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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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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芝烁回想着刚才的对话片段。如果医生的答案有意义,那么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她已经爱上了延森。
只是。
“只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长得像,我会那么快爱上他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遗憾。因为Justin不在了,我的感情在延森身上得到了存续的机会?如果,延森拥有不一样的五官外表,还愿意和他交往吗?”
手机再一次震动。她看了看屏幕上熟悉的名字,终于按下了接听。
“终于找到你了。”延森语气急切。
“我回爸妈家了。”她说。
“好,有点担心你。”他说。“想你了。”
“陈延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你说。”听见她叫了自己的全名,延森有些紧张,毕竟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有回复消息,是否他做错了什么?
“你,爱我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么问,傻瓜,我不爱你爱谁。”他说,“到底怎么了?我想见你。”
一阵沉默。他能听见话筒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如果,我不爱你,或者说,我爱的,不完全是你...”
“宝贝你在说什么?”延森有种事情失去控制时的不安感,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们先分开一阵好吗。”
“你在说什么?我要见你。”
芝烁从父母家回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一出电梯门,就看见延森。他想抱她,被她躲开。打开了门,她说,“先进来吧。”
延森记得上一次来到这里,他们亲密无间,差点情难自控。关好门,她刚换好鞋,他看着她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先放开我。”芝烁想和他好好谈谈。
他松开手,跟着她走到了沙发的位置坐下。
“给你看个东西。”芝烁弯下腰撩起了自己左腿的裤脚。
延森定睛细看,她的小腿上竖着一道伤疤,很长,几乎从脚踝一路向上到膝盖,粉色的疤痕微微凸起。
他单膝蹲下身去,想用手触摸,才碰到疤痕的瞬间,芝烁条件反应收回了腿,拉开了和他手的距离。
“之前,出过一次车祸。”芝烁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决定要和他说清楚,“这道疤,会跟我一辈子。”
延森不明白,她是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道疤吗?他干脆坐在了地毯上,双手轻轻试探握住了她的小腿,这次她没有躲开。他视线专注,手指落在那条伤疤上,力道很轻,生怕稍微用力一些就会弄疼她。手指顺着伤口的凸起往上到膝盖,一个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吻留在她的膝盖处。
芝烁来不及躲开。他越是这样温柔,她的心就越难受。他的样子让人心疼,眼睛泪意开始堆积。
“对不起,我骗了你。”她将手机递到延森面前,回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他拿过手机,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两人并肩而立,身后是雪山背景。他又仔细看了一眼,是她和自己?不对,他们还没有去过雪山,而且里面站在她身边的人是黄色头发,他从来不染头发。他再次仔细分辨,照片上的人的确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情况?ai做的?”他能想到的,难道是某种科技合成。
芝烁没有回答。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他叫Justin,是我在加国时的男朋友。”情绪紧绷得太久,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男朋友?”延森眉头已经拧成了结。
“他死了。那场车祸。”她说。
延森注意到芝烁怔怔看着空气,她的眼神有些熟悉。想起来那是他第一次在停车场门口看见她的时候,也是这般魂魄不齐的样子。可偏偏就是她眼睛里的伤心欲绝,让他动了心,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保护她。
他呆坐在地上,尝试理清头绪。去世了。是她的前男友。和自己长得一样。她说她骗了我?
延森从来不喜欢戏剧。这样抓马的电视剧情节何以出现在自己身上。长到25岁,第一次动心的人现在说骗了他。所以,她不是真的喜欢他?她会吻他,抱他,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他这张脸长得像另外一个人?
一种熟悉的无力感笼罩着坐在地上的人。
少年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努力思考究竟是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妈。
延森记得大一那年,那是他第一次独自离开长大的地方这么久。考完试就是寒假,宿舍里有人讨论爸妈做了什么好吃的,要和妈妈去哪儿玩,他听到后,心里只感到空虚。就像风筝,越飞越远,而牵着自己的那条线,似乎根本没有存在过。同学一个一个都离校回家,他赖着呆到了强制闭校那天。其实爷爷奶奶早打过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南方,他说,先出去玩,除夕前回。
西藏的冬天。冷风刮过面颊,凛冽刺骨。
延森坐在大昭寺前迎着阳光发呆,耳边隐约传来诵经的呢喃声。
眼前重复出现着朝拜的身影,有人头发花白,有人稚气未脱。听说甚至有人跨越千里而来,历经几年时间也要到达这里,哪怕可能生病牺牲在中途也毫无怨言。在延森看来,他们一个个风尘仆仆,衣衫褴褛,别无两样。他并不理解,这样自虐式的苦行是为了什么,直到人群里出现一位背着孩子的母亲。
她全身匍匐在地,手掌摩擦,额头触地,起身,三步一个磕头。女人的额头上已经碰出明显凹痕,手掌露出的地方冻得通红。一次,又一次,倒地,起身,她没忘记回头去看背上的孩子,拉了拉包裹着孩子的细绳,又跪下,倒地,起身,继续,不断重复。
延森拿起相机想将这一幕记录下来,聚焦的镜头里,女人的眼睛透着虔诚的光,平静得让人有些绝望,却又无法忽视那股力量。好似远处的高山,听不见一丝回响,但它就在那里,屹立决然的模样。
只是,这样的苦旅,她为何要坚持?又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连这地上的石板,也被磨得精光发亮,难道这也是属于它的修行。
“年轻人,你怎的哭了?”
