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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海边 ...

  •   假期结束前的两周,像沙漏里所剩无几的金沙。
      A区第一安全区的一座别墅内,窗外模拟的黄昏光线在合金窗框上投下冰冷的阴影。柳开江正蜷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在电子画板上涂抹着训练场冰冷的金属结构,线条僵硬,色彩灰暗。
      病毒风暴后的人类世界,连艺术都带着抹不去的铁锈味。
      “开江”。
      天敬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停在沙发旁。
      柳开江没回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画笔在画板上戳出一个浓重的墨点。
      一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手覆盖在他握着画笔的手上,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天敬贞俯下身,下巴轻轻蹭了蹭柳开江柔软的发顶,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去看海”。
      画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电子画板上。
      柳开江猛地转过头,黑曜石般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沉积的阴霾被难以置信的光芒刺穿。
      “看……海?”
      那两个字从他唇间吐出,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境。
      病毒风暴席卷后,海洋曾是死亡与病化的代名词,是无数侦察纵队队员的埋骨之地。即使“乘风破浪”计划成功净化了部分海域,“看海”这个词,也奢侈得像天方夜谭。
      “嗯”。
      天敬贞看着他眼中骤然亮起的光,冷硬的唇角柔和下来,深邃的眼底是笃定的温柔。
      “我曾经答应过你,带你去看你想看的任何地方,也承诺过要带着你去看一篇真正干净、没有污染的大海。我们去A区的南部,沙锦在那儿特意给我们弄了个小屋”。
      惊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柳开江所有的克制。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只被注入无限活力的幼兽,一把抱住了天敬贞的脖子,脸颊在他颈窝里用力蹭着,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和颤抖。
      “真的?敬贞!真的可以去吗?”
      所有的无聊、压抑,在这一刻被纯粹的、近乎狂喜的期待所取代。那个被深埋的、向往自由与美好的艺术灵魂,在灰烬中探出了头。
      天敬贞稳稳地接住他,手臂环住他清瘦的腰身,感受着他身体里奔涌的快乐,低低地笑了一声。
      “当然了我的宝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笑声带着胸腔的震动,传递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接下来的时间像被按了快进键。柳开江几乎是用飞的冲回房间,翻箱倒柜,把压箱底的、颜色稍显明亮的衣物都扒拉出来,对着镜子比划,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天敬贞则安静而高效地整理着两人的随身装备,检查武器,确保通讯器满电,动作利落依旧带着军人的严谨,但眉宇间的线条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他看着柳开江忙碌的身影,像看着一缕终于挣脱阴云、重新洒落人间的阳光。
      沙锦准备的“海边蜜月小别墅”坐落在太平洋西北部一片已净化的新月形海湾尽头。
      说是别墅,更像是一座坚固而小巧的堡垒,银灰色的合金主体嵌在洁白的悬崖边,巨大的落地窗面向无垠的蔚蓝。它由最高统帅部后勤部特制,兼具了隐蔽性、防御性和绝佳的观景视野,显然是沙锦动用了不少“私人关系”和他自己的腰包才搞定的惊喜。
      当垂直起降的军用运输机在别墅旁的小型停机坪稳稳降落,舱门滑开,带着咸腥气息的、清新到近乎奢侈的海风猛地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机舱内残留的燃油和金属味。
      柳开江第一个冲下舷梯。
      脚掌踏上地面的瞬间,他愣住了。
      不是冰冷的合金甲板,不是训练场硬化的塑胶,也不是安全区里那些带着消毒水味的石板路。
      是沙!
      金黄色的、细腻的、在午后阳光下闪烁着温暖光泽的沙粒!
      它们柔软地包裹着他的鞋底,带着阳光烘烤后的、恰到好处的温热,从脚心一直熨帖到心底最深处。那触感陌生得让他眼眶发酸。
      他几乎是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甩掉了脚上的运动鞋,赤足深深陷入那片松软的金色之中。温热的温度从脚底直窜上来,带着一种近乎灼痛的、真实的生命力。
      他猛地抬起头。
      视野,在瞬间被无垠的蓝所填满!
