位表，他在“内关穴”旁写着“你练琴累了按这里，就像我给你煮的枸杞菊花茶，能缓心悸”，字迹旁画着小小的小提琴，琴身上写着“我们的疗愈之音”。

　　另一页的对话带着淡淡的药香，纸页角落沾着点褐色的药汁痕迹——那是维宏给莎拉煮酸枣仁汤时，两人在厨房边等汤边聊的。“你说《茉莉花》像江南春雨，其实它的旋律起伏，和中医‘疏肝解郁’的思路很像。”维宏的字里夹着几个药材名，“就像我用柴胡、郁金煮水，这曲子的高音是‘疏肝’，低音是‘健脾’，一升一降间，心里的焦躁就像被雨水冲散了。”

　　莎拉的字迹里透着恍然大悟的轻快，还画了朵小小的茉莉花：“难怪我弹这首曲子时，有种‘心里敞亮’的感觉！那《彩云追月》呢？我总觉得它像月光洒在身上，暖乎乎的。”维宏在旁边补道：“那是‘温养心神’，像我给你泡的桂圆茶——音符里的滑音是‘润’，长音是‘养’，刚好补你练琴耗的‘心神’。”

　　笔记本最后一页，贴着片干枯的桂花叶，是秋天两人在公园里捡的。上面是两人合写的一句话，莎拉的柔美字迹与维宏的刚劲笔迹交织在一起：“音乐是无形的汤药，中医是有形的旋律，我们要把这两样，都揉进往后的日子里。”

　　温暖的灯光下，维宏和莎拉写的两本书并排放在桌上，一本藏着中医的康养智慧，一本浸着音乐的疗愈力量，都是两人半生岁月与跨文化温情的沉淀。

　　— 18 —
　　周五的正午，秋阳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中医学院高大的香樟枝叶，在地面织就斑驳的光影。中央草坪东侧的石板路上，校出版社的临时书摊格外醒目——一张深棕色木桌配着两把藤椅，桌面整齐码着两摞新书，最前排平摊展示的两本尤其惹眼：一本是维宏的《银龄康养：中医药膳和理疗实践手记》，烫金书名旁印着英文副标题（Geriatric Wellness: A Practical Guide to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ated Diets and Physiotherapy），封面还嵌着几株药草；另一本是莎拉的《音乐疗愈：我的音乐与心灵之旅》（Music Therapy: My Journey of Music and Soul），淡蓝色封面上印着一串简约的五线谱，像在无声诉说书中的韵律。

　　两棵香樟之间拉着条朱红色横幅，“王教授夫妇新书捐赠”八个黄字在阳光下格外鲜亮，风一吹，横幅轻轻晃着，带起周围青草的淡香。

　　下课铃刚响没多久，原本安静的小路瞬间热闹起来。穿校服的学生们背着书包、抱着书本，三三两两往食堂方向赶，脚步声、说笑声混着远处食堂飘来的饭菜香，织成校园特有的烟火气。直到有人瞥见书摊前的两位老人，脚步忽然慢了下来——维宏穿着浅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戴着老花镜低头询问取书学生的名字；身旁的莎拉裹着米白色针织开衫，银卷发用珍珠发卡别在耳后，手里握着支钢笔，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里都盛着暖意。他们会先在扉页认真写下寄语，再抬头和学生聊上两句，有时是问“平时会不会自己煮药膳”，有时是轻声说“难过的时候，不妨听听喜欢的歌”。

　　原本匆匆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学生们自发在桌前排起短队，有人指着维宏对旁边的同学说“那位教授跟我外公年纪差不多，他写的书《银龄康养》我外公肯定爱看。”有人小声和同伴说“原来这就是写《音乐疗愈》的莎拉教授”，队伍里，刚拿到书的女生迫不及待翻开《音乐疗愈》，指尖划过前言的第一段，阳光落在书页上，把那些关于“音符与心灵对话”的文字，照得格外温柔。

　　Introduction

　　Music has always been a quiet sanctuary for the soul— a language that transcends words, a gentle healer that wraps around our unspoken sorrows and softens our restless minds. This book is not just a collection of stories about music; it is a heartfelt account of my own journey of healing, where every note became a companion, every melody a bridge between my inner self and the world beyond.

