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你的夏天》Muly_fu23

10、Oureyes

　　下午四点是热气准备散去的时间，这时候的公园有些安静，跳广场舞的大妈和空闲的人还没来得及破坏安静的环境。
　　池鹮比预计的时间到得早了些，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木椅子上多少有些昆虫到处窜出，池鹮一边弹走一旁的蚂蚁一边在手机上打字。
　　就算打出来“我到了”，但是又看到上面的约定是四点半的时间，就删除了短短的文字。
　　自己总是早到。
　　正在思考这样的现实时，不熟悉的摩擦声在耳边响起，迟钝的声音伴随着夏天的燥热。停止的时候池鹮才抬起来头，看到女人推着轮椅，不像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包裹严密，就像是刚刚才出世的僧人。
　　“来这么早。”甄医生一边说道一边掏出来手机想着看看时间。
　　“啊，嗯。”池鹮面对甄医生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尴尬和犹豫，虽然面对李菲鹄也多少有点。
　　李菲鹄这次穿着一件白衬衫，腿上还是裹着一件薄薄的毯子，或许也不是裹着，只是那样搭在腿上。
　　“我俩自己呆着吧。”李菲鹄把目光往自己和池鹮之间挪，顺带着把自己的车轮转动了起来。
　　“那我就是护送你出来吗？”甄医生瞪大了双眼，带着笑意看轮椅上的女孩。
　　“嗯，反正你也是来逃值班的。”李菲鹄继续把轮椅往池鹮那边转。
　　甄医生笑着把轮椅转了个方向，李菲鹄感受到压力的减轻就松了力道，但可惜池鹮没有第一下衔接到合理的位置，稍微有些迟疑的接过了旋转的方向掌控舵，看了眼李菲鹄又看了眼甄医生。
　　轻微地拍打声似乎代表着什么，连带着一起震动的是池鹮的手心，于是池鹮把着把手，试着把轮椅的方向转正。
　　显然是第一次掌控，李菲鹄作为被服务者此时变得无理了起来。
　　“多用点力气，推的是轮椅不是我。”
　　池鹮欢快地笑了一下，然后加大了力气，转向了正确的方向。
　　路面的石子和着摩擦的声音，李菲鹄自己也用着手转动下面的轮子，池鹮的推动这才看起来熟练了一些。
　　“嗯，要去哪儿？”池鹮低下头来问轮椅上的人。
　　听到声音，轮椅上的女孩也把头抬了起来，多亏了夏天的热气，催促着分子加快运动。于是洗发水的香气参杂了一些没有味道的化学药剂的气味，这大概是鹄鸟的气息，海风夹杂夏日清新，不需要扇翅膀就可以传到鼻腔。
　　“去哪都好。”
　　“那去看看......”池鹮把头抬起来，看向一旁的指示路牌，消散离去的味道指示着那个字符，“海......”
　　“嗯？”鹄鸟轻轻哼叫了一声。
　　“海棠园？”
　　她是故意的，池鹮当然是故意的，李菲鹄听得出来，所以没有接话，只能苦苦的笑着，等着池鹮故意的下一句。
　　她是故意的，池鹮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捉弄这只鸟，但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问出她想问的问题，于是就继续默不作声的推着轮椅，就算恶作剧的是自己，却也期待下面的女孩能先一步给出指示的方向。
　　这样故意的心情混杂着，一路走到了目的地，跨过了象征意义的石头门，池鹮也没问李菲鹄，就把轮椅转了方向，停在了石凳的前面，自己坐在石凳上。
　　位置摆放的刚刚好，李菲鹄看不见池鹮的表情，池鹮却能看得见李菲鹄的，故意的小心思显得更加丰富了。
　　“现在这个季节没有海棠。”池鹮说这话的同时叹了一口气，是坐下来的时候放松的叹气，还是准备话题开始的缓解压力，李菲鹄是因为此时看不见池鹮的表情才开始推测着。
　　“这季节，咱们这里也没什么花。”李菲鹄随意附和着。
　　话语落完了，气氛也就若有似无的铺垫了，池鹮又用手握住了轮椅的把手，轻轻握着，一起轻轻脱口的，看起来不像是质问。
　　“你昨天......”池鹮其实还没想好，咱们说才能显得自己没有可以去找过她，但是时间出来的时候李菲鹄就想去猜那个答案了。
　　“什么？”
　　“你昨天怎么不想见我？”池鹮继续摩挲着轮椅的把手。
　　“嗯，想着你工作了一周，多休息比较好。”李菲鹄觉得自己应该撒个谎，“昨天，我在病房里呆了一天。”
　　绝对是谎言。
　　这样的强调绝对是谎言，池鹮当然知道，但李菲鹄骗自己的不止这一件事，她今天想全问个遍，她昨天去医院探究的时候就在想了，当然是在想她。
　　就算她说了别去，她也还是去找她了，因为，她想她。
　　她弄不明白，为什么没见过多少次的机会，就觉得这只小鸟会和自己成为要好的朋友，甚至是不只是朋友。
　　她想，她和她是有共鸣的，自己犯了错才让小鸟觉得自己成为了错误，或许小鸟也会恨自己，她希望这样，她希望有人来审判自己，要么给自己定下罪论，要么就宣布自己无罪释放，倒不用折磨。
　　她也没觉得有多折磨，只是偶尔睡不着的夜晚，会发出一如当初在医院的疑问，然后被自己可笑的辩解打的晕睡过去。
　　直到她再一次见到她，
　　这只飞不到大海的鸟。

