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色深处》丹青不成尘

48、惊闻

　　信封之中，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而相片之上，是一座带些岁月痕迹的建筑物。

　　唐浔看着建筑物门牌上的大字，眉头渐渐拧起。燕都中心医院，这是当年他父亲受伤后被运往的医院。

　　难道这人是想让他从医院入手调查吗？

　　唐浔沉思着，视线落在相片右下角，这里印有一行小字，是相片的拍摄时间，时间显示为1996年4月。

　　看到这个日期，唐浔的眉锁得更紧，他父亲去世是在1998年并非1996年，这人为何要给他一张1996年的照片呢？

　　屋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雨滴被风刮到窗户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忽然，唐浔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急忙把那封手稿拿出。

　　时间、地点、血迹分析、车祸现场轮胎印的走向，显然这是一些案情分析，最主要的是，这封手稿的字迹很像是他父亲的。

　　而这封疑似为唐崇留下的手稿一侧，也记录着这个日期，除此之外，还提到了一个地名——燕京路。

　　根据这些信息，唐浔打开电脑，进入历年报纸库开始查询。

　　鼠标按下的清脆声响与窗外的雨声交相辉映，一下下使人的心跳加速，唐浔浏览着铺满小字的网页，忽地，滑动鼠标的指间陡然停下。

　　鼎晟集团继承人池重于车祸中不幸身亡。

　　这行加粗的标题映入眼帘，唐浔快速浏览标题下的内容，时间：1996年4月，地点：燕京路。

　　1996年4月，燕京路，唐浔小声重复着这句话，指间继续滑动鼠标，接着，一张照片呈现在电脑屏幕上。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唐浔的呼吸仿若被瞬间撅住，怦怦作响的心跳盖过外面的雨声，遥远的记忆如一场雪崩，扑面席卷而来。

　　一向干净整洁的书房，在那天突然变得有些杂乱，一本本卷宗零乱地散落在地板上，卷宗之旁是倚坐在墙边的唐崇，而此时的唐崇正直直盯着对面的黑板，那是唐崇为了方便分析案情，专门在家安的。

　　小唐浔从未见过父亲这副样子，吓得赶紧跑过去，黑板上的内容闯入视线。

　　字体分散而落，被一条条箭头连接，如蔓延的树根，黑板中央是一张照片，照片之上，男人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看上去不苟言笑，与刊登在报纸上的别无二致。

　　此时此刻，唐浔终于明白，为何墓碑上池重的照片会令他感到熟悉，原来，早在许多年以前，他就在那样的境地里见过池重了。

　　那天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了，或许唐崇很快就安慰了他；黑板上的字迹，当时的他大多不认识，如今也都忘记了；唯有那张照片，似是与他那刻的紧张害怕紧紧联系在一起，让他印象格外深刻。

　　窗外的雨越发大了，唐浔的视线重新落回到眼前的手稿上，心中生出一个令他自己都害怕的猜测。

　　难道他父亲的死和1996年4月的这起案件也有关？

　　·

　　翌日，一夜没怎么睡着的唐浔起了个大早，他先给池萧发了条信息，随后就直接奔小区物业而去，等物业一开门，他就进去向工作人员报了楼号，申请调取昨日的监控。

　　收到第一封信时，是他自己去邮局取的，寄信之人无从查起，如今这封，没人通知他就直接挂在了他的门口，那多半是找的跑腿，或者就是送信者本人，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应该能从监控中找到些线索。

　　由于这座小区的楼内监控只安装在了电梯和楼梯间，唐浔无法直接确定送信之人的身份，只能一一排查具有可疑踪迹的人。

　　昨日他早八点出门，今早凌晨一点到家，监控查看范围就在这之间。

　　回放画面在屏幕上快速播放，唐浔一丝不苟地盯着，生怕错漏一人，墙上的时钟转过三圈，唐浔终于把监控视频都看过一遍。

　　据他做的记录，电梯在他居住楼层停留的次数有二十次，其中有十五次都是同层居民上下楼，有三次是清洁工早中晚打扫卫生，剩余两次是快递人员送货上门。

　　唐浔从物业人员那里得知，与他同层居住的都是些老住户，居住时间最短的也有五六年了。既是老住户，那为监视他而搬进来的嫌疑便被排除，虽然还不能将送信可能降至为零，但嫌疑度也可大大降低。

　　除去同层居民，就只剩下清洁工和快递人员。

　　一般而言，同一片区的清洁工和快递员是固定的，唐浔又向物业人员询问了清洁工的排班表，得知昨日打扫他楼层的是位姓李的阿姨。

　　至于如何联系到快递员，也好办，唐浔立即从购物软件下了一单明日达的物品。

　　做完这些，已经快到十二点，唐浔点开微信，他给池萧发的那条请假申请，迟迟没有被批复。

　　他摸不准这人的意思，便决定下午还是去趟公司，免得又被这人抓住把柄。

　　从物业出来，唐浔直接朝小区门口走去，谁知，他刚一出门，就听到有人滴滴地冲他按喇叭。

　　唐浔循声定睛一看，几米之外，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与昨日同样的位置，车窗缓缓降下，坐在其中的人朝他看来，喊道：“上车！”

