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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出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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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驱散了星辰和疏月,海上要亮得比陆地更快一些。
雾气仍然没有散尽,盘旋在海面上,显得格外朦胧。
和觉崖猜测的一样,这时有人敲门。
“少爷公子们,我们要出海了。”
觉崖打开门,看了看时间,刚刚过了寅时,而站在门外的竟然是九屿,她手里捧着两套水匪下水用的衣物,还有两份热气腾腾的早点。
从她手里接过一大堆东西的时候,觉崖还有点恍惚,就算放在以前,九屿也没关心过谁。
她踮起脚越过觉崖的右肩,看见漱岩和被子难舍难分的样子,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还有事?”觉崖向左挪了一步。
“叫他起来了,赶时间,去晚了潮水上涨,会有危险。”九屿撇嘴,这怎么还不让看的?这还有她不能看的?
不过匆匆一瞥间,九屿看到墙上空荡荡的,显然是有人收拾过了。
觉崖姑且还是问了问:“这个舱房是你住的?”
“品味如何?”九屿见他装得面无表情,颇为开心,就凭她对觉崖的了解,这家伙大概心里早就骂了自己一百遍了。
觉崖无奈地摇头,许是做了水匪头子之后就更没束缚,九屿干脆是一点都收敛了,“我去叫他起床。”他关上了门,一阵门风直撞九屿的面门。
若要放在平时,九屿早就一脚把门都踹烂了,哪还笑呵呵地杵在门外乐半天。
如果自己不在这,漱岩能被九屿骗得七荤八素的。
觉崖站在床边,见到漱岩颇为不文雅地把枕头抱在怀里,被子歪七扭八地缠在身上,自己的两个衣袖被压在身下,领口都扯得歪向一旁,露出颈部纤细的线条,白皙的肌肤和青绿色的血管泾渭分明。
果然还是不能让九屿看到。
“醒醒,”觉崖推了他一把,“到时间出海了。”
漱岩不耐烦地翻过了身,背对觉崖以示抗议。
觉崖抱臂,在斟酌要如何把人叫醒,首先他们确实不太熟。
于是他缓缓地从漱岩怀里抽出被子,仗着自己的力气惊人,生生把抱着被子不撒手的漱岩活翻了一圈,后者一脸惊恐地坐了起来。
但显然还有点懵,还未从香甜的睡梦余韵中缓过神来。
“???”漱岩迷蒙的双眼盯着觉崖,两手还紧紧拽着被子的一头,谁?”
觉崖一松手,被子的另一头落在了地上,他伸手又抓了一套刚才九屿给的衣服,“换衣服出海,九屿在等。”
“哦……”漱岩终于有点清醒了,拽起衣服的一个衣角嗅了嗅,“这什么?”
“下水穿的衣服,你这身衣服下不了水,遇到复杂的礁石和水草会没命的。”觉崖早就想说他这身公子样式的白衣,不仅有飘带还有银质的挂饰,也不像是个来海岛的人,落在海底活像女水鬼。
漱岩似懂非懂地拎起衣服瞧了瞧:“好吧,那你背过去,我要换衣服了。”
觉崖一愣,他在佛岛待惯了,在水匪这亦是如此,都是兄弟哥们的,都不在意这点细节。
“我在门口等你。”
他自己倒是没带下水的衣服,但是刚从九屿手里接过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这是当时他留在水匪坞的旧水衣,没想到九屿还能找到,或者说,她一直觉得自己有一天还会回来?回到这艘充斥着酒气和腥味船上。
来这里当水匪的大多都是走投无路的人,有的人死在了出海的路上,也有的挣到了一些银两,就此离开。
可人只要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尤其是在海上漂泊的日子,是很难找到一片待得住的陆地的,更别提是娶妻生子过安生日子了。
很多人离开后又回来,回来之后又觉得这份生计难堪,又反反复复地离开。
九屿倒是比他们看得开,只要干活卖力气,走走留留的她都无所谓。但最后一直留在水匪坞从来没离开过的,只有她的义弟和另外两位兄弟了。
觉崖自从四年前离开,就没想过回来。
“人都到了吧?”