　　I once wandered in the chaos of anxiety and emptiness, feeling disconnected from the joy of living, until music stepped in like a warm light. It did not erase the pain, nor did it offer easy answers, but it gave me a space to breathe, to feel, and to reconcile with the parts of myself that I had long hidden away. Through the rhythm of a piano piece, the harmony of a string ensemble, or the simplicity of a folk melody, I learned to listen to my heart’s whispers, to release the weight of stress, and to rediscover the peace that lies within.

　　Music therapy, to me, is not a distant concept or a clinical practice—it is a living, breathing dialogue between music and soul. In these pages, I will share the moments when music touched my deepest wounds and lifted my spirit, the lessons I learned about resilience and self-compassion, and how anyone can find their own path to healing through the power of sound. Whether you are struggling with loneliness, overwhelmed by pressure, or simply seeking a deeper connection with yourself, I hope this journey will remind you: music is always there, waiting to hold you, to heal you, and to walk beside you.

　　引言

　　音乐始终是灵魂静谧的庇护所——它是一种超越言语的语言，一位温柔的治愈者，能包裹我们未曾宣之于口的悲伤，安抚我们躁动不安的思绪。本书并非仅仅是关于音乐的故事合集，更是我个人治愈之旅的真挚记录：在这里，每一个音符都化作同行的伙伴，每一段旋律都成为连接内在自我与外在世界的桥梁。

　　我曾在焦虑与空虚的混沌中徘徊，与生活的乐趣渐行渐远，直到音乐如一束暖光般照进我的生命。它没有抹去痛苦，也没有给出简单的答案，却为我提供了一个呼吸、感受、与长久以来被隐藏的自我和解的空间。无论是一首钢琴曲的节奏、弦乐重奏的和声，还是民谣旋律的质朴纯粹，都让我学会倾听心底的低语，卸下压力的重负，重新找回内心深处的平静。

　　对我而言，音乐疗愈并非遥远的概念或冰冷的临床疗法——它是音乐与灵魂之间一场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对话。在书中，我将分享那些音乐触碰我最深伤痛、抚慰我心灵的时刻，分享我在韧性与自我接纳中收获的感悟，以及任何人如何借助声音的力量找到属于自己的治愈之路。无论你正受孤独困扰、被压力裹挟，还是只是想与内心建立更深的联结，我都希望这段旅程能让你明白：音乐始终在那里，等待着拥抱你、治愈你，与你并肩同行。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轻柔的交谈声里悄悄溜走，两个小时很快过去。远处传来下午上课的预备铃，桌上的书已经重新摞过三次，原本饱满的书堆矮了大半。维宏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莎拉也轻轻捶了捶腰。这时，一个穿浅蓝衬衫的中年人走过来——是大卫，他先扶着母亲莎拉慢慢站起身，又伸手牵住父亲维宏的手，三人并肩走在洒满阳光的小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慢慢朝着教工宿舍的方向走去，身后的香樟叶还在轻轻摇晃。

　　— 19 —
　　周三傍晚，梅梅背着粉色小书包蹦进家门时，莎拉正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整理乐谱。小姑娘凑到奶奶膝边，仰着小脸叽叽喳喳说起幼儿园的事：“奶奶，今天老师给我们看了《龙猫》的片段，小雨说她最喜欢里面的妹妹，跟我一样可爱！”说着，她忽然拉住莎拉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可是奶奶，我还没看过完整的《龙猫》呢，您能不能带我去看电影呀？”

