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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冰原遗命 ...

  •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凌玥的每一寸神经。这不是单纯的刺痛,而是仿佛全身骨骼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在一起的钝痛。肌肉纤维在无声地嘶喊,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生疼,肺里像是被灌进了滚烫的沙砾。
      她的意识从一片混沌和尖锐的电子警报声中挣扎着浮起。
      “……防护力场过载……冲击波来袭……”
      “……警告……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记忆的最后一刻是刺目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她看见博士——那个固执地拒绝所有非常规安保措施、坚信人性本善的理想主义者——站在慈善晚宴的演讲台上,在她面前,被一发本该针对她的高能狙击弹瞬间汽化。
      信任。善良。不设防。
      这些她曾经认为值得守护的品质,在那一刻成了最致命的弱点。
      刺骨的冰冷将她拉回现实。一种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气混杂着泥土深处腐烂的霉味,粗暴地灌入她的鼻腔。更令人窒息的是那种人体内脏破裂后特有的、难以形容的腥臊恶臭。
      听觉缓缓恢复。那不是宁静,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所有生命被瞬间剥夺后留下的、沉重的真空。只有风吹过空旷原野的呜咽,像无数冤魂在低语,间或夹杂着某种食腐鸟类扑棱翅膀的声响,喙部啄击硬物的“笃笃”声,令人牙酸。
      凌玥猛地睁开眼。
      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蒙着一层血翳,几颗星子黯淡地闪烁,一弯冷月洒下惨白而无温度的光。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地方。
      专业的本能让她在百分之一秒内压制住了所有恐慌。她几乎是屏住呼吸,以一名顶尖安保顾问的敏锐观察力快速扫描四周。
      尸山血海。
      这个词从未如此具体而残酷地呈现在她面前。尽管经历过无数危险任务,但如此规模的惨烈场面还是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她正身处一片广阔的古代战场边缘。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倒伏的尸体,各种制式或杂乱的皮甲、破碎的旗帜、断刃折戟随处可见。一些尸体穿着相对统一的制式皮甲,另一些则是更杂乱的装扮,像是佣兵或流民。
      “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她脑中飞速判断,“时空异常?还是某种全息模拟?”
      但身上的剧痛、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以及指尖触碰到的冰冷而粘稠的液体,都在告诉她这一切再真实不过。
      她强忍着疼痛,开始专业地评估自身状况:多处软组织挫伤,可能伴有轻微骨裂,体力严重透支,但没有致命伤。感谢公司每年天文数字的体能训练经费,她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尚能行动。
      当凌玥试图移动时,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很快,她注意到一个残酷的细节:战场上极少有女性的尸体,偶尔有几具,也是衣不蔽体,死状极其凄惨,显然在生前遭受了非人的凌虐。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在她脑中迅速形成:在这个看似古老野蛮的世界,失去庇护的女性,处境可能比战场上的一具尸体还要不堪。要么成为随时可被掠夺的货物,要么成为肆意发泄的玩物。
      麻烦。极大的、基于性别的、毫无逻辑的麻烦。她厌恶麻烦,尤其是这种由生理属性带来的、无法靠个人能力轻易抹去的弱势地位。博士的教训还不够吗?任何形式的“不同”和“弱点”都会成为被利用的靶子。
      绝境。
      这是真正的绝境。陌生的世界,危险的环境,而她,是一个孤身的、极易被视为猎物的女性。
      不能这样。绝对不能。
      凌玥深吸一口冰冷且充满血腥味的空气,那双冰封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一丝属于她本人的、极度冷静的意志之火。生存是第一要务,而若要生存,就必须消除最大的潜在风险。
      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能自由行动、减少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的身份,一个能让她在这个世界获得最基本“安全”的伪装。
      伪装成男性。这是基于当前环境信息分析后,得出的最高效、最必要的解决方案。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周围的尸体,迅速锁定了一具相对完整的少年兵尸体。那人身材比她略矮瘦,但骨架偏大,皮甲和护肩的制式能很好地模糊胸部曲线和纤细的腰身。脸被血污和尘土覆盖,看不清具体样貌,年龄估计在十五六岁,正处于变声期,可以解释她无法完全模仿成年男性低沉嗓音的问题。
      目标选定。执行。
      没有丝毫犹豫和矫情。在她眼中,这只是一项需要完成的战术准备,与检查武器弹药无异。她拔出那少年尸体腰间的短匕,抓住自己脑后因战斗而早已松散的长发,毫不犹豫地齐根割断!动作快速、精准、稳定。
      黑色的发丝飘落在地,很快被血污浸透。她接着用匕首粗略地修剪了一下,弄成一个参差不齐、但在这个环境下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短发样式。
      然后,她利落地脱下对方相对完外的袍子和皮甲,换下自己身上早已破烂不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现代战术服(将其深深埋入尸堆下),又从一个匪徒模样的尸体上剥下稍合身、气味更混杂的里衣,以掩盖自身可能残留的不同气息。
      整个过程冷静得可怕,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高效到极致的任务执行。最后,她用泥土和凝固的血污仔细抹平了自己脸上可能过于柔和的线条,尤其是眉眼和下颌的轮廓。
      当她再次站起身时,气质已然大变。
      一个身形挺拔、面容被污迹掩盖、眼神锐利、带着沙场戾气与疲惫的“少年兵”出现了。