九屿一身漆黑的水服,把长发束成一把,难免让人描摹她当年做渔女时候的模样。
漱岩裹着不太合身的水衣探头探脑,看到大家穿的都差不多,乌漆嘛黑的,说是下水,出去夜行都没问题。
“你的衣服怎么不大一样?”漱岩戳了戳觉崖,他这衣服怎么和这群水匪的不一样呢?是一件深红色的水衣,在夜色下接近于黑色,不过月光一照,能看出并非是全黑。
觉崖顾左右而言他:“你下过水吗?能在水下闭气多久?”
漱岩认真回忆了一下的人生经历,说实话,他在水下的时间极少,毕竟一般人本就很少在水下生活吧?
于是他如实答道:“最多小半柱香的时间。”
觉崖点点头,对于不常在水下谋生的人来说,屏气半柱香已经是极限了。而且漱岩说的可能是在水面之下的闭气,在深海,随着下潜的距离增加,这个时间只会更少。
看来自己还是得多留心漱岩的情况,虽然据九屿的说法,他们是趁着退潮时候去,并不会遇到在水下要闭气的情况。
但在茫茫大海里,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大海并不会看谁的脸色,它永远是神秘、浩渺、无法被人驯服的。
觉崖和漱岩跟在人群的最末,亦步亦趋地上了船,他们将乘一艘轻快的小船出海,在寅正时达到洞穴,在卯正之前,他们必须离开。因为在寅时和卯时之间,潮水会逐渐上涨,在巳初时达到最高,那时候洞穴会被海水淹没。
所以他们共有一个时辰多的时间,对于九屿来说,早就足够了,只是考虑到或许有什么意外,准备多些时间是用来以备无常。
“真有什么财宝?”漱岩冲着觉崖嘀嘀咕咕,海上的宝贝?还能有比仙岛更好的?
“不清楚。”觉崖心里也没准,而且九屿行船的方向是冲着佛岛方向去的,再过半个时辰,都能隐约看见佛岛的山头了。
在这里能藏着什么?
洞窟、石门、海底墓……隐藏在深处的财宝?
他隐隐有种不详的感觉。
“坐稳了!”九屿忽然出声警告。她和坐在船上划桨的水匪不同,她以一个不太伸展的姿势贴着龙头,龙头很高,她紧紧拽着龙头上预留的把手,轻盈地悬挂在高处,这样更容易看到远方的海面。
在她敏锐的感知下,前面似乎有暗流。
她迅速地用水匪间的黑话指挥船只转弯避浪,又打了几个手势,速度快到漱岩都没看清,觉崖只是抬眼看了看,他知道九屿的意思,这些东西也偶尔会又出现在自己为数不多的梦里,好像怎么都忘不掉。
“小心。”觉崖拽了一把摇摇欲坠的漱岩,这家伙也没说自己晕船啊,刚过不一会儿就开始扒着船沿吐,这突然一打弯,不得把他甩下海去?
漱岩咋咋呼呼地退了两步又坐回靠里的地方,顺道还挤了觉崖一个踉跄,“怎么就突然转弯了!”
“前面有暗流,会翻船,九屿让他们转弯,说的是行话,你听不懂。”
“哦……”漱岩似懂非懂,他在这船上每一刻都很想吐,根本没有听别人说话的心思,“还有多久?”