　　明明不是初见，或许正是因为不是初见，池鹮才会这样的愧疚。
　　她愧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莫名其妙的去见好多次没必要见的人，自己一开始觉得，这是自己在赎罪的表现，实则不然。虽然说非要给自己锁上一层什么东西，倒也是池鹮惯常的作风。
　　她会想李菲鹄会不会就此崩溃大哭，然后尖叫着让自己离开，显然这是电视剧里的做法，不是她俩的。又或者是再编许多谎言来骗自己，这倒有可能，池鹮觉得李菲鹄没有朋友也许就是这样的原因，那要是这样自己也就会退一步，她不喜欢干涉不想被干涉的生活。
　　但直觉告诉她，李菲鹄并不会那样做。
　　她觉得，她这样问了，李菲鹄就会告诉她。
　　就算不是最真实的真相，但李菲鹄不会说没意义的谎言。
　　所以就干脆点，直接点。

　　“我昨天没见着你”池鹮还是在摩挲轮椅的把手。
　　池鹮坐在的位置是极好的，从这个角度去看李菲鹄的表情是最合适的，但意味不明的笑容出现的时候，这样的程度却是池鹮自己没能想到的，李菲鹄似乎笑了，这一下到给池鹮打成了措手不及，她不相信直觉了。
　　“为什么来找我？”
　　李菲鹄是在追问，并非想再一次的确认，她刚刚已经听的很清楚了，她就是单纯想再听一遍，她觉得开心，就要这样子才能让自己开心。
　　“习惯了。”池鹮不想让李菲鹄说没必要的谎，自己却说了谎。
　　轮椅上僵住的不只是李菲鹄的腿，还有她的表情，但很快就消解开来，李菲鹄用了些力气才调动了自己的肌肉，要说下一句。
　　李菲鹄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想听的可不是这个，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习惯也行。
　　习惯也行，至少她没被自己吓跑，自己坏的一面或许这样被人一览无余了之后没有被推开，这就是李菲鹄想要的，只不过性质不太一样。
　　于是就这样宽慰了自己，李菲鹄刚想说下一句。