　　晚餐时，餐桌摆着清炒时蔬和番茄炖牛腩，莎拉把梅梅的心愿告诉了大卫。大卫正给女儿夹了块牛腩，闻言笑着点头：“这好办，我明天去学校办公室问问，看最近有没有放映安排，咱们争取周末就去。”梅梅听了，立刻举着勺子欢呼，米粒都差点溅出来，惹得全家人都笑了。

　　周日下午的阳光格外柔和，大卫带着全家往学校大礼堂去。梅梅怀里抱着莎拉给她编织的小熊玩偶，一路都在问“龙猫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猫巴士会飞吗”。到了礼堂，门口已经有不少带孩子的教职工，梅梅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眼睛紧紧盯着慢慢亮起的银幕。

　　电影散场时，梅梅还沉浸在剧情里，走路都学着龙猫的样子轻轻踮脚。一家人来到教工食堂，大卫点了梅梅爱吃的糖醋里脊和虾仁蒸蛋，等菜时笑着问：“小丫头，跟爸爸说说，你喜欢《龙猫》吗？”梅梅正拿着筷子戳盘子里的圣女果，闻言立刻抬起头，嘴里还嚼着刚塞进的肉丁，含糊却用力地说：“喜欢！最喜欢龙猫啦！它毛茸茸的，还会用魔法让种子发芽，又可爱又聪明！”

　　李梅喝了口紫菜蛋花汤，笑着点评：“我觉得那对姐妹特别懂事，妈妈住院了，姐姐又要照顾妹妹又要顾着家里，一点不娇气。不过要说起来，那个小妹妹是真机灵，点子多，就是有时候太调皮，总爱到处跑着闯点小祸，跟咱们梅梅似的。”梅梅听了，不服气地噘嘴：“我才不闯祸呢！”

　　莎拉放下手中的汤勺，温柔地接话：“我倒格外喜欢电影里的音乐，你听那些旋律，全是孩子视角里的模样——没有复杂的调子，却像阳光洒在草地上一样舒服。”她正说着，梅梅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口，小声问：“奶奶，我喜欢‘豆豆喽’，那个好好听。”莎拉忍不住揉了揉孙女柔软的头顶，眼里满是笑意：“傻孩子，‘豆豆喽’就是《龙猫》的主题曲《邻家的龙猫》呀，是不是听着就像有人在跟你哼童谣？”

　　说着，莎拉转头看向大卫和李梅，细细解释：“你仔细想，那首歌的音阶多简单，节奏轻轻快快的，像孩子光着脚在田埂上跑，一下子就能让人想起乡下的风、路边的野花。没有花哨的编曲，却能把无拘无束的快乐装进去，就连我们这些大人听了，都能想起小时候追着蝴蝶跑的日子。说它可爱、温馨，又带着点小调皮，再合适不过了。”梅梅坐在一旁，虽然听不懂大人们说的“音阶”“编曲”，却跟着轻轻哼起“豆豆喽”的调子，小小的身子随着节奏轻轻晃动。

　　— 20 —
　　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织出细碎的光斑。莎拉从浅眠中醒来，扶着墙慢慢走向卫生间，刚踏出门口，右腿忽然像被抽走了力气，整个人不受控地向一侧倾斜，膝盖先着地，紧接着右脚踝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撑着门框想站起来，脚踝却软得根本使不上劲，只能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对厅里的维宏喊了一声。

　　维宏听到莎拉的喊声，立刻走过来，扶起莎拉，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快步下楼，到收发室给大卫办公室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大卫听到父亲声音里的焦虑，心立刻揪了起来。他跟同事简单交代了几句课务，抓起外套就往家赶，自行车轮在柏油路上转得飞快。推开门看到莎拉坐在椅子上，他赶紧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的脚踝，“妈，您别动，我抱您去医院。”莎拉靠在儿子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轻声说：“不碍事，就是腿软了，别耽误你上课。”大卫却没应声，背着母亲快步下楼，把母亲扶上自行车后座，直奔医院。