闻言觉崖目视远方,粼光映着他硬朗的侧脸,给他的侧脸染上一层柔和的曲线,“快了吧。”
在九屿的指引下,小船在海上安稳地航行了约不到一个时辰,最终在一个悬崖海岸下停下。
“就这了。”九屿轻轻一跃,从龙头上跳了下起来,落在船舱里,因为体态轻盈,小船仅是晃了晃。
“九哥,这是啥地方嘛,这不就是海上的礁石群。”为首的一个水匪不解地问。
此人唤作大潮,是水匪坞的四把手,平日里负责帮九屿看船定位,颇有些地位,只不过不会武功,所以九屿常常带在身旁,至于几个会武的,在九屿不在水匪坞的时候,则要负责守水匪坞。因此实际上九屿和这个大潮的关系最好,仅次于九嵊。
“嘿,都说有东西了,九哥能骗你?我先下去看看。”另一个水匪发了话,他是这船人里水性最好的,名叫二水,是九屿的急先锋,据说能在水下屏气一刻时间,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只不过素来和性格急躁的大潮不对付。
如今天色并未太亮,加上海浪和日光混合在一起反射出奇异又难辨的光线,能看见的东西有限。
“大潮你在上面等,我和二水下去看看。”
九屿约莫觉得没什么危险,跟着二水一同跳进了海里,今天的浪不小,船没法挨着崖壁停,否则一个大浪过来,把船头往崖壁上一打,这船头保不住就碎了,这一船人都得游回去。
觉崖不着急,准备等他们探明白了再下水,反倒是漱岩,好似很好奇似的,一直冲那边张望。
那边的二水冲着小船打了个手势,船上的几个水匪吹了声口哨,站起身来纷纷下水,像是刚入锅的饺子。
“看来,真有东西。”觉崖皱了皱眉,他不认为九屿在说谎,但他还是希望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帮水匪来挖宝,这件事要被佛岛知道了,多少都得被罚闭关。
“啊?”漱岩的身边的人忽然瞬间都消息了,他还有点懵,“那、那我也要下去?”
还没等觉崖回答,觉崖看到九屿冲他打了个手势,重复了三遍。她离觉崖有段距离,靠喊的恐怕没用。
于是觉崖把她的意思告诉了漱岩:“一会儿你找个离我们远的地方待着,恐怕你出不上什么力,自己注意安全。”
漱岩不满地发出哼声,怎么自己现在就是个添乱的了?还不乐意来呢!
他跟着觉崖扑通一声跳下水,好在现下时至晚夏,海水还没那么冷,只是太阳还没升起,海水的温度还是让漱岩一激灵,这下好了,困意消失殆尽,他现在清醒极了。
可惜他游得乱七八糟,东一拐弯,西一呛水,引得觉崖频频回头看他。
“我会游泳,就是不太会换气。”漱岩气鼓鼓地,企图掩饰自己水性不佳的事实。
觉崖在水里适应了一下水温,强壮的手臂肌肉划开海面,翻起了不规则的涟漪,只三两下,就游出一大截,把漱岩甩在身后。
只不过他游三步顿一顿,回头看一眼漱岩,忍不住拽他一把,像是在拉扯什么刚学会游泳的小鸭子。
漱岩游得哼哧哼哧的,结果用力的姿势不对,净是出力扑腾,没游动多少水路。
觉崖看着他直笑。
漱岩冲着觉崖的方向一直游,隔老远就看到他弯起的嘴角,忍不住又开始气鼓鼓的了,什么嘛,这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不会游泳的啊?
没多久,觉崖就嫌弃他游得慢,抛下他走了,自己三两下游到了九屿在的地方。
那处正是礁石的另一面,凹陷进去了一部分,堪堪能站下两个人,但很难看出这块凹陷是天然形成的,还是被人刻意凿出来的。
九屿和二水正站在那等着他们。
见他来了,九屿用手敲了敲凹陷处的石头,“就是这个。”
觉崖凝神看了片刻,发现这并非是普通的凹陷。这本是一个洞窟,有人把一块巨石堵在这里,这块巨石颇为硕大,堵在这里,似乎并不想被人再次打开。
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片礁石群,这个洞穴延申出去,是一条小径,能够到达一片狭窄的平地,但按照潮汐来看,这片地方只有在潮位最低的时候才被露出来,不需要涨潮到最高处,就会被整片淹没。
真不知道九屿是怎么找到的……
“先在石头上凿孔,打入铁钉,再把绳子固定在铁钉上,再花点力气把它拖出去。”九屿下了命令,又向觉崖投来询问的目光。
觉崖目光如炬:“不一定拖得动,这石头太大了,而且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石头堵着。”
九屿点头:“我也想过,就先拖动这一块,再看情况。”
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公子哥呢?”
觉崖无奈地回头,在深邃的海面上开始寻找漱岩,边看边说道:“他卖不上力气,让他找个地方待着吧。”
反正对于九屿来说,漱岩在与不在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