　　看到车内坐着的人，唐浔有些吃惊，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

　　池萧转回头看向前方：“顺路，一道捎你去公司。”

　　唐浔更加不解了：“你怎么知道我没出小区？”

　　“我不知道，瞎猜的。”说罢，池萧发动汽车引擎，催道：“快点上车，这里有违停，你不知道啊？”

　　唐浔虽然还是满头雾水，但依然听话地坐进车里。

　　进到车内，唐浔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视线落在池萧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车子已经上路，池萧的目光放在前方，但他依然没有漏掉唐浔的注视，半带威胁地道：“唐副总，你要是再这样盯着我看，我可是要觉得，你对我图谋不轨了。”

　　闻言，唐浔赶紧将头转正，朝向前方，半晌，唐浔还是觉得要解释一下，便试探地问：“萧总，您是格外喜欢这套西服吗？感觉您昨日穿的也是这件。”

　　池萧目不斜视，语气一本正经，话语却带着挑逗：“嗯，喜欢，尤其是昨晚唐副总溅上的那滴油，格外别致。”

　　听到这句，唐浔想到昨晚一起用餐时，他一筷子没夹稳，肉丸子掉落溅起的菜汤，的确溅到了这人身上，脸颊顿时泛起些红晕，说：“改天您把它换下来，我把它和大衣一道送去干洗店，给你洗了。”

　　池萧眼观八方，熟练地掌着方向盘，带些戏谑地说：“嗯，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今早是要携我的大衣潜逃呢。”

　　唐浔知道，这人定是看到了他的请假申请，故意没批，有些生气地反驳：“就半天，我就算要逃，能逃去哪。”

　　不知是那个字触动了池萧的神经，他面上玩味的神情淡下来，车中陷入沉默。

　　十分钟后，车子抵达地下停车场，两人坐专用电梯上楼，一进办公室，池萧就去了内置隔间，等人再出来时，发梢粘着些小水珠，身上的行头也换了一身。

　　唐浔瞅了池萧一眼，心中对这人昨晚的去向产生了怀疑，如果真是回了老宅，不可能连身衣服都来不及换。

　　只是，不等唐浔多想，池萧就把一份文件放到他桌上，说：“方案我看过了，需要修改的地方我做了标记，今天下班前改完。”

　　说完，池萧就拿着笔记本电脑出了门，看样子是去开会了。

　　等唐浔再见到池萧时，已是下午六点。

　　池萧一进门，就将电脑往桌上一放，随后坐进沙发，眼睛一合，问唐浔：“方案改完了吗？”

　　唐浔拿着新打印的文件走到池萧身边，“改完了，您现在要过目吗？”

　　池萧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把你修改的地方念一下。”

　　唐浔依言照做，将修改之处一句句念给池萧。

　　如此过了一个小时，唐浔将最后一句念完，合上文件，问池萧：“萧总，念完了，您看还有哪里需要改吗？”

　　话音落下，池萧没有应答，唐浔又试探地问了一句，结果依旧。

　　唐浔稍稍凑近，随之便听到池萧的呼吸均匀，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如今已是下班点，但唐浔没打算离开，许是因为还没得到池萧的评价，又许是因为别的。他坐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查看上午做的记录。

　　墙上的时钟又滴滴答答地转了一圈多，沙发中的池萧才悠悠醒来，起身看到还在伏案写东西的唐浔，问：“怎么还没走？”

　　唐浔不着痕迹地将纸翻了页，答：“还没得到你的回复。”

　　“那怎么不开灯？”

　　“怕吵醒你，挨骂。”

　　闻言，池萧哑然失笑，不知是被唐浔这句话气的，还是真觉得好笑，他站起身去开了灯，随后走到唐浔桌旁，问：“吃晚饭了吗？”

　　似是担心再给池萧毁一件衣服，唐浔赶紧点头如捣蒜：“吃了，吃过了。”

　　池萧点点头，“没吃也不管你了，一会你自己打车回家吧，我今晚有事，不顺路了。”

　　“嗯。”唐浔应了声，随后又忍不住问道：“是生意上的事吗？”

　　听到这句，刚想离开的池萧又转回身来，手扶桌沿，微微靠近唐浔，不疾不徐地问：“怎么？要查我的岗啊？”

　　唐浔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没忍住，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答：“抱歉，是我多言了。”

　　池萧慢慢站直身子，面色微沉，似哼似嗯地应了句，后道：“知道就好，下次注意。”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唐浔收拾东西回家，出电梯时，恰好遇到正打算下班的清洁工李婶，唐浔便上前将人拦住，旁敲侧击地问了些问题。

　　经过一番闲聊，唐浔大抵排除了李婶的嫌疑，此人说话声大，语速也快，一看就是直来直去之人，这样的人，多半藏不住事。

　　而唐浔问的许多问题，这人都能回答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真不知情，那凭这人的演技和智商，不该只是位清洁工。但物业那边提供的资料显示，这位李婶已在这工作三四年了，清洁工的身份不似掺假。

　　如此一来，唐浔便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快递员身上。

　　翌日，唐浔又是早早醒来，他不是个常刷手机的人，但今天却是不离手，生怕错过快递员的电话。

　　手机上的时间由七转八，忽然，手机屏幕转为来电模式，紧接着，门口便传来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