　　X光片上的裂纹清晰可见，医生用纱布裹着莎拉的脚踝，再敷上石膏板固定，叮嘱道：“最少要养一个月，别着地走路。”大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回家，三楼的楼梯成了难题——他得先把轮椅扛上去，再回来背母亲，来来回回跑了两趟，额头上的汗把衬衫都浸湿了。之后的日子里，只要没课，大卫就会背着母亲下楼，轮椅推过院子里的小路，路过老人们下棋的石桌时，莎拉还会跟老邻居们打个招呼，夕阳把母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看大卫每天上课已经够累了，还要背我上下楼，多辛苦。”晚上维宏给莎拉揉着没受伤的左腿，莎拉轻声说，“咱们去找家有电梯的养老院吧，有护工帮忙，也能让大卫轻松点。”维宏看着妻子脚踝上厚重的石膏，点了点头，就跟大卫说起去住养老院的事儿。大卫听了之后，心里满是自责——总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母亲，才让她摔了跤。他利用周末跑了好几家养老院，最后选定了离家最近的那一家：院子里种着大片的桂花树，秋风一吹满是香气；走廊宽敞，轮椅能顺畅通行；最重要的是有两部电梯，上下楼再也不用费劲。莎拉和维宏跟着大卫去考察时，刚进院门就被满院的桂花香吸引，护工热情地递上热水，老人们坐在凉亭里聊天，一派温馨的景象，两人当即就喜欢上了这里。

　　一周后，大卫把父母送到养老院。护工帮着把行李搬进房间，维宏刚把自己的书摆到床头柜上，隔壁房间的老张就凑了过来，“同志，你这书是讲养生的？我最近总失眠，能不能跟你学学？”维宏眼睛一亮，把《银龄康养：中医药膳和理疗实践手记》递过去，“这里面有安神的药膳方子，还有简单的按摩手法，咱们可以一起试试。”没过几天，维宏就成了养老院里的“养生老师”，每天早上都有老人来找他请教，他会教大家揉按太阳穴缓解头痛，还跟食堂师傅商量，把药膳方子加到每日的菜单里，小米百合粥、茯苓蒸山药成了老人们最爱的早餐。

　　莎拉也没闲着。刚开始，她请护工推着轮椅到楼下散步，看到一群老人坐在花坛边唱歌，她忍不住跟着哼了起来。“阿婆，你也喜欢唱歌呀？”领唱的王阿姨笑着问。莎拉操着一口洋腔洋调的上海话答：“我是学音乐的，喜欢唱两句。”这话一下子拉近了距离，老人们拉着她加入合唱。莎拉索性教大家唱英文歌，《雪绒花》的旋律在院子里响起时，连路过的护工都会跟着哼唱；她还琢磨着排小合唱《半个月亮爬上来》，给每个人分配声部，排练时老人们记不住词，她就把歌词写在小卡片上，一个个递过去，凉亭里时常传出阵阵歌声和笑声。

　　周日的上午，大卫总会提着保温桶来养老院，里面装着他亲手做的红烧肉、糖醋排骨，还有莎拉爱吃的荠菜馄饨。

　　梅梅一进门就扑到维宏怀里，把作业本递过去，“外公，你帮我看看这道算术题对不对。”维宏戴上老花镜，一笔一划地给梅梅讲解，时不时还会出几道题让她练习。

　　莎拉则会牵着梅梅的手去楼下的音乐室，打开钢琴盖，搁上梅梅的练习曲谱，继续给梅梅上钢琴课，梅梅的小手在琴键上蹦跶着，琴声清脆悦耳。

　　李梅也没闲着，她发现院里不少老人喜欢织毛线，就从家里带来毛线和竹针，组织大家织冬天的帽子和围巾，“织好了可以送给社区里的孤寡老人，让他们也暖和暖和。”阳光透过音乐室的窗户洒进来，照在一家人身上，满是温馨的味道。

