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之光》土豆不吃菜

3、意外交集

　　周一清晨，林见清准时出现在国内顶尖的商学院教学楼前。这是他“完美继承人”培养计划中的一环——并非为了学历，而是为了拓展“必要”的人脉，以及镀上一层更耀眼的金。

　　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发型一丝不苟，公文包是最低调却价值不菲的款式。每一步都走得沉稳精确，如同经过精密计算。周围投来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他视若无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略带疏离的礼貌微笑。

　　高级管理培训课程，学员非富即贵，或二者兼具。这是一个微缩的名利场。

　　走进阶梯教室，他习惯性地走向靠前但非正中的位置。刚落座，授课教授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教务人员。

　　“各位同学，早上好。本学期我们有一项重要的团队实践项目，将计入最终评分。”教授推了推眼镜，直接切入正题，“现在我将随机分组，每组四人，共同完成一份行业深度分析报告。”

　　教室内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这种随机性打破了某些人固有的小圈子，让一些人不安，也让另一些人产生了新的算计。

　　林见清面色平静。对他而言，与谁同组并无本质区别，他只需要确保项目的最终成果是“完美”的，符合林家的期望。

　　教务人员开始念分组名单。当念到“林见清、赵家明、孙薇……”时，林见清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应付可能的纨绔子弟或娇纵千金。然而，最后一个名字落下时，他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江驰。”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教室后方。那个男人果然在，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靠在椅背上，似乎对分组结果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无聊地转着笔。感受到林见清的目光，他抬眼，精准地捕捉到他的视线，然后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林见清迅速收回目光，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是巧合吗？

　　小组讨论安排在下午的一间小型会议室。林见清是第一个到的，他习惯性地选择了能观察到整个房间且背对实墙的位置。他拿出笔记本和平板，将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好。

　　赵家明第二个到，典型的富家子打扮，笑容热情却难掩眼底的精明算计，一进来就忙着交换联系方式，拓展人脉。孙薇随后而来，穿着利落的西装裤装，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接近的锐利和独立感，只淡淡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最后，门被推开，江驰慢悠悠地晃了进来。他没打领带，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开着，手里只拿了个手机。

　　“哟，都到了？”他语气随意，拉开林见清对面的椅子坐下，长腿在桌下似乎不经意地碰到了林见清的鞋尖。

　　林见清立刻将脚往后缩了缩，坐得更直了些。

　　“既然人齐了，我们先确定一下报告方向和分工吧。”林见清开口，声音平稳，试图将节奏拉回正轨。他展示了自己初步整理的行业资料和分析框架，条理清晰，逻辑严谨，无可挑剔。

　　赵家明连连称赞：“林少果然厉害，这框架太完善了！我看我们就按这个来？”

　　孙薇仔细看着资料，提出了几个尖锐的技术性问题，林见清一一从容解答，显然做足了功课。

　　唯有江驰，一只手支着下巴，似乎听得心不在焉，目光却始终落在林见清脸上，带着那种让林见清无所适从的审视感。

　　“江少有什么意见吗？”林见清不得不主动询问。

　　江驰挑了挑眉，终于坐直了些，手指随意地点了点平板屏幕上的某一项数据：“这个市场份额的预测模型，是基于过去五年的线性回归？没考虑最近三个月那两家初创公司合并带来的非线性冲击？”

　　林见清一怔。这个细节他注意到了，但认为影响因子较小，且模型复杂度过高，出于效率和“足够完美”的考量，他选择了更稳妥的方法。没想到江驰一眼就看了出来，并且精准地点破。

　　“江少观察很敏锐。”林见清维持着镇定，“这一点我可以后续补充进风险变量进行敏感性分析。”

　　“哦？”江驰身体前倾，目光带着一丝玩味，“是没想到，还是觉得‘没必要’或者‘差不多就行’？”

　　这话问得近乎挑衅。赵家明和孙薇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们。

　　林见清感到一丝难堪，仿佛自己精心维护的完美表象被撕开了一个小口。他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语气却依旧克制：“我会确保最终报告的全面性和准确性。”

　　江驰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又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行啊，林组长说了算。”那声“林组长”叫得意味深长。

　　接下来的讨论，江驰偶尔会插话，每次都能精准地戳中某个容易被忽略的盲点或更优解，思路刁钻却极具洞察力。他并不强势，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却无形中牵引着讨论的方向，逼着林见清不断地调整和深化自己的方案。

　　林见清第一次在学术领域感到一种被挑战的压力，并非来自权威，而是来自一种截然不同的、自由发散的思维模式。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他有些无措，却又隐隐刺激着他某些沉睡的神经。

　　讨论间歇，赵家明忙着加所有人的微信，拉到同一个群里。孙薇出去接电话。会议室暂时只剩下林见清和江驰。

　　空气安静下来，带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江驰忽然开口，声音不高：“昨天晚上的报告，赶得挺晚吧？”

　　林见清猛地抬头看他。他怎么知道？

　　江驰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财经资讯推送，恰好提到了林家欧洲项目的最新动向和披露时间。“林家的效率名不虚传。”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扬还是别的。

　　林见清抿紧了唇，没有回答。他感觉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无所遁形，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解读。

　　江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又开始维持完美弧度的嘴角，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喂，”他声音压低了些，“现在又不是舞会，也没你爸盯着，笑不出来可以不笑。”

　　“不累吗？”

　　同样的问题，第二次问出。

　　林见清握着笔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这一次，他几乎无法立刻扬起那个标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