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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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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铃声像把生锈的锯子,猝不及防地剐过寂静的凌晨。
安虞猛地睁开眼,冷汗已经洇透了后颈的衣领,黏在皮肤上,带着点冰凉的湿意。
他僵在黑暗里,鼻腔灌满了铁锈与灰尘混合的气味——这不是他租的那间能看见CBD夜景的公寓,而是高三宿舍独有的、被习题册和青春期汗味腌透的味道。
手凭着肌肉记忆往右侧探,指尖磕在铁架床的栏杆上。按亮屏幕的瞬间,“3月20日 04:07”的数字白得刺眼。
安虞有些不可置信,指尖反复点着这个日期,脑仁阵阵发疼,却连半点相关的记忆碎片都抓不住。
他盯着那串数字,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边缘的裂痕——这道疤是高三那年摔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可现在这手机,明明该躺在老家抽屉的最底层,陪着他大学四年的设计手稿一起积灰。怎么会在这里?
安虞呼出一口气,掀开被子坐起身。
宿舍里的浓黑像化不开的墨,只有窗外透进点微弱的光,勾勒出对面床舍友蜷缩的轮廓。
安虞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窜,他凭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摸到自己的书桌,指尖扫过堆叠的书本。
“操。”安虞低声骂了句,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他不是没做过重回高三的梦,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真实——连书脊上被他画过的图案,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昨晚他明明刚给甲方发完第三版修改稿,盯着电脑右下角“00:30”的时间倒头就睡,怎么会突然掉进这个五年前的“牢笼”?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却什么消息都没有。
震动声惊醒了下铺的舍友,对方嘟囔着翻了个身:“安虞?大半夜不睡觉摸手机,想被老班抓啊?”
安虞没应声,指尖划过屏幕,点开微信。置顶的是“甲方爸爸”,对话框停留在他发的“已修改,请查收”,但再往下翻,赫然出现“高三(7)班家长群”“没治疗(梅止辽)”“杨念泽”——这些名字像针,猛地扎进他混沌的脑子。
他点开和杨念泽的聊天记录,最新一条停留在“明天早课帮我带个饭,老班叫我去办公室,谢啦”,发送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
安虞盯着那行字,默念了一声“杨念泽”的名字,高中玩的挺好的,但毕业之后就消失了,没再联系过。
凌晨的黑暗里,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发白的脸,安虞叹出一口气。
倦意像潮水漫上来时,倦意如潮水漫来,他蜷回被窝,意识渐渐沉了下去。
再次醒来,是被学校的起床铃炸醒的。宿管阿姨的大嗓门穿透走廊:“起床了——六点十五分,迟到的记名!”安虞猛地坐起,看见梅止辽和杨念泽都在穿衣服,杨念泽动作轻,正帮他把皱巴巴的校服扔过来:“快穿,今天老班要查着装。”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抓起牙刷冲进洗漱间。镜子里的少年眉眼清秀,只是眼底蒙着层灰。捧起冷水浇在脸上,3月的水带着开春未散的寒意,冰得他猛地一哆嗦,脑子霎时清醒了大半。
安虞盯着水流里自己的倒影,突然发现脖颈右侧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咬过——他昨晚洗澡时,明明没有这个痕迹。
“安哥,发什么呆?”梅止辽的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手里还拿着个没拆封的面包,“再不去食堂,你最爱的烧麦真没了。”
安虞跟着他往食堂走,目光扫过操场边的公告栏。红榜上“高三(7)班安虞模考排名37”的字迹刺眼。
食堂里人声鼎沸,安虞刚咬了口烧麦,突然听见隔壁桌在议论:“听说了吗?昨晚有人看见小苏老师在爱情湖那边,手里拿着把剪刀……”
“真的假的?她不是刚因为体罚学生被家长闹过吗?”
“还有人说,看见任札跟她在一块儿呢……”
安虞的烧麦卡在喉咙里,呛得他直咳嗽。小苏老师,任札,爱情湖——这些名字像拼图,突然在他脑子里拼出个模糊的轮廓。他记得梅止辽说过,那年春天,学校里出了件大事,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具体是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走进教室时,杨念泽正往他桌上放温水,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镀了层浅金。“阿虞,脸色这么差,不舒服?”他的声音很轻,指尖碰了碰安虞的额头,“没发烧啊。”
安虞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杨念泽,你信不信穿越?”