听到声音,延森反应过来,看向和自己搭话的老者,他认出来这位老先生刚才就在这儿,和他一样观察朝拜的人。他擦掉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她这样是为什么?”
“还能是为啥,给孩子祈福呗,消灾免病什么的。”
“真的有用吗?”
“一个母亲为了孩子一路吃苦付出到这里,愿意相信,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看看刚才,你自个不就看哭了,想妈了吧。”
延森说不出话,他侧过脸去,让风带走眼角的湿意。
其实,他愿意相信,自己的母亲一定是有极大的难处才会离开他。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原谅她。
回过神来,延森看着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的芝烁。她在哭,她一定也很难过,这难过里面有没有几分是因为他呢?
他能确定的是,现在真实拥有她的人是自己,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前男友算什么,就算被当成替代,又如何?
他起身靠近她,半曲着身体靠近沙发将她围绕,握起她的手到自己的脸部轮廓。“既然你喜欢这张脸,何必费事分开。”
没有得到她的反应,他不理解,还要让他怎样做。
“你想让这张脸做什么,这样吗,还是这样。”他一边说话,一边动作吻过她的额头,脸颊,耳后。
“对不起...”芝烁终于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把眼睛睁开,看着我。”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两人视线相撞,芝烁看到了他带着血丝泛红的眼睛,里面全是她无法抗拒的情绪冲动。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说。
“对不起。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早一点告诉你就好了,我不想伤害你的。”芝烁声音在颤抖。
他扶着她的头,强迫她的脸看向他。
“我不该这样对你,这不公平。可是...”
“可是什么?”延森的眼睛死死叮嘱她,两人的鼻尖交接,他用力吸入属于她的香气。几乎是零距离的贴合,他流连在她的脸侧肌肤,仿佛嗜血的猛兽用舔舐标记猎物。
“我抗拒不了,真的抗拒不了...你的靠近。”她眼泪不停,终于说出心里的感受。
瞬间,甜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延森觉得痛苦,他不理解为什么她要在推开他之后,又说这些话折磨他,给他希望。
“延森,别这样...”他的手还紧紧扣在她的腰后,芝烁想挣脱又被他加重了几分力道。
“别离开我。”他的头埋在她的耳边,声音很轻,“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把我当成谁都无所谓,不许离开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芝烁以为自己听错了,想看清他的表情,伸手去抱他的头又被力量侵袭。想和他说话,声音还没发出就被淹没在他的气息里。她已经使不上力气,任由泪水滑落。
咸涩的味道在嘴里发苦,延森推开一些距离,定睛凝望身下的人。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痛苦。他做了什么让她这么难受。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是要爱她,无意伤害她。
感觉到心脏像被什么拉扯,延森皱紧的眉头忽然放松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留下道歉,仓促离开。
第二天早上,芝烁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班,昨夜梦里全是延森难过的脸。
不确定他是否是故意要避开自己,之后的几天,她在公司一次也没有碰见过他。
周六,她继续去看心理医生。这次,医生没有那么多问题,都是她在倾述。她不记得自己提了多少次延森的名字。
周日她和父亲一起去登了桐叶山,站在坡顶看向远处的大海,一片开阔,她觉得心情放松了许多。一整个周末她都和爸妈呆在一起。
又一个工作日,何晖在茶水间问她,知不知道延森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了。”她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
“跟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呆在实验室。我周末找他吃饭都说没空。”何晖抱怨。
“可能项目赶进度。”芝烁也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你最近没见着他人吧。”何晖瞪大眼睛看着芝烁,又说,“我昨天下班特地去他们实验室堵他,吓我一跳,胡子不刮,脸瘦一圈。我都差点不敢认。”
回到座位,芝烁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去他家找他聊聊?可是要谈什么呢?事实就是自己伤害了他,现在这种情况出现在他家,只怕会更糟。思来想去,她决定给他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