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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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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蚀骨。废墟的阴影里,喘息声粗重得如同破风箱。
陆沉半拖半抱着凌曜,钻进一栋半塌的居民楼底层。这里似乎被洗劫过多次,只剩下空荡和灰尘。他踢开一扇摇摇欲坠的房门,将凌曜安置在角落,自己则迅速用破家具堵死入口。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咳嗽,咳出的气息带着血沫。左臂的伤口彻底绽开,鲜血浸透了临时捆扎的布条,顺着手臂滴落,在积灰的地面上溅开暗色的花。身上还有其他几处弹片擦伤和搏斗留下的淤青,火辣辣地疼。
凌曜的情况更糟。他瘫在地上,脸色灰败,右臂的伤口因为之前的狂奔和牵扯,几乎能看到森白的骨头茬子,鲜血汩汩外涌。高烧再次卷土重来,让他浑身滚烫,意识模糊,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冷……”他无意识地呓语,牙齿咯咯作响。
陆沉咬紧牙关,撕开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里衣,露出精悍却布满伤疤的胸膛。他挪过去,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凌曜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冰冷的体温去覆盖那骇人的热度。又从那个染血的背包里翻出最后一点净水,混着碾碎的抗生素,一点点喂进凌曜嘴里。
动作笨拙,甚至有些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凌曜在他怀里颤抖,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锁骨,呼吸灼热而急促。偶尔清醒的瞬间,他会用那双涣散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陆沉,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模糊的痛哼。
“撑住。”陆沉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凌曜,我命令你撑住。”
夜色在痛苦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后半夜,凌曜的高烧奇迹般地退下去一点,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说胡话。他昏昏沉沉地睡着,眉头紧锁,仿佛即使在梦里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陆沉几乎一夜未眠。他警惕着外面的动静,同时不断处理着两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净水用完了,就用找到的半瓶烈酒消毒,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却一声不吭。
天快亮时,凌曜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剧痛和虚弱让他动弹不得,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陆沉近在咫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苍白疲惫的脸。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近乎依赖的姿势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两人身上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汗水和药味。
记忆回笼——仓库的爆炸、逃亡、自己不顾一切的开枪……
以及陆沉此刻的状态。
凌曜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声音。
“醒了就别装死。”陆沉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他松开手臂,动作有些僵硬地起身,将最后一点压缩饼干掰成两半,递了一半过去,自己拿起另一半,就着捡到的半瓶浑浊雨水,艰难地吞咽。
凌曜沉默地接过饼干,没有看陆沉,只是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每一次咀嚼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
压抑的寂静再次弥漫。
吃完东西,陆沉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个染血的存储单元。它比普通的U盘稍大,接口特殊,表面有轻微的烧灼痕迹。
“需要一台能读取这玩意的设备。”陆沉的声音低沉,“而且电量恐怕撑不了多久。”
凌曜的目光落在那个存储单元上,眼神复杂。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他们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我知道……有个地方。”凌曜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那一片死寂的废墟,“往西……大概三公里……有个私人开的地下小作坊……以前……专门给一些实验室做非标设备和维修……老板是个怪人,但手艺极好……灾难发生时……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这是他前世模糊记忆里的一个碎片。那个怪人老板似乎有点门路,总能弄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和情报。
陆沉眼神微凝:“风险?”
“不知道。”凌曜摇头,“但那是附近唯一可能……有合适设备的地方。”而且,或许还能找到一些药品,他心里补充道,看着陆沉依旧渗血的手臂和自己惨不忍睹的伤。
没有更好的选择。
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当天光再次被那永恒的暗红色笼罩时,两人再次上路。
路程并不远,但对两个重伤员来说,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他们互相搀扶,依靠着断壁残垣的掩护,躲避着偶尔游荡的变异体和零星的幸存者。沉默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
凌曜指的路越来越偏僻,最终,他们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下沉式车库入口前。卷帘门早已损坏,半开着,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机油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
“就是这里……”凌曜喘着气,指了指下面。
陆沉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埋伏,才率先弯腰钻了进去。凌曜紧随其后。
车库内部比想象中深,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机械零件和报废车辆。最里面,一扇厚重的金属门虚掩着,门上有暴力破坏的痕迹,但似乎没能完全打开。
陆沉示意凌曜后退,自己用砍刀小心地撬开那扇门。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的混凝土楼梯,弥漫着一股更浓的机油味和……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陆沉的心沉了下去。他握紧砍刀,示意凌曜跟上,一步步向下走去。
楼梯尽头是一个大约三十平米的地下工作室。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工作室里一片狼藉,各种精密的仪器和设备被砸得粉碎,零件散落一地。墙壁上有清晰的弹孔和喷溅状的血迹!一具早已腐烂、穿着工装裤的尸体倒在中央的工作台旁,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大型扳手。显然,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抵抗和杀戮。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凌曜看着这一幕,脸色更加苍白。最后的希望似乎也破灭了。
陆沉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废墟。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工作台下方一个被砸瘪了半边的金属柜子。柜门有密码锁,虽然被暴力破坏过,但主体结构似乎还算完好。
他走过去,用力撬开变形的柜门。
里面竟然还有不少东西!一些用防震材料包裹的精密工具、几块不同型号的蓄电池、一小盒未开封的军用级抗生素和止痛针剂!甚至还有一把保养良好的9mm手枪和两个压满子弹的弹夹!
