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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就这样被白捡。 ...

  •   陆谙从没想过那个的胆大包天亡魂会再次相遇,却在今天阴差阳错。

      地府事务诸多,判官府尤甚,就算将陆谙一官掰做三份,积压的案宗也才刚处理到三百年前。

      因而陆判大人区别其他寻欢作乐的官差,成了足不出户、不近人情的稀罕人。

      “陆判大人,这是您要的名册。”拔舌地狱当值的鬼差谄媚笑着,将卷宗递交给陆谙,“这等小事让您身边的差使吱个声,我等直接送到您府上,何必劳烦您亲自前来呢?”

      陆谙将卷宗收入袖中,心说:我月前便差使小吏前来取物,前后来回四趟皆以各种理由搪塞告终,你们怎么好意思说送这种话?

      陆谙在心中翻覆数次,只是轻咳道了句:“府中人手不够,故而。”

      陆判大人陆谙,公堂之上执法不阿,是当之无愧的冷面阎罗,私底下怕是整个地府都找不出这等,绷着个冷脸的软茬。

      “是小的疏忽了,您坐下喝口茶再走吧。”鬼差拱手相邀。

      陆谙只是淡淡说了句:“事务…”

      被刑司外一声惊叫打断了。

      “鬼老爷,鬼老爷!饶了我吧!鬼老爷!我知道错了!”宋时迁被绑在刑架上,与旁边兄台就隔了一臂距离。

      他比那好兄台幸运,他还能求饶,只怕待会就不成了。

      “鬼老爷我真的知道错了!青天大老爷,冤枉啊!”

      宋时迁斜眼看着对面兄台被弯钩刺穿舌头,行刑的小鬼狞笑着将弯钩饶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用力向外扥拽。

      受刑的亡魂痛呼一声强过一声,宋时迁亦不示弱,求饶声一次盖过一次。二人此起彼伏,就好似现在受刑的人是他一样。

      “别急,很快就到你了。”小鬼拽着亡魂的舌头,阴恻恻地挤出个笑。

      宋时迁见状顿时三魂吓走了七魄,嘶声哀嚎:“大老爷冤枉啊!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再也鼓吹魂意,搬弄是非了!饶了我吧!”

      宋时迁哭爹喊娘般的嚎叫并得不到那些鬼差的垂怜,拔舌地狱受刑的犯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是高喊冤枉?

      没被分配到什么刀山,油锅的就偷着乐吧!

      “他犯了什么事?”陆谙被宋时迁的杀猪声吸引。

      奈何桥前下跪求他不计前嫌的青年,也是这幅要死要活的德行。

      鬼差翻阅着行刑簿,回道:“哦,是在鬼俑坊鼓吹魂灵罢工,被判到这处来了。”

      “原来如此。”陆谙大人若有所思,驻足原地,微蹙的眉头直让外人将他心思看穿。

      谁人不知这陆判大人是个的循规蹈矩、不懂变通的老古板?

      徇私枉法有违情理之外,而他们这些当鬼差的借花献佛,见风使舵难道就不在情理之中了?

      能在刑司当差的自是个顶个的机灵,如不然也甭说自己在官场混了。这种行职务便利走自己人情的勾当,他们自然是信手拈来。

      宋时迁身边的兄台被硬生生拽掉了舌头,但他来不及惋惜兄台了,因为那小鬼换了副铁钳,已经拍在他脸上了。

      吓唬人的前戏做的很足,宋时迁给的“情绪价值”也极其到位。若是脖子能锁进胸腔里,此刻的他怕是个当之无愧的缩头乌龟。

      “饶命啊…饶命。”

      宋时迁觉着此时要有人能出手救他,这辈子结草衔环、当牛做马就算是以身相许他也认了。

      “慢着。”鬼差捧着行刑簿,“他留下。”

      宋时迁心说谁言地府没有百灵鸟,这不是天籁是什么?

