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痕》昕愿x

13、微光

　　13.
　　山洞里的岩石表面已经漫上一层薄薄的水，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料渗入皮肤。

　　祁颖看着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夏昱宸靠在她怀里，呼吸微弱得像是风中的残烛。

　　"水...涨上来了..."祁颖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夏昱宸半阖着眼，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她动了动手指，在潮湿的岩石上划出几个歪扭的字：「会游泳吗？」

　　祁颖猛地摇头，又立刻点头："会一点...但你现在——"

　　话音未落，岩石突然发出一声不祥的碎裂声。一道裂缝从边缘迅速蔓延至中央，冰冷的水流瞬间涌了上来。

　　"抱…紧我…"夏昱宸突然挣扎着坐直，左臂环住祁颖的腰。尽管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但手臂却像铁箍般牢固。

　　岩石彻底崩裂的瞬间，夏昱宸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祁颖护在怀中，自己则完全暴露在坠落的碎石和水流冲击之下。

　　"夏昱宸！"

　　两人坠入水中的刹那，祁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浊的水流灌入鼻腔，但更令她窒息的是。

　　夏昱宸又一次用身体为她承受了大部分冲击。透过模糊的水光，她看到女警察痛苦地蜷缩起来，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溢出，在水中晕开淡红的雾。

　　浮出水面后，祁颖发疯般寻找着那个身影。夏昱宸在不远处浮浮沉沉，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本能地仰着头，让口鼻勉强露出水面。

　　"抓住我！"祁颖游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战术背心。

　　夏昱宸的眼神已经涣散，却还在试图推开她："...自己...走..."

　　"闭嘴！"祁颖几乎是嘶吼出声，泪水混着雨水滚落，"这次换我带你！"

　　她一手环住夏昱宸的腰，另一只手拼命划水。女警察轻得可怕，仿佛生命正在这具躯体里快速流失。

　　祁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怀里的重量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求你...别睡..."她不断在夏昱宸耳边重复，声音支离破碎，"看看我...求你了..."

　　夏昱宸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灰白的嘴唇微微开合，却没能发出声音。

　　她的右手无力地垂在水中，左手指尖却还固执地抓着祁颖的衣角，像是本能地想要保护她，即使已经力竭。

　　临时救灾中心的帐篷里，江锦正盯着卫星地图发愣。突然，一阵熟悉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直升机！又有直升机来了！"外围的志愿者大喊。

　　江锦冲出去时，那架印着"祁氏集团"标志的黑色直升机已经降落在泥泞的空地上。舱门打开，薛秘书跳了下来，身后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

　　"薛秘书？！"江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们怎么——"

　　"祁总的定位信号最后出现在杨柳村上游。"薛秘书语速飞快，"这是最新型的军用救援直升机，能应付这种天气。"

　　江锦的眼眶瞬间红了。他转身抓起救生装备："我跟你们去！我知道夏队最后的位置！"

　　医护人员迅速检查急救包，飞行员已经在调整航线。当直升机再次升空时，江锦死死盯着窗外汹涌的洪水，拳头攥得发白。

　　"会找到的..."他喃喃自语，"一定会..."

　　浑浊的洪流中，祁颖的手臂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夏昱宸的身体越来越沉，偶尔的痉挛让祁颖心如刀绞。雨势似乎小了些，但水位仍在上涨，将她们推向更深的漩涡。

　　"再坚持一下..."祁颖贴着夏昱宸冰凉的额头低语，"求你了..."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震动从夏昱宸战术背心的口袋里传来。祁颖颤抖着摸出那个防水袋——是夏昱宸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江锦来电"四个字。

　　信号！这里有信号！

　　祁颖几乎是用牙齿划开防水袋，按下接听键的瞬间，江锦带着哭腔的声音炸响：

　　"夏队！你们在哪？我们看到洪水中有——"

　　话音未落，一个巨浪打来，手机从祁颖指间滑落，瞬间被洪水吞没。但那一瞬间的通话已经足够。

　　远处的天空，一个黑点正穿透雨幕，向她们疾驰而来。

　　直升机的轰鸣声穿透雨幕，像天神降临的号角。祁颖仰头望去，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架印着"祁氏集团"标志的黑色直升机正在降低高度，舱门处江锦探出半个身子，安全绳在狂风中剧烈摆动。

　　"这里！救她！先救她！"

