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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还魂草 ...

  •   江惜宁肩上的伤口结痂未久,那道深可见骨的痕迹纵横交错,像一幅凝固的血色蛛网——这是前些日子镇压狂暴水鬼时留下的记号,却成了温泽絮心头拧不开的死结。
      “说了让你歇着,魔域捷径的灵力共振阵,我一人足以调试。”温泽絮长臂一伸,将刚要掀开锦被的江惜宁按回软榻,指腹不经意擦过他鼻尖那枚玫瑰印记,惹得花神耳尖瞬间漫上绯红。江惜宁却还是强撑着坐直身体,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身下的锦缎:“此阵关乎六界通路,需花、草二神灵力以《阴阳和合诀》共振方能稳固,你一人去,我……”话未说完,便被温泽絮用指节轻轻抵住唇瓣。
      他俯身凑近,呼吸拂过江惜宁的耳廓,带着青草的清冽气息:“怕我搞砸?”温泽絮挑眉,墨色眼眸里藏着惯常的促狭,“还是……舍不得我这株‘草’,没人给你‘花’解闷了?”
      江惜宁脸颊红得快要滴血,猛地别开眼时,鼻尖的玫瑰印记微微发烫:“……职责所在。”可垂在身侧的手指,却悄悄揪住了温泽絮的衣摆。
      最终,两人还是收敛了一身神力,换上最普通的灰布斗篷。江惜宁的斗篷领口处,还别着一枚温泽絮偷偷塞进去的薄荷草编的小蝴蝶,翅膀在他走动时微微颤动,像有生命一般。他们朝着魔域捷径的方位潜行,一路刻意避开仙魔两界的巡逻队,气氛因刻意的压抑而显得格外暧昧。
      行至暮色四合时,一座被荒草与迷雾死死包裹的村落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断壁残垣间蛛网如银线密布,空无一人的街巷却隐约传来碗筷碰撞的叮当声,那声音在死寂的旷野里反复回荡,诡异得令人后脊生寒。
      “这村子……不对劲。”江惜宁骤然停下脚步,鼻尖的玫瑰印记泛起微光,他能嗅到空气里残留的、属于高阶魔物的腥甜气息,那气息里还混杂着无数生灵的绝望哀嚎。
      温泽絮早已察觉异常,他不动声色地牵住江惜宁的手腕,指尖在对方掌心轻轻摩挲,将一缕温和的草属灵力悄悄渡过去:“进去看看,若有危险,我带你立刻撤。”他的指尖微凉,却给了江惜宁莫名的安心。
      村落入口的石碑半埋在淤泥里,上面刻着“回魂村”三字,字迹被苔藓侵蚀得如同鬼画符。踏入村子的刹那,周遭温度骤降,明明是仲夏,却仿佛坠入腊月寒冬。家家户户的门窗紧闭,唯有中央的晒谷场上传来细碎的人声,那声音模糊不清,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两人循声而去,却见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通体漆黑的乌鸦在枯死的老槐树上来回盘旋,它们的喙里叼着人类的断指,嘶哑的叫声像是在模仿孩童的笑闹。
      “有人吗?”温泽絮扬声呼喊,回声在空旷的村落里荡开,惊起一片鸦羽,那些乌鸦竟齐刷刷转过头,用空洞的黑眼珠盯着他们,脖颈扭转的角度诡异地超过了180度。
      江惜宁下意识攥紧了温泽絮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们沿着主路深入,发现每一户院落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灶台上的饭菜早已腐臭流脓,却还冒着袅袅热气;婴儿的摇篮在无人推动下自己摇晃,里面的布偶娃娃眼睛好似被刻意缝合,眼下的缝合线又如同红的发黑的血泪般静静的流淌着,嘴角咧开的弧度精准到三分诡异七分瘆人;甚至有户人家的堂屋里,八仙桌上还摆着没下完的棋局,黑白子在他们靠近时,竟“哗啦啦”自动移动了三步。
      “是幻术。”江惜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手想去触碰一枚悬浮在半空的铜钱,指尖却直接穿了过去,铜钱在他收手的瞬间“叮”地一声炸开,化作无数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蚁,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他的手背。江惜宁惊得低呼一声,下意识甩动手臂,那些黑蚁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幻术根基极深,施术者恐怕……早已与村子融为一体了。”
      话音未落,周围景象陡然变换。腐臭的饭菜变得鲜香诱人,布偶娃娃露出天使般可爱的笑靥,棋局也瞬间变得完整——村民们凭空出现,在金黄的麦田里耕作,在清澈的溪边浣纱,梳着羊角辫的孩童们追逐着彩蝶从他们身边跑过,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一派安居乐业的田园假象。
      “好强的精神系幻术……”温泽絮试图运转草神之力,指尖却只凝出一小簇萤火般的绿光,“惜宁,你还能撑住吗?”他能感觉到,这村子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压制着外来者的灵力。