      他颤抖着睁开双眼,目光没落到他的“恩人”鬼差身上,而是滞在了行刑台外立如劲松,峨冠玉面一身苍青色补服的官人身上。

      宋时迁不由得暗嘲:绷着张死人脸,真糟蹋长相。

      鬼差提着朱笔在编号【荒字:90361】的行刑列上画了个叉。

      “哎呀,陆判大人不是说府正差人手嘛。赶巧,这魂年轻着,说不得话也怪可惜的。不若就留在您收下差使,也好将功赎罪。”

      小鬼意会,拽着宋时迁颈间铁索,将他引到鬼差身边。

      鬼差接过锁链,继而又道:“陆判大人铁面无私,自然也御下有方,绝不偏颇。他在您手下当差指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鬼差这话既赞扬陆谙刚正不阿,也顺水推舟,送了出个人情。有理有据让人听着舒坦又挑不出半点毛病。

      陆谙沉默片刻,问:“你叫什么名字?”

      “90361!”宋时迁忙不迭回答。

      陆谙却墨眉一沉,冻得宋时迁渗得慌。

      “我问你。”陆谙指了指鬼差。

      鬼差拱手道:“下官名,吴算。”

      “吴算?”陆谙默念后抬眉,“我记下来。”

      吴算兢兢业业半辈子,得听陆判大人口中念记,心中欣喜若狂,面上仍是不卑不亢。

      陆谙深得阎君赏识,却不通人情。饶是如此依旧有不少人热衷于热脸贴冷屁股,上赶着与陆谙攀交情。

      只因被他随口挂记之名,没有不平步青云的,正所谓为官有道。

      吴算心说,此番不亏。

      待回神,那陆判大人早领着府上新得的小吏走了二里地。

      “陆判大人?”宋时迁诚惶诚恐的跟在陆谙身后。

      这玉面官人一路上冷着个脸,不见半分笑,倒叫他坐立难安生怕触了对方霉头。

      陆谙蓦地站定,跟在他身后满腹心事的宋时迁就这么撞在他肩头,鼻子一酸眼中顿时蓄出泪花来。

      宋时迁心道:玩了个大蛋,撞大官了。

      “大人我错…!”了?

      宋时迁看着眼前大官人递来的卷宗眨眨眼,这该不会要让他自己挑个死法吧?!

      还怪人性的。

      陆谙将手中的卷宗抬了抬,示意接着,见这个无名小鬼诚惶诚恐的双手捧上卷宗,他似乎对着小鬼的自觉颇感欣慰,自顾袖袍一甩,踏着四方步走在前面。

      宋时迁惊疑不定捧着卷宗埋头跟上。

      幽火照夜,雾笼长街。

      酆都城,西街白虎道。

      歪斜木楼鳞次栉比,犬牙交错,楼上是莺声燕语,骷髅冥火,华灯初上。楼下是阴魂熙攘,叫卖不绝,鬼影幢幢。

      宋时迁从没见过这般繁华景象,跟在陆谙身后惊惧又好奇。

      街边无头商贩用胸腔发声叫卖:“人皮灯笼~新剥的皮子,包管耐用!”

      老妪蹲在墙角数冥币,纸扎童男童女在摊位上咧嘴诡笑,腐土混着线香,偶尔飘来烧纸钱的焦味。

      长颈鬼摇晃着伸缩脖子,穿街而过。颈间绕着段的麻绳乃自缢而亡,爆突双眼吊在眼眶在空中晃荡,绳尾着擦过宋时迁肩头,阴气冻得他不由得往后一缩,快步追着陆谙,生怕下个路口走丢成了这恶鬼口中食。

      破锣开道,森绿鬼火四起。小鬼提灯开道,厉鬼佝偻身置轿梁,冥纸飞扬惹得一众鬼魂疯抢,八抬大轿撵着匍身鬼魂,与陆谙擦面。

      “陆判大人,好兴致啊。”

      轿帘被内里一杆碧玉烟枪挑开,朱唇呵出幽绿澈骨香,阴风自深处铺面而来,胭脂小鬼娇笑着从轿中窜出环绕在陆谙身侧。

      “骰娘子。”陆谙坐怀不乱,拱手同她打招呼。

      “哎呀呀,这骰娘子当真生分。我还是喜欢陆郎唤我莫离~”骰娘子探出身子。

      玉摇金丝凤头钗,蔻丹胭脂芙蓉面,鹅黛朱丹飞霞妆,半面倾城貌,半边恶鬼容。

      宋时迁便被这美人煞鬼吓得卷宗咯噔一声掉在地上,环绕陆谙身边的胭脂小鬼皆回眸看他,青烟绕指般三两捧起卷宗塞回他手中。

      回身露出一脸娇俏笑,簌簌鬼语声似乎在揶揄:这呆子。

      骰娘子蔻丹葱指轻佻的抚上陆谙的面容,呼出口烟气笑说:“几月不见,陆郎愈发仪表堂堂了。真叫小女子日思~”

