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到的荔枝》南木余

10、求助的侵略性

　　体育课后的热浪仿佛还黏在空气里，男生们三五成群地涌进教室，带着一身汗水和未散的亢奋。话题的中心自然围绕着刚才的篮球。

　　“爽！可算让我们好好放松一下了！”第三排一个高个子男生把校服往肩上一搭，声音洪亮，一屁股瘫在椅子上，满足地喟叹。

　　得了吧，好几个篮球架，别人可能没看见，但我可清楚，就你那几个三不沾还爽呢？”他的同桌立刻扭头呛声，手上还模仿着投篮动作，结果肘部“不小心”撞到了后桌的书堆，引来一片笑骂。

　　“操！你攻击性要不要这么强？”王志笑骂着踹了一脚他的椅子腿，“我那叫战略性保存实力，懂不懂？下次父子局，虐得你叫爸爸！”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夹杂着“牛逼！”的起哄声。

　　这时，陈森他们从前门进来，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和运动后的松弛感，率先走了进来。他单肩挎着校服，额发被汗水浸的微湿，眼神亮的惊人。

　　“怎么，你们嚎得隔着球场都能听到，讨论出谁下次叫我爸爸没。”他向往场一样的打趣。

　　轰的一声，笑声再次炸开。但这次的焦点和中心，已经清晰地聚集到了一个人身上。

　　刚才还揣着椅子腿狂吹的“父子局”的王志声音不自觉的降了八个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森哥，教教我灌篮的技巧，有空组组局呗！嘿嘿。”

　　他停顿了一会道：“再说吧，没有什么捷径，分解动作，重复练习，形成肌肉记忆。”他说话时少有的一本正经。

　　“操，森哥，你现在说话怎么一股哲学家的味道。”王志说道。

　　“那是因为有高人指点。”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谁啊？能把森哥你给镇住？”王志坏笑一脸的吃瓜相。
　　“秘—密。”陈森故意拉长声线。

　　在一众哄笑声中，他们的话传到林晚的耳朵里，她正握着笔在笔记本上演算公式，指尖一顿，笔尖在纸面上洇开一个微小的，突兀的一个墨点。

　　“晚晚，陈森是在夸你吗？”苏容晞看了一眼林晚。
　　“他是在夸我吗？在嘲笑我吗？目的…”一瞬间困惑大于她的情绪。

　　林晚摇摇头，也可能是…想多了。她不太明白陈森说这话的缘由，但觉得自己有一种好像被突然无所适从的暴露。

　　上课铃响起，打破了原有的吵闹。

　　生物课，讲台上宋老师正用平稳的语调讲解着减数分裂，课件上展示着染色体的分离和组合，抽象的像神秘的星图。

　　林晚坐在座位上，注意力放在在书本上的复杂图示和名词上。笔尖划过“染色体”“联会”等一些词汇，试图用其逻辑和理解将它们刻进脑子里。

　　陈森在后排，他似乎根本没有在听讲，椅子的前两只腿悬空，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目光懒散地落在前方。

　　他还沉浸在刚刚哄笑中的话题，他的“夸奖”。

　　他视线越过前面几排同学的头，倾斜了角度。

　　抬头间，隐约能看到她低头的写字中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后颈，她竖起的马尾微微颤动着。但因为前排的阻碍视线，若有若无的呈现。

　　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宋老师提出一个有点难度的问题关于“交叉互换的意义”。教室里陷入一片沉默的思索。

　　“课后同学们可以讨论交流一下，下节课告诉我答案。”宋老师说道。

　　课间，陈森拿着生物书拦住了正要去办公室的生物课代表宋一。

　　他指着书上的知识点，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人听得到：“老师讲的太快，我没太听明白，还有老师提出的问题，怎么解释？”

　　宋一有点手足无措，拿起了陈森的生物书给他讲解。
　　陈森专注地听着宋一的解释，甚至点头追问了两句，这个过程持续了一两分钟。

　　之后，他无意中看到林晚正准备把生物书收起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自然的结束了与宋一的对话，并道了谢。

　　宋一讲完走了出去。

　　陈森步履轻松、目标明确地朝着林晚的座位走去。
　　他来到林晚桌旁，那个…林晚，刚刚那个宋一讲的我有点晕，他有点赶时间，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啊？你讲的清楚。

　　“就是老师提的那个问题什么“交叉互换”，什么意思？”
　　他的问题精准的落在了问题的难点上，理由也很正当。
　　林晚胸腔里有些被打断的小小火苗，瞬间被“请教问题”这盆“正气之水”浇熄了。

　　她抿了抿嘴，目光落在他指着的那个术语上。出于一种本能和责任感，她言简意赅地低声解释：“就是同源染色体交换片段，增加遗传多样性。”说完，便把视线转回她的生物书上。

　　“哦—陈森拖长了语调，随即又立刻追问，脸上是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认真表情：“那它跟基因重组是不是一回事？书上这儿好像没写清楚。”

　　他成功延长了这次对话。

　　林晚停顿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似乎真的在思考，也许不只是随口一问，这让她不得不更认真对待。

　　“不算完全一样。交叉互换是导致基因重组的一种方式。”她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但内容准确。

　　“懂了，谢了啊，林晚。陈森心满意足的回到座位，仿佛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知识点。

　　林晚坐正，重新面对自己还未收回的生物课本。
　　但刚才那道落在她后颈的视线，以及那段压低声线的问答，像看不见的蜘蛛网，淡淡地缠绕在她周围的空气里。

　　交叉互换、基因重组，变得愈发难以集中精神去理解。

　　在陈森离开后，苏容晞凑近林晚，眼睛发亮，用手肘轻碰了一下林晚，声音里压抑着好奇：“晚晚，这又…什么情况啊，陈森怎么总老来找你问问题啊？好几次了吧，而且还夸你比宋一讲的都清楚。”

　　林晚皱了邹眉头，“额…他就是正好有个问题要问，不是还问了宋一了吗？而且我确实那个知识点比较清楚而已…”她觉得也许…想多了。

　　“得了吧！”苏容晞撇撇嘴，问别人又来问你，上节体育课课间他也是在夸你吧？虽然没有指明，但体育课不就只是和你近距离交流了吗？刚刚还夸你讲的比宋一都清楚，宋一他可是生物课代表哎！这明明就是…”

　　苏容晞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晚晚，其实仔细想想陈森…班长，他可能就是有点自恋，觉得自己魅力无边吧？不过人好像也不坏，长得也帅，对大家还挺大方友好的。”

　　苏容晞一点点的试探林晚的反应，想知道林晚的看法。

　　但苏容晞说的话越来越像一块柔软棉花，堵住了她的喉咙。

　　她张了张嘴，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包裹了她。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一个熟悉而疲惫的念头压下：
　　“也许……可能……再一次，是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