　　— 21 —
　　莎拉走在1997年的秋凉里，梧桐叶落在墓园新土上时，还带着未褪尽的青黄。那时维宏坐在轮椅上，枯瘦的手攥着妻子生前织的羊绒围巾，指腹反复摩挲着早已磨白的花纹，谁也没料到，这份念想会在两个月后跟着他一同熄灭——葬礼那天飘着细雨，倒让这场离别少了些突兀，多了点温柔。

　　之后不久，大卫回到老家王村祖宅，推开了书房那扇积灰的木门。门轴吱呀作响，像是惊动了沉睡多年的时光。书架最顶层的铁皮档案柜沉甸甸的，拉开时呛得人直咳嗽，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纸张，大多是“和善堂”的老账本。民国时代的毛笔字力透纸背，记着当归、黄芪的进货价，边角处还留着祖父用朱砂圈画的批注；另有几页是解放初期的经营许可，红色公章在纸页上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最让他驻足的，是压在档案下的牛津大学毕业证书。米白色羊皮纸泛着温润的光泽，拉丁文证书上的烫金校名虽有些褪色，却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证书旁的笔记本更令人意外——黑色硬壳封面磨出了毛边，翻开时能闻到旧纸张特有的油墨香。父亲的英文字像排整齐的黑珍珠，快70年过去，墨水依然锐利清晰，笔记里除了英国文学史的听课记录，还夹着许多植物速写。

　　有的是用铅笔勾勒的轮廓，比如叶片边缘的锯齿、花瓣的脉络，线条轻淡却精准；有的则用彩色铅笔上色，薄荷的浅绿、金银花的鹅黄、甘草根的棕褐，颜色晕染得恰到好处。最末一页画着一株三七，根须处用英文标注着“Panax notoginseng”，旁边却用中文小字写着“和善堂祖传炮制法：蒸制九次，晒制九次”。大卫指尖拂过纸面，油墨的凸起还能触到当年书写的力度，他对着那株三七发愣，嘴里又冒出那句问了自己无数次的话：“您明明读的是英国文学史，怎么会懂这些中草药？”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画纸上，倒让那些植物像是要从纸里钻出来，带着泥土与草药的清香。

　　— 22 —
　　后来，每逢寒暑假，大卫总会暂时卸下城里的忙碌，回到王村老家。村子还是老样子，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村口的老井冒着清甜的水汽，连风里都带着稻穗和泥土的气息。最让他心安的，是村后的阳河——河水常年清澈，岸边的芦苇丛里藏着青蛙和蜻蜓，走在河边，连呼吸都变得慢了下来。

　　他常沿着河岸散步，有时会遇见发小狗子。狗子还是在经营百合园。两人一碰面，就像回到了少年时，并肩坐在百合花丛边。七月的百合开得正好，白色的花瓣沾着晨露，风一吹，香气裹着阳光漫过来。他们不常说话，就看着夕阳把河面染成金红色，看着最后一缕光沉进河对岸的树林里，直到暮色漫过脚踝。

　　聊起童年往事时，两人总能笑到肚子痛。狗子会说起十岁那年，他俩偷偷把家里的西瓜装进竹筐，推着竹筐顺河漂，想送到下游的狗子外婆家，结果竹筐撞到石头翻了，西瓜滚进河里，两人追着西瓜跑了半条河，最后只捞起半块摔裂的瓜，蹲在河边啃得满脸汁水；大卫则记得偷摘邻居家的桃子，刚爬上树，就被主人家的大公鸡追着啄，他慌得从树上摔下来，裤子勾破了个大洞，桃子没吃着，还挨了爷爷一顿骂。说着说着，两人的笑声就低了下去，眼眶慢慢红了，大卫抹了把脸，轻声说：“那真是最好的日子啊。”