　　“而且我，有点想你。”
　　池鹮没有继续摩挲轮椅的把手了，转而去摩挲了其他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
　　李菲鹄觉得是她的心。
　　刚刚好，就这样刚刚好的和当初的罪犯之一遇到了，自己把所有的罪责都往她身上堆积，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想做的，干脆把考验人心当作自己的想法。
　　第一次有这种折磨自己又折磨他人想法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是发现赵沝鸢只是自己的妈妈，甄医生这辈子都只是自己的医生。所以，她才对自己失望，但又没办法，自己不满意这个结果，但她身边能陪她的只有这俩人了。
　　不过幸好这两个人似乎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她就不再去折磨她们，她不想真的一个人。
　　所以她去考验别人。
　　后来，李阿姨出现了，但自己还没来得及去考验她，她就逃走了。
　　接着池鹮出现了，明明自己的考验才编辑到题号，池鹮就把答案递上来了。
　　虽然压轴题给出了最错误的答案，但李菲鹄觉得，也许是自己抛出问题的时间太早了，就像她刚刚觉着的，习惯也行。
　　习惯的，习惯的，有一天说不定就会解开这道压轴的魔王题。
　　是直觉，直觉告诉自己，她们两个人一定会成为朋友。
　　听到这句满意的答案，李菲鹄的感受大约和池鹮是一样的，所以才说不出口，但表情变得缓和起来。
　　虽然池鹮只能看的到她的苦笑和刚刚一样，但池鹮保持着诚实的态度，继续问道：“那你昨天去哪了？”
　　“去做复健。”
　　“那怎么不让我陪你去？”池鹮感觉自己乘胜追击。
　　“你想陪我吗？”李菲鹄觉得自己知道问题的答案，但就算想再感受一次刚刚的喜悦。
　　“嗯，想的。”满分答案。李菲鹄此时的表情就像是老师遇到了偏爱的学生那样的喜悦。
　　池鹮继续问道：“那为什么不想让我陪你？”
　　“你觉得呢？”李菲鹄开心的有些过头了。
　　“我吗？我不知道。”池鹮的语气往下沉，是希望李菲鹄接过这股气氛说下去。
　　“因为我不喜欢复健。”李菲鹄给出了解释。
　　“为什么不想呢？”池鹮问道，李菲鹄看不到池鹮此时被担心隐藏起来的期待。
　　“我不会......起来了。”李菲鹄讲这句话时，表情也是悲伤的，池鹮也没看到李菲鹄的期待。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这样觉着的，就像李奶奶不会发现，那些纸条上的暧昧有什么问题一样。”李菲鹄的比喻有些牵强，不过池鹮能懂得。
　　“只是这样的话。”池鹮其实有些着急了，想把话题引到自己想听的内容上，但女孩还在玩着比喻的把戏。
　　“是不是有点牵强？其实更多的还是觉得很累。”李菲鹄笑着把自己腿上的薄毯换了方向。

　　“因为你不想活了吗？”

　　太直接了，太干脆了，池鹮似乎急得不像话。
　　李菲鹄也被这样的速度吓了一跳，但欣喜的表情还压抑在自己的苦笑之下，表情变得僵硬的很。
　　“怎么这样说？”
　　“对不起，但是意外知道了一些事情。”
　　原来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只能算作及格分，“什么事？”
　　“这两年的事情。”池鹮的语言变得平和起来。
　　“我自杀的事情吗？”李菲鹄把头转了回来，想要对上池鹮的眼神，幸亏池鹮一直看着自己，不然可看不到她眼神复杂的样子。
　　池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为什么会自杀？”
　　“你想听吗？”
　　这算考验吗？还是进阶的测试，李菲鹄不知道，这样的速度和进度是没有人达到的，就算是刚刚及格的学生，自己也应该好好准备一下的。
　　但自己现在是没有备课的老师，站在讲台上，就该做自己的职责。
　　自己的这句疑问，不符合她以前幻想的欣喜和激动，虽然她是开心的，至少难受的程度没压过开心的情绪。
　　“嗯。”池鹮点了点头。
　　这正是她想听的，
　　这正是她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