“信啊。”杨念泽笑了笑。“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前排悄悄听着两人对话的喻梦,突然转过头来,半开玩笑地接话:“其实我是宇宙人,来地球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好好读书。安哥你是穿越来的,能告诉我□□不?”
安虞无奈地摆摆手,指尖敲了敲她的课桌:“你真是耳力惊人,转过去吧大美女,就快上课了。”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念着古诗,他却盯着课本上“庄生晓梦迷蝴蝶”的句子发愣。指尖划过纸页,突然感到一阵刺痛——指腹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血珠滴在“梦”字上,晕开一小朵红。
安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拿出手机,右脚膝盖抵着桌兜,又把书本往下压了压。右手捏着支笔假装写字,左手已经熟练地划开了手机屏。
先是再确认了一眼日期——3月20号,接着搜起了这个县城当天的社会新闻,无非是几起溺水、车祸,没什么特别的。
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好友“没治疗”发来的:“向你发起‘下课一起上厕所’邀请。”
安虞抬眼看向梅止辽的方向,视线刚撞上,对方就抛来一个媚眼。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他抬头看向杨念泽,对方正低头做题,阳光照在他侧脸,却在桌下投出个奇怪的影子——那影子的脖颈处,有个扭曲的弧度,像被人拧过。
下课铃一响,梅止辽就凑了过来。手里拿出张纸条:“早上在政治组门口捡的,像小苏老师的字。”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今晚11点,教室等你”。
梅止辽凑过来:“小苏老师要等的人不会是任札吧。”
安虞捏着纸条,指尖冰凉,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梅止辽看着安虞皱着眉头:“我可以有什么新奇的事儿都跟你说,你别嫌我吵,你别皱着苦瓜脸了,当心被食堂认成是真苦瓜拿去炒了,你吃火龙果不吃……”
“你自个儿留着吃吧。”
晚上放学,高三比其他年级多留20分钟自习。
安虞从桌兜里摸出个绿色笔记本,翻到空白页,一笔一画记下今天的琐碎:穿越回来的事实、梅止辽给的纸条、上课记的笔记,连黄历上“宜出行”的字眼都没落下。
写完愣了会儿神,忽然想起该翻翻以前的日记,说不定对现在有所帮助,也顺便回忆下这年纪的少年心事。
指尖往前翻了一页,只见最顶上写的是“6月5日”。
……这日记本怎么回事?
安虞顿时浑身发冷,脑子猛的炸开,指尖捏着的笔“嗒”地掉在桌上,四肢像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6月5日,星期四,雨,今天也是诸事不宜
今天早上起来就见阴雨连绵。起晚了,还没有抢到我喜欢吃的烧麦。
马上高考了,有些紧张。不过考完,就能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地去玩,还挺好的。
后面是一长串被划掉涂黑了的字,连安虞自己都不能辨认出是什么。
安虞往前翻了翻日记,发现之前每一天写的日记都一天不差地好好记着,便翻到了3月20号的日记。
3月20号,星期四,阴,诸事不宜
天气已经逐渐转暖,今天穿一件薄外套也冻不着。今天学习没有落下,乒乓球技也有所提升。
我们最近新得了一盆花,是在居民楼底下捡的,名字叫不死鸟。当时远看觉得它开的红色花朵像小灯笼似的,挺好看的;仔细看又觉得有些恶心——茎杆颜色暗沉,叶片细细的,上面分布着不均匀的黑点,从上往下,叶片呈逐渐枯萎状,卷在一起。叶片边缘带着细密的小齿,像一条条小蜈蚣。
不过杨念泽挺喜欢的,拿回来之后都是他在养着。
“看什么呢?”