　　这样的时光，像一剂温柔的药，慢慢抚平大卫心里的褶皱。在城里，他总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夜里常常梦见父母离开时的背影，醒来后满是失落；可在王村，听着河水声、闻着百合香，心就渐渐静了。他会坐在老屋檐下，看着天上的云飘来飘去，琢磨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想该怎么多陪陪女儿，甚至会对着空气自嘲：“我现在这样，算不算个哲学家啊？”

　　就在某个清晨，大卫帮邻居奶奶熬粥，看着奶奶往粥里加生姜、红枣，嘴里念叨着“这粥暖肚子，冬天喝最好”，一个念头突然蹦进他心里——他要画一本关于中医食疗的绘本。

　　主人公的名字没费多少心思，女孩叫“梅梅”，和他女儿的名字一模一样，他想象里的梅梅，扎着两个羊角辫，总爱系着碎花围裙在厨房忙活，煮个银耳羹都要哼着歌；男孩叫“迈克尔”，是他舅舅的名字，也是一个英国小伙。迈克尔爱吃，每次梅梅做好药膳，他总是第一个尝，还会夸张地竖大拇指：“这也太好吃了！比饭店的还香！”

　　其实大卫小时候特别爱画画，课本上、作业本上，到处都是他画的小人儿、小动物，连铅笔盒里都夹着他画的小画。后来大卫长大了，成为了赤脚医生，每天忙于给乡亲们治病救人，他的画笔就被压在了抽屉最底层，一放就是几十年。现在要重新拿起画笔，还要画满一本绘本，对他来说确实是个挑战。但他心里有底——他懂药膳，家里手抄的那本《汤头歌诀》被他翻得卷了边，知道夏天该喝绿豆百合汤解暑，冬天该煮当归羊肉汤暖身；他也爱做药膳，周末总爱给女儿熬山药排骨汤，给妻子炖雪梨川贝水。“怕什么，慢慢画，总能画完的。”大卫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一想到《汤头歌诀》，爷爷的身影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仿佛昨天还和爷爷坐在前院的葡萄藤下，听爷爷讲药膳的故事。他记得最清楚的，是爷爷煮饭的样子。那时家里用的是老式铁锅，爷爷总是先把米淘得干干净净，放进锅里，再加水——水量刚没过米粒一指节高，不多不少，爷爷说“这样煮出来的饭才粒粒分明”。等水烧开，爷爷就把火调小，让米粒慢慢“咕嘟”着，煮上十五分钟。最让大卫震惊的是，煮到一半，爷爷竟然双手抓住锅耳，“哗啦”一下把滚烫的铁锅翻了个底朝天！

　　“哇！”当时的大卫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半天说不出话来，生怕铁锅掉在地上。

　　爷爷却一脸平静，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笑着说：“我把锅翻过来，是怕米饭粘在锅底，这样饭才不会糊。”见大卫还是皱着眉，又补充道：“别担心，水已经蒸发得差不多了，不会洒出来的。”

　　果然，五分钟后，爷爷又把锅翻了回来，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米饭香立刻飘了出来，米粒颗颗饱满，亮晶晶的。“饭好了，大卫，来盛饭。”爷爷递给他一个白瓷碗。

　　大卫端着碗走过去，还是忍不住嘟囔：“爷爷，你刚才翻锅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哈哈！”爷爷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家伙，过日子的学问多着呢，你还得慢慢学。”

　　那段记忆，成了大卫创作的动力。他利用下班和周末的时间，一点点画起来。下班后，他先给女儿讲完睡前故事，再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的光，画梅梅在厨房熬粥的样子，画迈克尔尝药膳时的夸张表情；周末，他会带着画板去河边，边看风景边画梅梅和迈克尔在百合园里散步的场景，连阿黄的样子都画了进去。画累了，就去厨房煮一碗爷爷教他做的小米粥，喝着温热的粥，好像爷爷还在身边陪着他。

