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到的荔枝》南木余

13、失重

　　教室里，窗户外。

　　天空微微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圈，耳边依旧欢闹声不断，走读的同学在家带来的早餐香味浓郁，覆盖了整个教室的空气。

　　林晚和苏容晞坐在位置上讨论着题目，复习着重要的公式。

　　课间，教室里两级分化。

　　一部分充满着忙碌而略带焦灼，有人在临阵磨枪中翻着笔记，有人在互相确认公式，营造出纸墨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而后面几排和几个角落里，欢闹声不断，充斥着各种放松，打牌的刺激，讨论的话题笑声，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仿佛把考试这件事抛在脑后。

　　兴许是他们吵闹声太大，大家都纷纷向后看这短暂热血沸腾的斗争。

　　苏容晞和林晚也不例外地朝后看去，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教室后排。

　　陈森正和几个同学谈笑风生，他笑的一脸阳光，手臂自然地搭在一个男生的肩上，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幅无比“正常”甚至“美好”的画面。

　　她回过头，不再去细想什么，只想着数学测试可以顺利。

　　可就是这份“正常”，让林晚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那些曾让她不适的、独处的、靠近的瞬间，与眼前这个毫无破绽的公众形象割裂开来。

　　她无法指认什么，因为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那些记忆碎片是否真实。或许，他真的只是……过于友好？
　　上课铃再次响起，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
　　“好了好了，都回到自己座位。把桌子拉开一些，按照平时测验的规矩来。检验自己一章节的内容，一节课完成。”老师敲了敲讲台，声音不高但很有威信。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但并不混乱。同学们显然对此习以为常。

　　几分钟里桌子拉好。

　　课代表在老师示意下站起来“大家注意一下！请把与数学相关的课本，笔记，练习册，都收进书包或书箱里，动作要快，桌子上只能有文具草稿纸。”

　　话音刚落，教室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同学们纷纷弯腰，把桌洞里的五三等教辅塞进书包。林晚也默默地将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学笔记本合上，放回了书包最底层。

　　数学老师环视一周，看到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补充道：“我们高二了，每次测验都是检验大家真实水平的机会，不会就是不会，靠翻书得来的分数没有任何意义。好了，我们准备发卷。”

　　试卷从前排负责传，带着油墨的微香。林晚将名字学号填好，深吸一口气，便开始答题。

　　选择题和填空题是她的舒适区。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稳定和轻快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部分都在认真的答题，会的不会的都填上。有几个随缘，扔橡皮来决定，还有的把草稿纸团成球状，根据大小来选择。

　　最后一道函数与几何的综合题，像一座险峻的堡垒。她看第一遍时，思绪不清，眉头微蹙，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的点着。

　　仔细看了一遍后，思绪变得清晰，当她画完两条辅助线时，笔下的线条都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道。
　　解完难题，她开始复查，现在的心情已被一种疲惫却满足的平静取代。她逐一验算，动作不疾不徐。
　　终于铃声响起，她平静地放下笔。

　　刘老师拍了拍手：“后面一排，负责收上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响起。林晚将试卷平整地放在桌角，后排的陈森正沿着过道收取试卷，脚步声越来越近。

　　当来到她这一排时，动作似乎有了一瞬间不自然的停顿，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收取试卷擦过桌边的手指，仅差一厘米就要碰到一起。她缩回手，来不及看他的反应和表情。

　　他走过的瞬间，桌边仿佛还留有余温。

　　卷子收齐，交到讲台。老师一句“下课”，教室瞬间沸腾，桌椅摩擦地面的噪音刺耳却又充满活力，宣告着考试的结束。

　　桌椅归位，内心秩序也悄然落定。

　　“晚晚，最后一题好难啊，你怎么做的哇。”苏容晞把书桌对齐。

　　“数学课本上有个例题和它相似，只不过要添加两条辅助线。”林晚打开数学课本。

　　“原来是这样，我只添了一条，难怪做不出来。”苏容晞有些垂头丧气。

　　“没关系，这道题一开始思绪也很乱，看了好几遍呢。”林晚看了看苏容晞。

　　“算了啊，不想了，木已成舟。”苏容晞说着把课本资料收好。

　　后面的课程平静的度过，大家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但精力仿佛在数学测试中和课间全部用完，课堂气氛也比往常安静。

　　最后的几分钟里，有的同学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下课铃响起，像一道闸门开启，蓄势待发的疲惫与躁动瞬间洪涌而出。

　　林晚和苏容晞拿着饭卡，随着人群走出教室门口。
　　走廊里摩肩接踵，空气闷热而嘈杂，弥漫着青春特有的汗味与活力。

　　她们默契地没有选择最近的楼梯，而是绕到教学楼的另一侧，那里人稍少些。

　　林晚觉得数学测验的发生、被越界的不适、以及最终在内心划下的界限，都仿佛被上午这几节按部就班的课程冲刷、稀释，但她知道问题并未完全消失。
　　走过公告栏，食堂那熟悉的、混合着各种饭菜味道的气息已经隐隐传来。

　　排队中，打饭窗口，糖醋排骨崭露头角，看着它的分量越来越少，后面的人越来越急不可耐。
　　林晚苏容晞端着餐盘寻找空位置。

　　后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森哥，糖醋小排哎！前面的能不能快点啊，周润指着那一餐盘嘀咕着。

　　紧接着，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怎么，来一打？”带着玩笑语气。

　　是陈森他们，声音在嘈杂中清晰地钻进林晚和苏容晞的耳朵里。

　　“听见没，好像是陈森他们，班长…怎么哪都有他啊。”苏容晞低声道。

　　林晚的目光甚至没有向那边偏移一分。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餐盘里冒着的热气饭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往一旁走。

　　“嗯”，她极其轻微的应了一声，不知是在回应苏容晞还是自己，“我们快去找位置坐吧。”

　　找到空位置坐下。

　　苏容晞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随即又想起刚才的事。

　　她用筷子虚点了点林晚的餐盘，语气里带着点戏谑，声音压的很低：“啧，铺垫了这么久，就为了在食堂演这出“偶遇”加“幽默大方”的戏码？这套路……？”
　　她说完，冲林晚挤了挤眼，神情仿佛在说“我懂，我都懂”，依旧觉得这更像一场值得围观点评的、略显拙劣的表演，而非需要严阵以待的危机。

　　林晚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只是极淡地扯了下嘴角，像听到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然后，将一勺米饭送入口中，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餐盘上，轻声说：“快吃，要凉了。”

　　她的反应平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另一边，陈森看着周润和李新异还在大口吃着排骨，但他的餐盘还未动。

　　他看着和她点的同样的一份，“她…刚刚没看到我，不可能，刚刚声音不小，位置也近…”

　　她刚才目不斜视地从他们另一旁走过。

　　如同掠过空气般的无视，收试卷时，没有碰到，她却及时收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