      天空,是那种病毒风暴前才有的、纯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蔚蓝,像一块巨大的、刚刚擦拭过的蓝宝石穹顶。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海面染成亿万片跳动的碎金。
      大海!
      不再是记忆中翻滚着病化粘液、散发着腐臭、潜藏着恐怖巨兽的死亡之海!
      眼前的海,是活的!
      是纯净的碧蓝色,由近处的清澈透明,层层叠叠地晕染向远方的深邃。海浪温柔地涌上沙滩,卷起白色的蕾丝花边,发出舒缓而永恒的“哗——哗——”声,如同大地沉稳的呼吸。
      海风带着咸湿的清新,强劲地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襟,鼓荡着,像要把积压在他灵魂深处九年的阴霾和尘埃,一股脑地吹散!
      柳开江站在原地,像一尊突然被解除了石化魔法的雕塑。
      他微微张着嘴,黑曜石般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那片纯净到令人心碎的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贪婪地、近乎窒息地深吸着这自由而纯净的空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将这九年来缺失的氧气一次性补足。
      然后,毫无征兆地——
      一声清亮到极致、带着穿透云霄般纯粹的欢笑声,猛地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笑声,像冰封的河流在春日暖阳下骤然崩裂,像被囚禁的鸟儿第一次振翅冲向蓝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失而复得的激动,以及一种被彻底释放的、属于青春本身的、少年的生命力!
      他像一头终于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小鹿,朝着那片金色的沙滩和无垠的碧蓝,狂奔而去!
      军装外套被他随手甩在身后,白色的休闲服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海洋和天空!赤足踩在温热的细沙上,每一步都溅起金色的沙浪。他时而追逐着退去的浪花,时而又大笑着被涌上来的潮水打湿裤脚。
      他弯腰掬起一捧清澈的海水,看着它们在指缝间漏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然后孩子气地泼向空中,水珠在阳光下划出晶莹的弧线。
      “敬贞——!”
      他猛地回身,朝着还站在别墅门口、正将行李交给智能管家的天敬贞用力挥手,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灿烂到灼目的笑容,声音被海风送过来,带着纯粹的快乐。
      “你快来啊——!这水是暖的!是干净的!”
      天敬贞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靠在别墅银灰色的门框上。他没有立刻动,深邃的目光如同最可靠的锚,稳稳地锁着沙滩上那个在浪花间跳跃、欢笑、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的白色身影。
      阳光勾勒出柳开江清瘦却充满活力的轮廓,海风扬起他柔软的黑发,那毫无保留的、纯粹的快乐,像一道最温暖的光,穿透了天敬贞身上那层由无数牺牲和重压铸就的冷硬外壳,直抵灵魂最深处。
      他冷峻的眉眼在阳光下彻底融化,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那是一个满足的、带着无限纵容和宠溺的笑容。
      三年来,他从未见过柳开江如此刻这般,像一个真正的、无忧无虑的少年。
      柳开江见天敬贞只是看着,没有过来,玩心大起。
      他故意趟着水跑回靠近岸边的浅滩,海水浸透了他的裤腿,白色的衬衫也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清瘦却柔韧的腰线和流畅的背部线条。他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像一只意图诱惑猎人下水的海妖。
      “喂!老公!”
      他双手拢在嘴边,朝着天敬贞喊,声音带着海风送来的湿意和笑意。
      “岸上风景哪有水里好?快下来!”
      话音未落,他猛地加速,几步就冲到了天敬贞面前,带着一身清凉的海水和阳光的气息,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了天敬贞的手腕!
