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LLL东声

14、抉择

　　草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那个半塌的窝棚，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半是因为奔跑，另一半是因为怀中那来之不易的“宝藏”和后怕。

　　“爹，爹，我找到药了，还有吃的！”她人还没完全钻进窝棚，激动的声音已经先传了进去。

　　窝棚里，铁柱依旧昏迷着，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而微弱，对女儿的呼喊毫无反应。

　　草儿的心一下子又揪紧了。她顾不上喘气，立刻扑到铁柱身边，先将那袋杂粮面和硬窝头小心放在干燥处，然后宝贝似的捧起那个破瓦罐。

　　她记得铁柱偶尔提起过，柴胡退热。她也顾不得分辨具体用量，只能凭着感觉，拣出一些干枯的柴胡，又加入一点黄芩和其他不认识的根茎，用石头费力地捣碎。没有锅，她只能将药末混入水囊里剩下的一点雪水中，用力摇晃，试图让药性溶出一些。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扶起铁柱沉重的头颅，将混合着药末的冰冷雪水，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喂进他干裂的嘴唇里。

　　铁柱无意识地吞咽着，冰凉的液体似乎让他稍微舒服了一些，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点。

　　草儿不敢停歇。她又撕下一小块硬窝头，再一点一点地喂给铁柱。虽然艰难，但终究是喂下去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火堆旁，拿起另一个窝头，小口小口地、用力地啃嚼起来。冰冷的窝头硬得像石头，剌得嗓子疼，但她吃得无比珍惜，这是活下去的能量。

　　她添了些柴火，让篝火重新旺起来。温暖逐渐驱散着窝棚里的寒气，也似乎给铁柱冰冷的身体带来了一丝暖意。

　　她就这么守着，不时给铁柱喂一点药水，添一点柴火，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也许是那点草药真的起了作用，也许是食物带来了些许能量，到了后半夜，铁柱的高烧竟然奇迹般地开始缓缓消退。

　　他的呼吸不再那么灼热急促，变得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潮红，渐渐透出一种虚弱的苍白。

　　草儿几乎喜极而泣。她不敢大意，依旧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光线照进窝棚时，铁柱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依旧浑浊虚弱，充满了病后的迷茫，但至少，有了神采。

　　“…草…儿…”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爹，你醒了！”草儿惊喜万分，连忙凑过去，将温水递到他嘴边。

　　喝了几口水，铁柱的意识似乎更清醒了些。他看了看周围，目光最后落在女儿疲惫不堪、却带着明亮喜悦的小脸上，又看了看旁边那袋粮食和瓦罐里的草药。

　　他不是傻子，立刻猜到草儿昨天经历了怎样的冒险。

　　“…你…你出去找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

　　草儿点点头，简单地将发现村子、找到草药和粮食的过程说了一遍，刻意省略了村子的惨状和其中的危险。

　　但铁柱能从女儿那双过早承载了沉重情绪的眼睛里，看出那轻描淡写背后的惊心动魄。他伸出虚弱的手，紧紧握住了女儿冰冷的小手，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大颗的眼泪从这个饱经风霜的汉子眼角滑落。

　　是愧疚，是心疼，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对女儿坚韧不拔的震撼。

　　沉默了很久，铁柱才缓缓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决绝：“…草儿…这地方…不能待了…”

　　草儿用力点头。那个死亡的村落就像悬在头顶的阴影，谁知道那些强盗或者蛮子会不会去而复返？

　　“咱们…得尽快走到有人的地方…”铁柱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爹这身子…一时半会儿好不利索…怕是…走不快了…”

　　他看着草儿，眼神复杂无比：“…往前…还不知道有多远…路上…恐怕更难…”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带着他这样一个重伤员，前途渺茫，生存几率极低。

　　草儿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死死抓住铁柱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不！爹，我们一起走，我能扶着你，我们能走到，一定能！”

　　铁柱看着女儿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和恐惧，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反手更紧地握住她的小手。

　　“爹不是要丢下你…”他喘着气，一字一句地说，“爹是说…咱们得…赌一把…”

　　他的目光投向窝棚外南方的天空，那里是他们唯一的方向。

　　“赌咱们…能在那点粮食吃完前…碰到江北王的人…或者…任何一个…能收留咱们的地方…”

　　“这是…唯一的活路了…”

　　窝棚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这是一个沉重的抉择。留在原地，缺乏药物和食物，铁柱的伤势可能恶化，最终也是死路一条。继续前进，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他们这老弱病残的组合，随时可能倒在路上。

　　但前进，至少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草儿看着父亲虚弱却坚定的眼神，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恐惧和不安强行压下，小脸上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断。

　　“好，爹，我们赌！”

　　她站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东西。将剩下的杂粮面和草药仔细包好，将水囊重新装满雪，将那两个硬窝头贴身藏好。

　　然后，她再次走到铁柱面前，蹲下身，用自己稚嫩却异常坚实的肩膀，顶住他的手臂。

　　“爹，我们走。”

　　铁柱看着女儿，眼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和一股支撑他必须活下去的力量。

　　他借助着女儿的力量和那根斧头拐杖，再次艰难地站了起来。

　　父子二人，拖着伤残之躯，怀揣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粮食和草药，带着赌上一切的决心，再次踏上了南行的路途。

　　脚步依旧蹒跚，身影依旧踉跄。

　　但这一次，他们的目光，齐齐望向南方那未知的地平线。

　　那里有死亡，也可能有生机。

　　他们必须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