      她试着走了几步,刻意调整了步态,让动作更显松散且带着一丝重伤后的蹒跚,减少了女性常见的韵律感。又压低嗓音,模拟着沙哑的声线咳嗽了几声。
      很好。除非极其细致的贴身检查,否则很难识破。
      新的身份,“凌风”,于此诞生。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不是风声,不是鸟鸣——是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呻吟声。
      凌风瞬间进入警戒状态,手中的短匕握紧,悄无声息地靠近声音来源。
      在一堆尸体下,她发现了一个气息奄奄的老兵。他身上的甲胄质地精良,胸前的护心镜上刻着复杂的云纹,显然不是普通士兵。一道可怕的伤口贯穿他的腹部,肠子几乎流了出来,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老兵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看到凌风身上那套熟悉的皮甲,嘴唇翕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兄…兄弟……”
      凌风保持着安全距离,眼神冷漠如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任何人都可能是威胁。她过去的经验告诉她,信任和善良只会招致毁灭——博士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老兵用尽最后力气,从怀里掏出一块半枚玉佩大小的黑色玄铁令牌,试图递给她,断断续续地:“…逃…逃出去…去京城…永安门…找一个…叫…卫昭的…告诉她…‘鹰巢…倒了’……”
      凌风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麻烦。这就是个麻烦。她自己能否活下去尚且未知,哪里有余力去完成别人的遗愿?
      但那老兵浑浊的、充满绝望与祈求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她。那眼神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记忆中最痛的伤疤——博士临死前回头看她的那一眼,也是同样的全然信任……
      然后他就在她面前炸成了碎片。
      信任,是这世上最危险的毒药。
      一股生理性的厌恶和抗拒涌上心头。她几乎要转身离开。
      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的专业本能占据了上风。——接受这个任务,或许能获取关于这个世界的关键信息。“京城”、“卫昭”、“鹰巢”,这些名词可能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中唯一的线索。
      “……好。”一个沙哑干涩的单音字节从她喉咙里挤出,更像是一场交易确认,而非承诺。
      老兵听到这声回应,眼中最后一点光芒散去,头一歪,彻底断了气。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扭曲的欣慰。
      凌风谨慎地靠近,确认老人已经完全死亡后,才从他手中取出那枚令牌。令牌入手冰凉,上面雕刻着复杂的云纹,中间有一个古体的“卫”字,触手生寒。
      就在她将令牌放入怀中的刹那,似乎感到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从令牌上传来,但转瞬即逝,仿佛是错觉。
      “奇怪的材质……”她喃喃自语,将其仔细收好。
      接下来的半小时,她以最高效的方式搜刮了战场上有用的资源:半壶清水、几块硬得硌牙的干粮、一把相对完整的短弓和十余支箭矢,以及一些零散的铜钱。所有这些都被她仔细地包裹好,藏在皮甲内侧。
      当她准备离开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狼嚎,紧接着是更多的嚎叫声呼应,由远及近。
      “清扫战场的野兽来了……”她冷静地判断形势,“必须立刻离开。”
      但更让她警惕的是——在狼嚎声中,似乎夹杂着马蹄声和人类的呼哨声,正在向这个方向靠近。
      不是野兽,是比野兽更危险的人。
      凌风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个与声音来源相反的方向,快速而安静地潜入一片枯树林中。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队穿着杂色皮袄、骑着战马的士兵出现在战场边缘。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彪形大汉,他挥手示意队伍停下,锐利的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
      “仔细搜!将军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咆哮着,“特别是那个老东西,他身上的令牌必须找到!”
      士兵们迅速散开,开始在尸堆中翻找。不久,一个士兵惊呼:“头儿!这里有个刚死不久的老头子!被人移动过!”
      刀疤脸大步走过去,蹲下身检查尸体,脸色越来越阴沉:“伤口还是温的……有人在我们之前来过了。”他的目光猛地扫向四周,“搜!他一定还没走远!”
      此刻的凌风已经潜行到数百米外的一处土坡后,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喧嚣声,心知追兵已经发现痕迹。
      她没有慌乱,而是更加冷静地评估形势:体力仅剩三成,身上带伤,对地形完全不熟悉,追兵数量不明但肯定远多于她。
      怀中的令牌突然再次传来一丝温热,这次更加明显,仿佛在发出某种警告。
      “这令牌……”凌风的眉头紧锁,意识到这块玄铁令恐怕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是个祸端。”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呼哨声在夜空中回荡,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狼嚎声也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形成夹击之势。
      前有狼,后有人。怀中的令牌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凌风握紧了手中的短匕,眼神冰冷而坚定。
      生存是唯一的指南针,而此刻,她必须为活下去杀出一条血路。
      她不知道的是,这仅仅是她在这个陌生世界中无尽冒险的开始。怀中的令牌,即将引领她卷入一场远比战场上的厮杀更加危险的阴谋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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