      江惜宁的脸色早已苍白如纸,鼻尖的玫瑰印记光芒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他咬着牙点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幻术是借由全村人的执念与怨气构筑……必须找到阵眼,否则我们迟早会被它吞噬,沦为新的‘村民’。”
      两人开始在虚实交织的村落里分头寻找线索。江惜宁走进一间雅致的书房,在积满灰尘的书架后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的铜锁早已锈死,他指尖凝出一缕微弱的花属灵力,如细针般插入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里面藏着一本线装笔记,封皮用朱砂画着繁复的辟邪符文,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神经质的疯狂,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所写。
      笔记里详细记录了村子从兴旺到覆灭的全过程:
      “三月初七,后山出现鬼火,二牛说看见他死去三年的阿娘在林子里对他痴傻的笑……”
      “四月十五,王寡妇家的猪生出人头猪身的怪胎,当晚全家被啃食殆尽……”
      “五月初一,魔物现形,它们伪装成外出求学的书生、走亲戚的妇人、甚至是夭折的孩童,诱骗村民前往后山‘赴宴’。那宴席上的酒菜,都是用人肉人血做的……”
      “六月六,血月之夜,全村被围困在山谷中。我躲在崖缝里,亲眼看见村长被魔物分食,他的肠子挂在树枝上,像红色的绸带……那些魔物怕光,却唯独不怕我们的法器……最后,是那株‘噬灵花’救了我……不,它不是救我,它是要养着我,像养一头待宰的猪……”
      笔记的最后几页被血渍浸染,字迹潦草得几乎无法辨认,只反复写着一句话:“后山禁忌之祠,噬灵花是根,残魂是血,破阵需以‘生灵精魄’献祭……”
      “生灵精魄……”江惜宁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抬头望向温泽絮消失的方向,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温泽絮在另一户人家的地窖里有了发现。地窖入口被一块数百斤重的青石板堵住,他指尖灵力涌动,将头发上那枚不起眼的小草夹取了下来,温泽絮指尖发力,草夹在掌心瞬间碎裂。
      绿光迸发,无数青藤如巨蟒般破土而出,轻松顶开了青石板。地窖里堆满了棺材,每口棺材上都贴着褪色的镇魂符,而最深处的棺材上,却摆着一张残缺的地图。地图用兽皮制成,上面用朱砂标注了村子的布局,其中后山的“禁忌之祠”被画了一个醒目的红圈,红圈中心,是一朵黑色的花。
      “去后山。”江惜宁不知何时出现在地窖入口,他脸色比纸还白,玫瑰印记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再拖下去,我们也会变成棺材里的一员。”
      通往后山的路藏在一口枯井旁。井口漆黑幽深,隐约能听见地下传来的水流声,那声音时而像婴儿啼哭,时而像女人尖笑。温泽絮将江惜宁护在身后,率先跃入井中——井底别有洞天,一条由人骨铺成的暗道蜿蜒向上,墙壁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符文里镶嵌着无数颗人类的眼球,在黑暗中幽幽发光。
      越往深处走,空气里的腥甜气息越浓,还混杂着浓郁的花香,那花香闻起来让人头晕目眩,仿佛能勾走魂魄。突然,数十只形似蝙蝠、却长着人脸的魔物从暗道两侧的洞穴里扑出,它们的尖牙上滴着暗红的液体,每一滴落在人骨路上,都能腐蚀出一个小坑。
      绿光迸发,无数青藤如灵蛇般席卷而来,将扑来的魔物死死缠住。但这些魔物异常凶戾,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竟开始融化成黑色粘液,那粘液腐蚀性极强,青藤被沾到的地方瞬间冒出黑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江惜宁见状,再也顾不上伤势,他猛地推开温泽絮,鼻尖的玫瑰印记骤然亮起,那光芒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无数粉色花瓣在他周身涌现,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花瓣旋转、凝聚,最终形成了那顶象征花神权柄的王冠。
      “惜宁!别勉强!你的伤还没好!”温泽絮的惊呼声被花瓣隔绝在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被花海吞噬。
      花瓣散开时,江惜宁已化身花神形态,周身花海翻腾,无数珍稀花卉在他脚下凭空生长。他抬手一挥,万千花瓣如利刃般斩向魔物,那些花瓣蕴含着纯净的花属神力,将魔物连同黑色粘液一同绞成齑粉,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但这全力一击也彻底抽空了他的灵力。花瓣瞬间凋零,王冠化作光点消散,江惜宁像折翼的蝴蝶般直直倒向地面,若不是温泽絮眼疾手快接住他,恐怕要摔得筋骨尽断。
