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沉溺》彼尚

86、第 86 章

　　熟悉的院落，昏暗的房间，窗外天色渐暗，石榴树没了石榴点缀，像是茂密的树叶失去了心脏。

　　所有人都沉默着不说话，每个人都双眼通红，眼底湿润，院长看着房间里盖着白布的少年，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两位老人也是一夜间多了不少白发，脸色也沧桑了不少，她们拉着手看着院落的石榴树，不敢转头，她们也不相信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房间里江均跪在床边，付一帆站在其身后，此时的南朝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只有短袖上鲜红的血迹隔着白布都刺眼。

　　江均紧紧拉着南朝的手，他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手可以这么冰，过了这么久他终于可以重新牵起他的手了，只是再没有了温度，也没有了回应。

　　“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江均低喃着。
　　“你不知道吗？南朝爷爷前段时间去世了，他还昏迷住院了。”
　　江均仿佛梦中惊醒，他满脸泪痕回头，眼底尽是震惊，付一帆嗤笑一声，觉得甚是可笑地摇了摇头。

　　他俯视着江均，面无表情，却不自主地攥紧双拳：“你难道以为他只是在跟你赌气吗？先是爷爷去世，后是朋友离开，你们一个两个都来刺激他，这下满意了？”
　　付一帆极力控制自己的音量不让外面的院长和奶奶们听见，也控制自己想要一拳揍上去的冲动。

　　他回想起每次南朝被情绪反噬，折磨得生不如死，奄奄一息时，他就恨不得把眼前人撕成碎片。

　　“什么刺激？谁？谁刺激他了？”江均大脑一片空白，他努力想要听懂对方说的话，仔细回想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付一帆看了一眼门外，扯着江均的衣领将他拉到墙角，狠狠装在墙上，咬牙切齿地说：“不是你们在南朝爷爷去世不久后告诉他那个自杀的女生喜欢过他，她的死跟南朝脱不了关系吗？不是你一边追着他求复合，一边还让自己女朋友给他发短信吗？这不都是你们干的事吗？”

　　说罢将江均狠狠甩在一旁，他喘着粗气，眼泪颗颗砸在地面上，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看着桌子上自己买回来的鸡锁骨，早就已经凉透了。

　　他以为他已经能坦然接受南朝的离开，可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会在这刻到来时惊恐万分。

　　他看着角落里烂泥一般的江均，转身走出房间开始和院长商量着后事，南朝或许还在周围游荡，他只希望南朝能如愿，早点离开这个让他痛苦的地方。

　　哪怕他丝毫不留恋自己也没关系，一定要快点走，走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一切就真的结束了，不必再为自己而介怀。

　　这次杨子航终于赶上了一场葬礼，南朝从小就没有父母，更别说亲戚了，院长奶奶们简简单单就办了，邻里邻居过来走一圈基本就没什么了。

　　晚上时也就剩了七个人，他们围坐在桌前，桌上是已经凉透了的饭菜，没人动筷也没人开口，院子里的石榴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还有蝉鸣声，充斥着整个院落。

　　“吃吧吃吧，明天要早起，不吃东西可不行。”院长率先带头夹菜，一大口塞进嘴里，其余人才纷纷动筷。
　　沉默中又是一片死寂，大大小小的眼泪如下雨般滴落，筷子碰撞碗边的声音，隐忍抽泣的声音，无声中怀念的声音……

　　晚饭后大家都回了自己安排好的房间，可今晚注定无人入眠，月亮高悬于空，像是夜晚的照明灯。

　　七双眼睛都看着窗外，看着月亮，每个人都若有所思，每个人都在怀念着自己最珍贵的那段回忆。

　　有的人终于在黑暗中卸下伪装，将自己的情绪释放，哭泣声此起彼伏，付一帆听着阵阵哭声，想起了南朝当初眼底的迷茫。

　　“南朝，你看见了吧，真的有人为你的离开而感到痛苦，煎熬。”
　　付一帆眼神空洞，靠坐在床上，他仿佛还能听见南朝叫自己的名字，仿佛还能感受到手心里南朝的温度；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用力到手臂颤抖，就好像他还在自己的怀抱里……

　　可力竭的瞬间，如梦惊醒，情绪终于如泄洪般喷涌而出，他蜷缩在床上低声呜咽，他想要嚎啕大哭，可咽喉哽咽，胃里又是一阵抽搐，翻江倒海地想干呕，像是要把胃连着肠子以及所有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

　　他扭曲挣扎着，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被束缚的灵魂得到释放，痛苦才能被缓解。

　　“南朝……求你了……别走……求你了……我……好痛苦啊……”
　　原来他每一次的生死挣扎都这样让人绝望吗？自己是怎么有脸祈求他多陪陪自己一段时间的。

　　许久，许久，他如烂泥般瘫在床边，泪眼朦胧中好像又看见了南朝，他像往常一样踱步走来，穿着那件干干净净的白短袖，坐在床边。

　　他说：“付一帆，我真的很喜欢你。”

　　明明是晚上，他却像是坐在阳光下，眼睛里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见，夜晚点点星光都落在了他眼底。
　　……
　　付一帆硬扯起嘴角，干涩的嘴唇裂开数道口子，隐隐渗着血，他却笑着，笑得身子也跟着抖动起来，南朝扬起嘴角，面容如春风和煦，缓缓伸出手遮住了他的双眼，在昏暗中，付一帆终于睡了过去。

　　大抵是南朝也不忍心见他痛苦至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