　　大卫的绘本手稿里有一个故事是“梅梅的第一道药膳”：

　　梅梅决定做的第一道药膳，是爷爷教她的“绿豆百合汤”。头天晚上，她就从柜子里翻出那本泛黄的《汤头歌诀》，指尖划过“绿豆清暑热，百合润肺心”的字句，忍不住对着书页笑了——这是爷爷当年教她认的第一句，现在她要教迈克尔了。

　　第二天一早，梅梅就拉着迈克尔去了菜市场。迈克尔背着小竹篮，跟在梅梅身后，眼睛瞪得溜圆：“原来买绿豆还要挑啊？”梅梅蹲在摊位前，手指拨过翠绿的绿豆，边挑边说：“你看，要选颗粒饱满、颜色鲜亮的，那些发暗、有小坑的，可能是陈豆，煮出来不沙。”说着，她抓起一把绿豆凑近阳光，“你看，好的绿豆能透光呢！”迈克尔学着她的样子，抓起一把绿豆对着太阳看，结果手一松，绿豆撒了一地，两人蹲在地上捡豆子，笑得直不起腰。

　　回到家，梅梅把绿豆倒进盆里，加清水浸泡。迈克尔凑过来，戳了戳泡在水里的绿豆：“为什么要泡啊？直接煮不行吗？”“爷爷说，泡过的绿豆更容易煮烂，煮出来的汤更清甜。”梅梅说着，又从冰箱里拿出提前泡好的干百合，“百合要提前泡软，还要把里面的黄芯去掉，不然会有点苦。”迈克尔看着梅梅小心翼翼地剥百合，也伸手想帮忙，结果把百合瓣捏碎了好几片，他吐了吐舌头：“看来做饭也是个技术活。”

　　等绿豆泡得发胀，梅梅把它们倒进砂锅里，加了足量的清水——她特意用爷爷教的方法，手指贴着水面量了量，水比绿豆高出两指节。“火要先大后小，”梅梅边烧火边说，“先把水烧开，再转小火慢慢煮，这样绿豆才会开花，汤才会稠。”迈克尔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托着下巴看砂锅冒热气，时不时问一句：“好了吗？我都闻到香味了！”梅梅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急什么，好汤要慢炖。”

　　等绿豆煮得裂开了口，梅梅把百合倒进去，又加了几小块冰糖。“冰糖要最后加，不然绿豆不容易煮烂。”她搅拌着锅里的汤，白色的百合在绿汤里浮浮沉沉，香气越来越浓。迈克尔忍不住尝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却还是说：“甜丝丝的，好好喝！”梅梅看着他的样子，想起小时候自己第一次喝爷爷煮的绿豆百合汤，也是这样烫得直跳脚，心里暖暖的。

　　汤煮好后，梅梅把它盛进两个青花瓷碗里，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夏日的风带着花香吹过来，两人捧着碗，小口喝着绿豆百合汤，甜凉的汤水流进喉咙，暑气一下子就散了。迈克尔抹了抹嘴，夸张地说：“梅梅，你这手艺也太厉害了！以后我夏天的解暑汤，就靠你了！”梅梅笑着把《汤头歌诀》递给他：“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爷爷教的，也是这本书教的。以后我们一起学，做更多好吃的药膳好不好？”

　　迈克尔接过书，指尖摸着书页上的字迹，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以后我们一起学，一起做！”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也洒在翻开的《汤头歌诀》上，书页间仿佛还留着爷爷的温度。

　　不知不觉，半年过去了。当大卫把最后一页画完，把120张画纸按顺序排开时，夕阳正好透过窗户照在纸上。绘本的名字他早就想好了，叫《我家的美食谱》。封面上，梅梅和迈克尔坐在餐桌前，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旁边的小狗摇着尾巴，窗外是王村的小河和百合园。大卫看着画，眼眶慢慢热了——他把王村的时光、爷爷的爱，还有对家人的牵挂，都藏进了这本小小的绘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