      天敬贞猝不及防,被那湿滑微凉的手猛地一拽!他下意识地想要稳住下盘——这是无数次战场生死搏杀中养成的本能反应,但柳开江眼中闪烁的、带着点小计谋得逞的得意光芒和那纯粹的期待,瞬间瓦解了他的防御。
      这位在感染区深处令病化巨兽都闻风丧胆、在整个人类文明以铁血意志硬撼权谋诡计的“人类文明最锋利的剑”,竟然被一个清瘦的少年拽得身体微微一晃,踉跄着向前踏了一步,昂贵的军靴直接踩进了松软的湿沙里,半个鞋面瞬间被涌上的海水浸透!
      冰凉的海水裹挟着细沙涌进靴筒的瞬间,天敬贞脸上那丝属于将军的威严和距离感彻底消失了。他看着柳开江得逞后放声大笑的样子,眼底最后一丝冷硬也化作了无奈而纵容的暖流。
      “好啊,敢偷袭队长?”
      天敬贞的声音带着一丝危险的、却充满宠溺的笑意。他非但没有挣脱,反而手腕一翻,反客为主地牢牢扣住了柳开江的手!不等柳开江反应过来,他手臂猛地发力,借着海浪涌上的势头,一把将柳开江拉向自己怀里!
      “啊!”
      柳开江惊呼一声,整个人撞进了天敬贞坚实温热的胸膛。
      就在这一刹那,一个稍大的浪头猛地涌了上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哗啦”一声,狠狠地撞在两人紧贴的身体上!
      咸涩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两人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柳开江被呛得咳嗽起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他纤长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滚落。天敬贞也好不到哪去,黑色的休闲服被彻底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强悍流畅的肌肉线条。
      四目相对。
      柳开江看着天敬贞难得一见的狼狈样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更响亮、更肆无忌惮的、属于少年的欢笑声,整个人笑得直不起腰,身体软软地靠在天敬贞怀里。
      天敬贞看着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的样子,眼底的无奈彻底化作了温柔的海。他也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带动着紧贴着他的柳开江一起轻颤。
      他抬手,用同样湿漉漉的袖子,笨拙地、却无比轻柔地替柳开江擦去脸上的海水和笑出来的泪花。
      冰冷的海水浸泡着身体,但紧贴的胸膛却传递着灼人的热度。柳开江的笑声渐歇,他仰起湿漉漉的脸,黑亮的眼眸如同浸在水中的星辰,倒映着天敬贞同样湿透却温柔得不可思议的脸庞。
      天敬贞也低下头,深邃的目光紧紧锁着他,那里面翻涌着的情愫,比眼前的大海更深沉。两人的呼吸在冰冷的海水和灼热的体温交织中变得急促,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喷在脸上的、带着海水咸腥气息的温热呼吸。
      一个更大的浪头带着轰鸣声涌来!
      这一次,天敬贞没有被动承受。他眼底闪过一丝属于战场指挥官的敏锐和果决!在浪峰即将拍下的瞬间,他环在柳开江腰后的手臂骤然发力,稳稳地托住他的腰臀,低喝一声。
      “抱紧!”
      柳开江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天敬贞借着海浪涌起的力量,腰腿猛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投石机般,将怀中的柳开江迎着那涌起的、数米高的、晶莹剔透的碧蓝水墙,向上高高地抛了出去!
      “哇——!”
      柳开江的惊呼瞬间被巨大的水声吞没。
      他感觉自己像飞了起来!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托举着,短暂地脱离了地心引力,冲向了那片翻卷着白色泡沫的浪峰之巅!视野瞬间被晶莹剔透的碧蓝所充满,阳光透过水幕折射出迷离的光晕,时间仿佛被拉长。失重感夹杂着极致的刺激和一种被全然托付的安全感,让他心脏狂跳,血液奔涌!
      下一秒,重力重新捕获了他。
      他随着下坠的浪峰,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落回天敬贞早已张开、稳稳等待的怀抱!
      “噗通!”
