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到的荔枝》南木余

31、第二考场13号

　　林晚走进教室，晨读还没开始，班里却有种不同往常的氛围。目光在掠过教室后排时，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陈森座位周围，围了三四个男生，正低着头，小声议论着什么。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陈森，竟然也破天荒地没有参与说笑，而是微蹙着眉头，专注地看着摊在桌上的习题册，右手握着的笔在写。

　　“他在做题？怪怪的。”

　　林晚感到一丝意外。在她固有的印象里，如此纯粹沉浸在学习难题里的样子，有些陌生。

　　一瞬间，脑海里，那支印着C.S.的笔和那支写着备用的纸条连接起来。

　　就在她目光停留的这几秒，陈森忽然从题海中抬起了头，视线越过那几个男生的肩膀，精准地捕捉到了刚刚进门的她。

　　他的眼神里还带着未散去的思考的专注，在与她目光相接的瞬间，那专注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像平静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林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低下了头，避开了那道视线。她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感觉脸颊有些莫名的微热。

　　同桌苏容晞还未到，她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早上从家里拿的面包，拿起桌上的水杯，去接水。

　　排队的人不多，林晚很快接完。她拿着水杯往回走，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都甩在身后。

　　再次进去，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林晚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位。尽管她还是捕捉到了来自后排那道若有实质的余光。

　　看到苏容晞已经坐在位置上，正咬着吸管喝着豆浆，林晚稍稍松弛了一些。

　　“嗨，晚晚，你去接水了啊。”苏容晞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地打招呼。

　　“嗯。”林晚应了一声，将水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她拿出一个面包，递给苏容晞：“给你带的，吃吗？”

　　“啊啊！晚晚你最好啦！我可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面包了。”苏容晞梅开眼笑，接过面包。

　　林晚撕开自己另一个面包的包装袋，低头咬了一小口，麦香的甜味在口中弥漫开。“喜欢就好。”

　　周一的晨读课，总弥漫着一种周末狂欢后的补救气息。朗读声不断，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格外急促。

　　……

　　课间休息的铃声刚响过不久，那位话不多、气质清冷的学委——宋一。走到了讲台上。他并没有提高音量，只是用平常的声调说：“课代表们，负责收一下各科的作业。”

　　他的声音被一些还在为补作业而慌乱的催促声覆盖了些许。学委似乎也习惯了，不再重复，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写下那一行的通知。

　　字迹清晰，是规规矩矩的小方体。

　　下面立刻传来几声哀嚎，有人在奋笔疾书，有人在试图跟课代表商量“再宽限五分钟”。

　　各科课代表都开始行动了，林晚作为物理课代表，也站起身。她先收拢了附近主动交来的，其他的需要下位去收。

　　收到陈森那一排时，她能感觉到，当她走近时，那片区域的空气似乎比别处更滞重几分。

　　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陈森并没有像其他还在赶工或说笑的同学那样，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手指间夹着笔。

　　当她站定在他课桌旁，伸出手，准备说“物理作业”时，他已经将物理练习册递了过来，动作比她预想的要快，也更……自然。

　　他的指尖与作业本的边缘一齐递到了她面前，距离她的手指只有几厘米。

　　“谢谢。”有些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很轻，但足够清晰。

　　这一声让林晚微微一怔。

　　几乎是同时，他同桌周润带着促狭的声音响起：“哟——森哥，交个作业还抢着说谢谢？”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

　　林晚的指尖在触碰到练习册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太尴尬了。她只想立刻结束这个局面。

　　她没有抬头看陈森此刻是什么表情，也没有回应周润的调侃，只是迅速抽走那本练习册，近乎粗暴地把它塞进已经收到的一摞本子中间，仿佛这样就能把它藏起来。

　　整个过程快得几乎只用了两秒钟。

　　她背过身，转向旁边的同学，继续收着。

　　坐回座位后，她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苏容晞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晚晚，你耳朵怎么红了？陈森说什么了？还是，周润他们几个又嘴贱了？”

　　林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嘴硬道：“……没有。只是有点热。”

　　她低头整理着收来的作业，陈森的那本被她刻意地压在了最底下。

　　她不想去深究他为什么说“谢谢”，不想分析他递本子时有没有片刻的迟疑，也不愿去想他听到调侃时是什么反应。

　　上课铃声响起，林晚深吸一口气。

　　……

　　不知不觉，复习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桌角的模拟卷摞了厚厚一叠，空气里都弥漫着公式和单词的味道。

　　一个课间，班主任张老师站上讲台，敲了敲黑板。

　　“同学们，”张老师环视教室，“看着大家这几天认真复习的状态，老师很满意。月考明天就要开始了，希望大家保持住这个劲头，争取考出好成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考场的具体安排，我已经让学委贴在公告栏了，大家下课可以去看一下，记清楚自己的考场和座位号。至于运动会的事情，”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了几分，“等月考结束我们再详细安排，现在，所有人的首要任务就是专心备考，不要分心。”

　　同学们应和着，心思显然都飞向了即将到来的考试。

　　下课铃一响，不少同学就涌向了公告栏。林晚没有急着去挤，她打算等人少些再去看。

　　就在这时，陈森从班级前门走了回来，经过林晚座位时，脚步似乎放缓了半拍。他没有完全停下，只是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寻常地告知了一句：
　　“林晚，你在第二考场，13号。”

　　他说完，没有等待她的回应，便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林晚怔了一下。

　　他……特意去看了她的考场安排，还记住了？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丝极其微妙的涟漪。那支“备用”笔带来的困惑，在此刻似乎又悄然浮现。而却在此刻林晚有一种好像被提前窥探、被无形掌控的感觉。

　　苏容晞在一旁听着，等陈森一走，立刻抓住林晚的胳膊，压低声音激动地说：“我的天！他连你座位号都记得清清楚楚？还特意告诉你？这这这……这掌控欲也太强了吧！”

　　“算了，”林晚闭了闭眼。她打断苏容晞即将开始的长篇吐槽，声音有些疲惫，却也带着一种淡淡的平静，“纠结这个没用。走吧，去看看你的考场在哪。”

　　她拉起还想继续声讨的苏容晞朝着公告栏走去，脚步有些匆忙。

　　公告栏处，人群渐渐变少，她们离近了些，看清了完整的名单。
　　“这。第三考场11号。”林晚指了指，对着苏容晞说道。

　　“晚晚，我刚刚也看到你的了，啊啊，开心。我们在一个楼层哎，考场还挨着。”苏容晞激动了些。

　　“晚晚，看，第五场7号。”苏容晞指了指陈森的名字，语气带着点庆幸，“还好，跟你不在一个楼层。”

　　林晚看着“第五考场7号”那几个字，心里确实松了一口气。

　　走吧。”林晚收回目光，拉了拉苏容晞的衣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回去再看会儿书。”

　　对她而言，维持表面的平静，专注于眼前至关重要的考试，不去触碰那团令人不安的迷雾，就是当下最好的自我保护。

　　她低着头，和苏容晞一起穿过连廊，将公告栏、以及那个名字代表的所有复杂讯号，都暂时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