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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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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梁育从儿子延森那里问来了芝烁父亲的电话,两人约好中午的时间见一面。
商务楼,咖啡馆。
一阵寒暄过后,林业初察觉对方一直在绕来绕去,并不开启正式话题。他清了清嗓子,毕竟自己不是来喝咖啡的,什么都不聊,今晚回家可不好交代。“两个孩子的事,你们是怎么看的?”
见对方沉不住气先开了口,陈梁育定了定神,“我只有一点顾虑,我们家延森从小长在越城,虽然出去求学工作认识了外地朋友,但作为陈家人,他以后的生活迟早会回归本地圈子,如果两人的家庭背景相差太多,现在问题不大,以后可难讲。我们都是做大人的,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陈兄。我们差不多是同龄人,这么称呼你希望不要介意。记得我刚从老家到南城的那年,越港公路刚刚开始动工;之后港岛回归那年,我女儿出生;再到现在,南城常驻人口已经接近两千万。这几十年来的变化,我相信你作为越省本地人,看得不会比我少。”
陈梁育不置可否。
林业初便继续,“如果不算上我们这些外来人口,南城只有几万渔民。先不提最早一代过来开荒的人吧。就拿我自己来说,如果二十多年前有人问我是不是南城人,我第一反应肯定会说不是。但如果换到现在问,我会想一下再回答。毕竟,将近三十年的日子,事业家庭都在这里,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三十年,你说呢?”说到这里,林业初想到了女儿芝烁,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作为他和妻子生命的延续者,芝烁出生长大都在这里,他觉得在女儿的认知里,南城就是她的家。
“那是自然。我本人也绝对尊重过来南方奋斗打拼的人。只是,如果家庭根基差距太大,总归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陈梁育无意抬高自己,会这样说完全是因为在他的经验里,组建一段成功的婚姻,家庭背景相似是那么重要。他不介意做坏人把丑话提前说出来。
林业初似乎并不介意。二十几年H公司加十年公务部门的职业生涯,他见过,受过的经历里,这样的场面算不得什么。喝了一口茶,他慢悠悠地开口,“没想到,都二十一世纪了,陈兄还抱住老一辈那套死理。”
见陈梁育没有回答,林业初的表情由认真转向轻松,顺带着淡然一笑,“这样看来,陈老爷子反倒是有见解得多。陈兄,不懂变通,当心被时代落伍咯。“
“哦?看来我们家老爷子你已经提前见过了。也是,三套房产,两个percent梁氏股票,无条件婚前赠与,当然让人觉得他见解非凡。”陈梁育心一横,话说得更难听了。
“没想到陈兄看问题这么表面。我的女儿,自小有我和她母亲陪伴成长,父爱母爱,齐齐整整。就这方面来看,我们家愿意接受你的孩子,不知算不算另一种程度的扶贫。”
林业初不等陈梁育反应,又接着说,“况且,三套房产我自己也拿得出,甚至地段更好。至于股票,据我所知梁氏并不是陈姓当家,说到底只是持有,和拿着任何其他公司的股份本质上没有分别。”
林业初本无意揭人伤疤,孩子是无辜的,不过此刻只有他和陈梁育两个大人在,他自然要为女儿托底。
见对方话已至此,陈梁育也达到了试探的目的。于是话风一转,“好好,看来是我多虑了。我想于孩子们而言,什么也比不过对方这个人本身的意义。”
“这正是我的想法。孩子们受过教育,见过世界,已经具备选择的能力,我们说得再多,不如让他们顺其自然。”林业初语气平和。
陈梁育微笑,他基本可以判断,若是以后两个孩子碰到矛盾,对方家庭里这个人是可以沟通的。
离开前,陈梁育道别林业初,态度郑重,“林兄,今天是我唐突了。改天我们两家正式见面。”