      两人重重地跌回齐腰深的海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柳开江剧烈地喘息着,双手还死死搂着天敬贞的脖子,头发和衣服再次湿透,脸上却洋溢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纯粹到极致的快乐和兴奋,眼睛亮得惊人。
      “再来!敬贞!再来一次!”
      天敬贞被他眼中燃烧的火焰点燃,低笑一声。
      “好!”
      他再次收紧手臂,感受着怀中人轻盈而充满活力的身体,看准下一个涌起的浪头,又一次将他奋力托举、抛向浪峰……
      笑声、惊呼声、海浪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空旷的海湾。他们在清澈的海水里追逐、泼水、嬉闹。
      天敬贞彻底放下了“队长”的包袱,像个大男孩一样,用精准的“战术动作”拦截试图逃跑的柳开江,将他一次次扑倒在浅滩的浪花里。
      柳开江则充分发挥了艺术家的灵巧和“狡猾”,像条滑溜的鱼,总能在被抓住的瞬间泥鳅般挣脱,然后趁机撩起一大捧海水泼在天敬贞脸上,引发新一轮的“追捕”。
      咸涩的海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和头发,阳光在他们挂着水珠的肌肤上跳跃,每一次不经意的肢体碰撞,每一次眼神的交汇,都带着电流般的悸动和心照不宣的甜蜜。
      时间在纯粹的快乐中飞速流逝。太阳渐渐西斜,将天空和大海染成一片瑰丽的金橘色。沙滩被晒得暖烘烘的,散发着白天储存的热量。
      柳开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像只被海浪冲上岸的、湿漉漉的小动物,软软地瘫倒在金色的沙滩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喘着气,脸上却带着餍足的、红扑扑的笑意。
      天敬贞也挨着他躺下,休闲服皱巴巴地沾满了沙子,胸膛同样起伏着,额角挂着汗珠和水珠。他侧过头,看着柳开江被夕阳镀上一层温暖金边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感,如同温暖的海水,包裹着他疲惫却愉悦的四肢百骸。
      柳开江缓过气,挣扎着坐起来。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折叠的防水画板和一支炭笔——那是他随身携带、如同本能般的习惯。
      他盘腿坐在温热的沙滩上,目光投向那片被夕阳染成熔金的大海,以及海面上跳跃的、细碎的金光。然后,他低下头,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飞快地舞动起来,发出沙沙的轻响。
      天敬贞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躺在旁边,目光温柔地追随着他专注的侧影。夕阳的金辉勾勒出柳开江清瘦的轮廓,他微微蹙着眉,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眼前的画板。
      沙沙声持续了不算太长的时间。
      柳开江停下了笔。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作品。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画板,转过身,递到天敬贞面前。夕阳的余晖恰好落在画纸上。
      “像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做完画后的轻松和不易察觉的期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天敬贞。
      画纸上,没有背景,没有复杂的构图。只有两个在碧蓝海水中紧紧相拥的身影。线条简洁而流畅,充满了动态的生命力。浪花在他们周围翻卷成破碎的白色泡沫,阳光透过水面,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下方那个身影高大而坚实,手臂有力地环抱着上方那个清瘦的腰身,将他稳稳地托举出海面,迎向涌起的浪峰。上方那个身影微微仰着头,黑发飞扬,脸上是纯粹而恣意的欢笑,手臂自然地搭在下方那个身影的肩膀上。
      两人身体紧贴,姿态亲密无间,眼神在翻涌的浪花和水光中交汇,传递着无需言说的信任、依赖和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
      那瞬间被定格的情感,穿透了粗糙的纸面,扑面而来。
      天敬贞的目光在画上凝固了。他看着画中那个托举着柳开江的“自己”,看着柳开江脸上那毫无保留的笑容,看着两人在水中相拥的姿态……这幅画,不仅捕捉到了方才嬉戏的瞬间,更捕捉到了他们关系的本质——他是柳开江在惊涛骇浪中的锚点,而柳开江,是他冲破冰封、重获生机的阳光。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涌上心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语言。
      天敬贞喉结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比大海更深沉的情感。他没有再去看画,目光直接锁定了眼前真实的柳开江。
      他猛地伸出手臂,一把将还捧着画板的柳开江揽入怀中!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却又无比珍惜。画板掉落在柔软的沙滩上。