　　祁颖声嘶力竭地呼喊，拼命托起怀中奄奄一息的夏昱宸。

　　夏昱宸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她似乎认出了直升机的轮廓，嘴角竟扯出一丝释然的笑。

　　在救援索垂下的瞬间，这个濒死之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祁颖猛地推向绳索。

　　"夏昱宸！"祁颖的尖叫划破长空。

　　女警察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被激流卷走，苍白的脸上还挂着那抹淡淡的笑意。

　　祁颖眼睁睁看着那抹深蓝在浑浊的洪水中浮沉，越来越远。

　　"抓住啊！"

　　江锦的哭喊从头顶炸响。祁颖这才发现年轻的警察不知何时已经顺着救援索滑了下来，半个身子浸在洪水中，一只手死死拽住了夏昱宸战术背心的肩带。

　　"拉我们上去！快！"江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厉，另一只手拼命搂住夏昱宸的腰。

　　"夏队！夏队你看着我！"

　　夏昱宸的头无力地后仰，露出脖颈上一道狰狞的伤口。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但被引擎声完全掩盖。

　　江锦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脸上，和雨水混在一起。

　　当三人终于被拉进机舱时，医护人员立即围了上来。

　　"血压测不到！"

　　"右臂开放性骨折，疑似内脏出血！"

　　"准备肾上腺素！"

　　专业而急促的术语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祁颖瘫坐在角落，机械地接过助手递来的毯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泡得发白的手指——完好无损，最多就是有几道最细小的划痕，昂贵的风衣已经残破不堪，右臂好像有一道被漂浮过来的铁门上的铁钉划出的血痕，但相比起奄奄一息的夏昱宸，这根本不算什么。几步之外，夏昱宸正躺在血泊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血沫从唇角溢出。

　　"呃...嗯..."

　　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刺进祁颖的耳膜。她看见夏昱宸在无意识状态下仍然试图蜷缩身体，像受伤的野兽本能地保护最脆弱的部位。

　　医护人员的每一个动作都引起她轻微的抽搐，但即使在这种状态下，她的左手仍保持着某种防御姿势——仿佛还在试图保护什么人。

　　江锦跪在一旁，手套上全是血。他正在协助医生固定夏昱宸的右臂，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轻点...求你们轻点...她最怕疼了..."

　　这句话像刀子般捅进祁颖心里。她想起那次在医院，夏昱宸咬着毛巾缝合伤口时，额头上密布的冷汗；想起她笑着说"小伤"时，藏在背后的颤抖的手指。

　　"肋骨骨折，需要立即插管！"

　　医生的喊声让祁颖猛地抬头。她看见一根透明的管子正被插入夏昱宸的口腔，那具瘦削的身体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监护仪上的曲线疯狂跳动。

　　"按住她！"

　　江锦整个人扑上去，却不敢用力。

　　"夏队！是我！是江锦！你安全了..."

　　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求你别动了...求你了..."

　　夏昱宸的瞳孔终于对焦了一瞬，认出了面前哭花脸的徒弟。她停止挣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被新一轮的疼痛击中。

　　她的手指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但自始至终没发出一声喊叫。

　　祁颖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直到尝到血腥味。她看着医护人员剪开夏昱宸的警服，露出下面触目惊心的伤痕。

　　青紫交加的淤血，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有右臂不自然弯曲的角度。每一处伤都在无声地诉说：这是为了保护她。

　　"准备输血！O型血！"

　　针头刺入静脉时，祁颖看见夏昱宸微微摇头，灰白的嘴唇动了动。江锦俯身去听，随即哭得更凶了。

　　"她说...让我留着体力...回去写报告..."

　　这句话成了压垮祁颖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蜷缩在角落，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剧烈抖动。

　　昂贵的钻石腕表硌得脸颊生疼，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痛楚。

　　直升机穿过最后一片雨云，夕阳的余晖突然洒进舱内。那束金红色的光恰好落在夏昱宸脸上，给她惨白的肤色镀上一层虚幻的生机。

　　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定格在祁颖所在的方向。

　　即使在这种时刻，她还在确认祁颖是否安全。

　　祁颖再也忍不住，踉跄着扑到担架旁，颤抖的手轻轻覆上夏昱宸的额头。

　　女警察的皮肤冰凉得可怕，但当她感受到祁颖的触碰时，嘴角竟又扬起那个熟悉的、满不在乎的弧度。

　　就像在说：看，我保护得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