地点定在越城一家老牌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周六的下午,整个场地只有他们七位客人。芝烁猜想,大概率是包场。
爷爷最年长,坐在主位,然后是奶奶,爸妈们分别排开,延森和芝烁两个小辈挨在一起。
“咱们今天不用拘束,就当是亲朋好友聚餐。”
爷爷话音刚落。延森站了起来,“叔叔阿姨,我不太会表达,但对芝烁是真心的,希望可以得到你们的认可。”
林业初微笑示意,"好好,坐下说话,孩子。“
王岚心里还有个疙瘩,想开口问,怎么不见孩子的母亲,丈夫似乎早看出她的想法,桌子底下按住她的手轻轻安抚,示意不着急。
“来来,大家先吃菜,哪里不合口味我让他们重新做。”爷爷气定神闲。
芝烁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他在给她扒虾,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他的右手中指内侧根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芝烁也是昨晚才发现的。当时,坐在他腿上被他用手安抚。
指跟就要没入时,芝烁忽然看清那颗黑点的样子,随着骨节动作发力,若隐若现,性感得让她几乎听不清自己身下传来的急促水声。
“怎么了?”她的耳朵有些发热,不知道延森是不是注意到了,靠近她轻声说,“不用紧张。”
昨晚,她第二次留宿他家,方便两人隔天早一点回去越城陪陪爷爷奶奶。他还在书房加班,让她先休息。一想到明天下午两边家长见面,芝烁紧张得无法入睡,闹到书房让延森哄。
他将她搂在怀里,手掌节拍轻抚她的背,只差没唱摇篮曲。哄了好久没见效,他的动作开始变了味。
从胸前的柔软,到盈盈一握的腰。隔着单薄的布料,芝烁听见自己和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后来,他抽了桌上的湿巾净手,耐着性子满足她,直到芝烁趴在他怀里睡着,他才接着继续写完数据。
这会儿延森剥完虾,热毛巾擦不干净海鲜的腥味。他打招呼说去下洗手间,芝烁没听明白,以为是叫她一起去洗手间,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餐厅。芝烁从洗手间出来,延森就在门口等她。
“耳朵怎么这么红?”他问。
芝烁不说话,盯着他的眼睛深深看了一眼,忽然踮脚吻在他的唇边又立马移开,独自小跑回到餐厅。
吻来得突然,延森心跳加速。过道上有人路过,看见一个高个子帅哥愣在原地傻笑。
长辈们还是刚才相谈甚欢的氛围。
一顿饭吃得七七八八。
“这个地方到时用来宴请婚礼,你们觉得如何?”爷爷说。
“爸,你不能因为我们有股份就选这家酒店,得先问问两个孩子的想法,现在年轻人是不是流行户外草坪婚礼之类的?“陈梁育笑,有些讨好似地看向儿子陈延森。
这个问题其实延森已经问过芝烁,不过当时她没放在心上,因为她还不知道爸妈什么时候能点头。
这会儿见延森顿住,她便开口代替他回答,“叔叔,这个让我们先商量一下再告诉你们。”
看得出来,长辈们相互满意。
林业初这次才发现,他和陈梁育的第一次会面,可谓是趣味十足,他开始重新思考当时他们着重讨论的话题——家庭背景的差异。直觉告诉他,陈梁育和延森的母亲离婚极有可能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离开前,陈梁育叫来工作人员帮他们拍了大合照。家里司机接走爷爷奶奶后,延森和芝烁也被他先打发走。
剩下陈梁育和林业初夫妇两。
“林兄,要不喝杯茶再走?”
林业初估摸着陈梁育是还有话说,“来杯清茶也好。”
重新返回酒店,陈梁育让人收拾台面,泡好温和的解腻茶,整个宴会厅只剩下他们三人。
“你们应该想知道关于延森母亲的事情?”
“陈兄愿意分享一二,我们自然感激。不过主要还是看孩子,母亲是谁,不会改变我们对延森的看法。”
“我和他母亲是大学同学,后来感情产生了矛盾,孩子出生后不久,她就提了离婚。”
王岚虽然抱有疑问,但一顿饭的时间相处下来,心思终究是比刚进门时缓和了不少。既然陈梁育主动提起,她干脆坦率一些。
“离婚之后呢,就再没有往来了吗?”