      “像”。
      天敬贞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灼热的呼吸喷在柳开江敏感的耳廓。
      “像我们”。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怀中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然后,一个炽热而带着海水咸涩气息的吻,如同烙印般,重重地落在了柳开江沾着细沙的颈侧。
      柳开江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这个吻抽走了。他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手臂本能地环住了天敬贞的脖颈,仰起头,主动迎上了他滚烫的唇。
      夕阳的金辉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金色的沙滩上,仿佛一幅永恒定格的剪影。海浪温柔地涌上来,舔舐着他们的脚踝,又悄然退去,带不走一丝缠绵的温度。
      夕阳终于沉入海平面之下,只留下漫天燃烧的晚霞,将天空染成紫红与金橙交织的壮丽画卷。
      霞光褪去,夜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缓缓垂落,亿万颗星辰迫不及待地挣脱束缚,在深邃的天穹上点亮,倒映在风平浪静、如同巨大黑曜石镜面般的海面上。星河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天敬贞和柳开江并排躺在尚有余温的沙滩上。激烈的亲热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两人都带着满足的疲惫。柳开江侧着身,脸颊枕在天敬贞坚实的臂弯里,身体微微蜷缩着,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小兽。天敬贞则仰面躺着,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柳开江的腰上,将他更紧地圈在自己身侧。
      夜风带着海水的微凉拂过,吹散了白日的燥热。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海浪永恒不变的、轻柔的“哗——哗——”声,如同大地最温柔的摇篮曲。头顶的星空浩瀚无垠,璀璨得令人心醉。
      病毒、战争、权谋、新世界组织……所有笼罩在人类文明头顶的阴霾,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隔绝在这片星海与沙滩构成的静谧港湾之外。
      “看,那颗好亮……”
      柳开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含糊地指向天顶一颗格外明亮的星辰,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天敬贞没有去看星星。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柳开江被星光照亮的侧脸上,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听着他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安宁感,如同温热的沙粒,将他紧紧包裹。
      他轻轻地、极其小心地移动了一下被柳开江枕着的手臂,让他的姿势更舒服些。然后,他的手掌向下摸索,找到了柳开江放在身侧的手。
      柳开江在睡梦中似乎有所感应,手指微微动了动。
      天敬贞的五指坚定而温柔地穿过柳开江的指缝,然后,紧紧地扣住。
      十指相扣。
      柳开江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呓语,手指也下意识地回握,用力地、仿佛抓住生命中最重要依靠般,扣紧了天敬贞的手。
      两人的手,就这样紧紧地、密不可分地交握在一起,掌心相贴,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天敬贞的手宽大、有力,带着薄茧和细微的伤疤,是战士的手。柳开江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敏感,此刻却充满了依赖的力量。
      他们的手,连同半截小臂,都深深地陷入了温热的海水之中。温柔的海水温柔地包裹着他们交握的手,如同大地无声的祝福和守护。
      那紧密相扣的双手,如同嵌入命运沙滩的凹痕,在星辉与海浪的见证下,昭示着某种永恒。
      天敬贞最后看了一眼柳开江恬静的睡颜,感受着手心传来的、不容置疑的紧握力量。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噙着一丝满足而安宁的弧度。
      夜风拂过,星河璀璨,海浪低吟。
      在这片被他们亲手夺回、纯净无垢的海边,在沙粒温暖的怀抱中,在彼此心跳交织的韵律里,他们十指紧扣,沉入了无梦的安眠。仿佛这紧握的双手,便是对抗整个末世黑暗的,最温暖也最坚固的堡垒。
      但这海边的诺言,不过是这份比金珍贵的感情中,天敬贞送给柳开江的第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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