      “惜宁!惜宁!”温泽絮抱着昏迷的人,只觉他身体冰冷得可怕,鼻尖的玫瑰印记彻底失去了光泽,连呼吸都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颤抖着探了探江惜宁的脉搏,那脉搏细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响生命的丧钟。
      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抱着江惜宁继续往暗道深处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尽头看到了那座“禁忌之祠”。祠堂破败不堪,梁柱上爬满了黑色的藤蔓,正中央供着的并非神像,而是一株通体漆黑、顶端开着血红色花朵的植物——正是笔记里提到的“噬灵花”。在噬灵花的根部,无数村民的残魂被黑色藤蔓缠绕,它们的面容扭曲,不断发出凄厉的哀嚎,这便是支撑整个幻术的根源。
      “原来是这样……”温泽絮眼神冰冷如霜,他尝试用草神之力去斩断那些藤蔓,指尖凝出的青藤却在靠近藤蔓时瞬间枯萎。那黑色藤蔓上浮现出一张张痛苦的人脸,正是笔记里提到的那些村民。
      就在这时,噬灵花的花瓣突然剧烈震颤,无数黑气如毒蛇般射向他们。温泽絮将江惜宁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硬抗了几道黑气,只听“嗤”的一声,他后背的斗篷瞬间被腐蚀出几个大洞,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必须毁掉它……”温泽絮咬牙,他知道常规方法没用,于是将目光投向了江惜宁。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江惜宁别在领口的薄荷草蝴蝶,这只草蝴蝶在他掌心瞬间化作一把莹绿色的匕首——这是他偷偷用本命草芯炼制的防身法器。
      温泽絮深吸一口气,将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掌心,鲜血流淌而出,滴落在噬灵花的花茎上。“以我草神之血,破你邪祟之根!”
      鲜血与黑色花茎接触的瞬间,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噬灵花的花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但这也彻底激怒了它,无数黑气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整个祠堂开始剧烈坍塌。
      温泽絮抱着江惜宁拼命向外跑,身后的暗道不断有碎石坠落,好几次都擦着他的头皮砸在地上。终于冲出枯井的那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江惜宁摔倒在地上,掌心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裂开得更深,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
      他颤抖着探了探江惜宁的鼻息,幸好还在,只是那微弱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断绝。“传送术……”温泽絮挣扎着起身,指尖凝出绿光,想要带着江惜宁离开,却发现这里的空间被魔物的力量扭曲得如同麻花,传送术的灵力刚一出现就被绞成了碎片。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将温泽絮淹没,他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爱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不知道,江惜宁这一次是神魂俱伤,寻常的灵丹妙药根本无济于事。他更不知道,自己即将为了寻找那株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还魂草”,踏上一段九死一生的征程。
      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荒村的废墟上,将温泽絮抱着江惜宁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低头,在江惜宁苍白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仿佛在立一个庄重的誓言:“惜宁,等我……就算踏遍六界,我也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醒过来。”
      他的身后,回魂村的迷雾再次聚拢,将那座吞噬了无数生灵的村落彻底隐藏在黑暗里,只留下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旷野里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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