陈梁育没有回应。
“孩子结婚不是小事,总要相互通气吧?”王岚记得女儿说过延森根本不知道自己母亲是谁,本就爱憎分明的她此刻格外替这孩子感到委屈。
“早些年就分干净了。离得远,她想图个清净。”这样麻木冷漠的话陈梁育说得出口。孙静说再也不想见到他的画面历历在目。时隔多年,他的心早已破败不堪。
“哦?这么说不在越城,还是说不是越城人?”林业初语气十分冷静,经历过南城这里野蛮生长的几十年,各式各样的家庭构成,分分合合,他也见过不少。
“北城人。当初知道我们结婚的人不多,又刚好分隔在两地。如果不是在港岛念书相遇,我同她天南地北,根本不会有交集。”
“说起来我们老家也在长江流域,和越城南城八竿子打不着。现在交通信息这么发达,完全不是像我们小时候那样被动了。”
说这话的是王岚。直觉告诉她这里面还隐藏了什么,她虽不说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姓甚名谁家庭出身总要知道一二,避免女儿惹上什么不好的事情。
“陈兄你别介意,我太太一向直言快语。她本意其实是不明白为何好好的家庭会一刀两断,是否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会不会给孩子们以后的生活造成什么隐患。”
“这方面你们多虑了,要说影响,只有情感上的。说到底,延森这孩子从小性格内向,已经因为我们在受过。都怪我。”陈梁育苦笑。记得离婚后他回到父母家,带儿子住在一起。但他根本处理不了自己的情绪,日日喝酒很晚才归。后来他干脆又搬回南城,将儿子完全留给了父母。回想起来,这些都是他的过错,他从小就习惯逃避,总让长辈帮他解决难题。
“同样为人父母,我们能懂。孩子已经长大成人,相信以后会更好的。陈兄你也别太自责了。”尽管对延森满意,林业初仍然避免将两个孩子的感情挂在嘴边公开讨论。未来的走向会如何,他不能代替女儿做主。但无论如何,他对延森有一份怜惜疼爱。
见陈梁育闷头沉思,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迹象。林业初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对话了。
况且,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延森的这位来自北城的母亲,能在那个年代到港岛念大学,嫁到陈梁育这样的越城本地世家,偏偏还主动提出离婚。让陈梁育如此受挫,三缄其口丝毫不透露姓名家世,想必背景不简单。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该知道的以后自然会水落石出。
“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儿,再晚些上高速怕是会堵车。”林业初说完,捏了捏妻子王岚的手,两人眼神交会,准备离开。
陈梁育欲言又止,也起身陪同走到门口。门童开来车辆,陈梁育目送林业初夫妇离开。一个人回到了茶座。
他不愿在人前说起他和孙静的事。
陈家这边的亲戚都只知,他结了婚有了孩子又很快离了婚。就连怀的是双胞胎这件事,也只有家里几个人知道。
当初,孙静快要临产却偷偷坐火车回了北城,瞒着他把孩子生了下来。他找去北城岳父母家,得知他们当时也被蒙在鼓里。岳父动用人脉很快找到了孙静入住的医院,她心真狠,怕去jun区医院会很快被家里发现,特意找了更偏僻的小医院生产。
陈梁育见到孙静时,她身边已经多了两个襁褓中的孩子。也就是Justin和延森,不过当时还未取名。看着两个刚刚出生的孩子,陈梁育劝她,求她跟他一起回越城。他向她保证,以后绝不再外出喝酒,每天都呆在家里陪她和孩子。但孙静说,他犯了错,不能原谅。
陈梁育一无所获,独自回到越城后不久,就收到了孙静寄来的离婚协议。他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求父母亲自去趟北城帮自己求情。
结果,他们也只能带回一个孩子,还让他答应签字离婚。
他永远记得父亲那天的呵斥,“你是想让整个陈家以后的前途,还有你外公家的生意也跟着陪葬吗?当初我就说像孙家这样的背景我们不相衬,高攀不起。好不容易结了婚,偏偏你个衰仔自己不争气,和外面的女人乱来,我老陈家书香门第个个有头有面,从没出过像你这样不懂洁身自好的狗东西......”那晚,陈有山对儿子陈梁育说了自他出生以来最多的重话。
陈梁育回想起来,他和孙静的婚姻确实在一开始便困难重重。
她为了他离开养尊处优的北城,他也为了她放弃接替梁氏的最好时机。他们准备在一起的那一年,梁氏已经为上市筹备了三个财年,而她的家庭,父亲在北城的职位太过特殊,注定了她不能在梁氏即将上市这么敏感的时间节点公布结婚的消息,除非作为新郎的他,隐去和梁氏的血脉关系,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公开披露自己从未参与梁氏公司所有商业运作。
是孙静出走后,陈梁育在家里发现了他自己和祝馨梅躺在床上的照片。那晚的事情一点也记不起来,但他清楚自己的身体,有些事情根本没做过。
陈梁育又回忆起那段时间,他刚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忙得焦头烂额,没能顾得上孕期的孙静。有次他应酬完回家,因为喝了酒惹得孙静不高兴,他冲动之下住到了公司旁边的酒店。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后来他更加频繁地睡在了外面。那天,他一觉醒来,怎么都回忆不起来前一晚自己是怎么躺到了床上,旁边还睡着祝馨梅。祝馨梅是他公司的员工,那晚他们一起招待的客户。事情到这个地步,他拿出一笔钱让祝馨梅离开了公司。之后的每天,不管多晚陈梁育都会回家。如果不管不顾说出来,反而伤害孙静,伤害他们的婚姻。
就这么一次,他以为隐瞒下来,收敛习性,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没想到,几周后,床照就被人寄到了孙静的手里。
对于和孙静之间的感情,陈梁育爱过,亦恨过。当然,后悔胜过一切其他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