肩膀被轻拍的瞬间,安虞手一抖,日记本差点滑进桌底。杨念泽手里捏着枝不死鸟,花瓣红得发亮。
杨念泽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喊了你几声你都没听见,我想把这个拿给你。”
“你不是喜欢拿这些花花草草当书签吗?可以夹在你的日记本里。”把花枝递了过来。
“谢谢。”安虞呼出一口气。
下课铃声响起,安虞开始收拾东西,杨念泽在旁边等。
“不用等我,我收拾的慢。”安虞接着把日记本塞进包里。
“不是,是我自己想等你。刚刚吓到你了,要不要请你去食堂吃宵夜?”杨念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安虞的一举一动。
安虞回答道:“不用,我不饿,想早点回去睡。”
安虞回到寝室,把自己写的日记从头到尾完整看了一遍。
为什么自己穿越回来,日记还留着?看来这日记本必有妙用。安虞想到此不禁夸赞自己,感谢自己是个爱写日记的小男孩。
随后安虞将日记本的每一页都拍了下来,新建了相册,还设了密码以防丢失。
不过日记内容并无异常,只有几处字迹被涂成墨团,连原本的轮廓都看不清了。安虞记得自己从没有这习惯,就算写错了,通常也只是轻轻划掉。难道是有人动过他的日记本?
倒也有可能,毕竟自己都穿越回来了,只动个日记本算什么,不过被删掉的这些话是什么?
今天晚上11点,安虞本来打算偷偷溜出寝室楼,去看看小苏老师到底约了谁?说不定是他为什么会穿越回来的原因。
安虞躺在床上,本来想假寐,却不想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安虞脚边踩着食堂通往教学楼的台阶,一阶一阶浸在雾里,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
旁边蔓延着化不开的浓雾,教学楼LED屏幕上正滚动着红色的字,把雾染成一片黏腻的血红。旁边大叶榕垂下来的气生根,像湿冷的发丝缠在雾里。
路灯微弱的光被浓雾裹住,根本起不到照明作用。
安虞站在那里,睫毛上都沾了点雾水,凉丝丝的,呼出口白气。
安虞定了定神,“我怎么在这”。但脑子依旧昏沉,他抬步向教学楼走去。
安虞打算先去教室里看看小苏老师在不在。
教学楼里一片昏暗,没有丝毫光亮。但安虞并不知道小苏老师约定的教室是哪个教室。
于是安虞先来到自己班教室门口,却惊奇地发现,班上的人都整整齐齐坐在教室里,像木偶般一动不动。
啪的一声电灯亮起,安虞被突如其来的光晃的睁不开眼,眨巴了几下眼才看清。
接着,老旧的电风扇开始转动,“吱呀吱呀”地响着,带下不少灰尘。风扇越转越快,“咚”的一声——学生时代最恐惧的事终究发生了。风扇坠落的瞬间,血液四溅,而教室里的学生始终没有动静,像一出默剧,在血色里定格。
安虞往教室里走去,没注意脚下“吧唧”一声,不知道踩到了哪位同学的半个脑壳,软腻中带着点弹性,像踩烂了颗没熟透的桃子。
安虞有些不知所措,他定了定神,径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只有那个座位是空的。
倒不是他不觉得害怕,只是这场景虽然诡异但却处处都透露着一种虚假。像只是为了恐吓捉弄他而建造的游戏。
安虞坐了下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整张桌子,桌子正中央有道新裂的巨痕,边缘还带着木屑——像是刚才电风扇砸下来时劈开的,要是自己坐在这,不得被削成两半。
其他地方倒是没有什么怪异,没多东西,也没少东西。
安虞抬起头。看到前桌的喻梦,背对着他,半个脑袋斜斜地挂在肩膀上,白花花的脑浆混着血珠顺着发丝往下淌,偶尔坠在衣领上,溅开一小朵暗红的花,里面仅剩的脑仁好像还在微微的跳动着。
突然安虞看到脑仁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定睛一看,里面竟然是把钥匙,他忍着恶心,把钥匙给扯了出来。
安虞把它给擦干净,拿到眼前仔细看,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顺手把它装进了裤兜里。
安虞在位置上坐了会儿,在教室里再没有别的动静了。安虞垂着眼 细长的眉尖微蹙着心想:这些东西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像是一种警告,或者在引导他什么。
教室里四处散落着残臂断肢还伴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熏着鼻子。
安虞皱着眉在教室里走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杨念喜欢的那盆花上。仔细看了看心想道:这花的确长得不咋地。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突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安虞回头看——是小苏老师
她步履匆匆,眼睛直盯着前方,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教室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