最重要的,柜子最底层,放着一台看起来像是自组装的、带有特殊接口的便携式读取设备!而且似乎完好无损!
绝处逢生!
陆沉迅速将药品和手枪弹夹收好,然后拿起那台读取设备和存储单元,尝试连接。
接口匹配!
他找到一块还能用的蓄电池,接上设备。屏幕亮起微弱的蓝光,读取灯开始闪烁。
凌曜也凑了过来,呼吸不自觉屏住。
进度条缓慢移动。屏幕上开始闪过大量杂乱的数据碎片、设计图纸、化学公式……很多都残缺不全,或者加密等级极高。
突然,一段相对完整的视频日志被读取出来,自动播放。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像是在偷拍。背景是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冰冷的实验室。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研究人员正对着镜头,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恐惧:
“……他们疯了……‘净化’计划根本就是个谎言!”研究人员的声音颤抖着,“那根本不是针对环境的……那是针对人的!博士……博士他想用那种从‘源石’里提取出来的东西……筛选……清洗掉所有他认为‘无用’的基因……只留下他想要的‘优质样本’……建造他的……他的‘新世界’!”
画面猛地晃动,似乎外面传来了警报声和脚步声。研究人员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语速更快,几乎泣不成声:“……那种物质……不稳定……会诱发不可控的变异……我们……我们都是小白鼠……救命……谁能……”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变成一片雪花。
地下工作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沉和凌曜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源石”……“净化”计划……筛选清洗……新世界……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打着他们的认知。
前世末世后期,确实流传着关于“源石”和某种可怕计划的模糊传言,但从未得到证实。原来,灾难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疯狂而黑暗的阴谋!
那个所谓的“基地”和“博士”,不是在拯救,而是在进行一场惨无人道的大清洗和基因实验!
而那些被搜罗的“技术人员”,恐怕就是为他们实现这个疯狂计划的工具!甚至可能是……下一批实验材料!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就在这时,读取设备屏幕猛地闪烁起红色警告!
【检测到远程追踪信号!位置已暴露!】 【自毁程序启动!倒计时:10、9、8……】
“操!”陆沉脸色剧变,猛地拔掉所有连接线,狠狠将读取设备砸向地面!
砰!设备冒出一股黑烟,彻底报废。
但已经晚了!
几乎在同时——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从他们头顶的地面传来!整个地下工作室剧烈摇晃,灰尘和碎石簌簌落下!
“秃鹫的人!他们找到这里了!”凌曜失声喊道,因为震惊和恐惧,声音都变了调。
对方竟然在存储单元里设置了追踪和自毁程序!他们的位置彻底暴露了!
头顶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车辆的引擎声和粗暴的吼叫声!
“在下面!炸开入口!” “抓活的!博士要那个敢动他数据的杂碎!”
绝境!真正的绝境!
出口被彻底堵死!上面是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的敌人!他们身负重伤,弹尽粮绝!
陆沉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冰冷而疯狂。他猛地将那块还有电的蓄电池、那盒宝贵的药品和手枪塞进凌曜的怀里,然后一把将他推向工作室最里面、一个堆放废弃金属板的角落!
“躲进去!无论发生什么,别出来!”陆沉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他妈要干什么?!”凌曜惊怒交加,试图挣扎。
“他们的目标是我!和数据!”陆沉死死按住他,眼神如同燃烧的寒冰,“听着,凌曜!如果……如果我回不来……”
他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种凌曜从未听过的、近乎颤抖的东西,但很快又被更强的冷硬覆盖。
“活下去!”他盯着凌曜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用这些药治好你的手!然后,离那个狗屁‘基地’远点!活下去!”
说完,他不再给凌曜任何反驳的机会,用尽全力将一堆沉重的废金属板推倒,勉强将凌曜藏匿的角落堵住!
“陆沉!陆沉你放开我!混蛋!”凌曜在金属板后疯狂地捶打着,嘶吼着,伤口崩裂的剧痛远不及此刻心中的恐慌和绝望!
而陆沉,已经毅然转过身。
他捡起地上那把老板留下的、沾着血的大型扳手,又拿起那把砍刀。他走到工作室中央,站在那具尸体旁,面对着那扇即将被暴力破开的金属门。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和平静。
就像前世最后那一刻。
只是这一次,他身后要守护的,不再是冰冷的基地和权力。
而是一个……他恨过,怨过,却又无法割舍的人。
头顶上,爆破声再次响起!
金属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光芒和敌人的身影即将涌入!
陆沉握紧了手中的扳手和砍刀,缓缓弓起身,如同一头陷入绝境、准备进行最后扑杀的孤狼。
眼神决然,赴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