      指尖划上陆谙心口,娇媚一点:“夜想~”

      骰娘子是掷金骰场的东家,美艳无双是酆都城万千魂众日思夜想的俏娇娘,若旁魂得此青睐,早与之柳下花前共赴一场风月。

      陆谙只是偏头垂目将美人玉指拂开,退身半步道:“府中事务繁忙,告辞了。”

      “无趣~”骰娘子又碰了壁,衔上烟枪呼出口郁气。

      谁人不知他陆谙是利禄场里海笔架,酆都城中柳下惠?偏美人就好这口,以至同僚相处很是微妙,同僚单方面的又爱又恨又恨。

      宋时迁见陆谙远走,后知后觉向着骰娘子深鞠一躬,捧着卷宗忙不迭直追自家大人。

      姑且算做自家大人。那美人虽美他可瞧见,那发间生着另一副青獠血口!

      “唉?小郎君瞧着面生~”胭脂鬼飘摇身子轻烟般拦住宋时迁的步子,骰娘子自轿中抛出个骨色牌子——掷金。

      是那“销金窟”的入场符,几乎每位鬼差人手一份。

      “小郎君,带着你家大人,常来啊~”鬼轿再起轻烟。

      鬼工长轿红绸颤,白纸胭脂取尽不义财,端得两无排场消失在白虎街的尽头。

      拐角处,陆谙再此毫无征兆止步,这次宋时迁学乖了,赶忙收住步子。

      青衣玉容的冷面大人冲他伸出只手来,宋时迁立马意会将卷宗双手奉上却被对方一拍。

      宋时迁心说这大人脾气真古怪。

      “牌子。”陆谙开口。

      宋时迁这才明白,从裤兜里摸出那枚骨牌双手奉上。

      陆谙将其收入袖中,只道:“判官府禁赌。”

      “啊?哦。”宋时迁观其面容严肃,忙躬身拱手,“小的,谨遵指示。”

      陆谙这才转身往判官府邸去。

      阴铁府邸,森重威严。獬豸门兽,吼镇四方。

      门环铸成狰狞鬼首,鎏金门匾血漆大书“明察无间”,檐下悬挂白骨灯笼,绿火摇曳映出墙上砌筑的骷髅头骨,幽洞眼眶注望府前往来客。

      陆谙推开大门,浑重钟鸣之音,无端的压迫感令宋时迁两股战战,神色畏惧地打量门前两头怒目铁兽,仿佛下一秒便会腾跃而出,撕碎罪者魂魄。

      陆谙背手迈过门槛不着痕迹拿走宋时迁手中的卷宗,示意他跟来,问了声:“你识字吗?”

      宋时迁瞪大双眼,怎么这里不收“文盲”?!

      那他…

      宋时迁一阵头脑风暴,揣测着这位陆判大人的用意,不知不觉跟随着陆谙穿过中甬道,进了主簿衙。

      “罢了。”

      他心头一颤正掂量着如何开口好叫这大官人留下他,却问陆谙道:“陆丁,对就你,这新人交给你了。”

      陆谙随手一指。

      陆丁此时正抱着半人高的案宗,从后面露出个脑袋:“啊?大人我手上这事还没处理完呢!”

      宋时迁劫后余生,承蒙那陆判大人不嫌弃白捡个差,要此刻还不为所动就太不知好歹了,他忙不迭跑去帮这位“小师父”的忙。

      陆甲见大人归来,提醒道:“大人,待批的案宗已经放在您书房了…”

      陆谙捏捏眉心拂袖而走。

      衙中严肃气氛顿时活络起来,鬼差们放下手中的事,好奇的打量这位瞧着年轻有力气的新人。

      他们匍在案宗山堆中,涸鲋待泉的目光让宋时迁倏地身觉背负使命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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