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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春节将至,傍山村的村民都忙了起来。

      因为他们要在大雪落下之前,砍完今年最后一批木柴。

      傍山村的村民们家家户户都靠砍柴为生,一到冬天,都城的人对木柴的需求便大了,柴火的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都城中大户人家多,出手也大方,一到春节前夕,就会大批大批的收购木柴。心情好了,说不定还会给樵夫打赏些碎银子。

      这是樵夫们一年中赚钱的最佳时机,甚至可以说,傍山村村民能不能过个好年,就看这几天了。

      潮湿的木柴是没人收的,所以他们必须趁着大雪落下来淋湿树木之前,先砍些木柴存放至家中。

      面对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傍山村的男丁们自然是不愿闲下来,天没亮就开始砍树运柴,妇女们则是在家中烧火做饭,等待着丈夫儿子归家,一起吃个热乎乎的团圆饭。

      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戚立雄自然也不想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带着戚然一天来回上山下山好几趟,砍柴、运柴。

      这是他们今天运送的最后一批木柴。运送完这批木柴,戚然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阳光透过交错干枯的树枝撒在戚然布满冻疮的手背上。他背着装满柴火的背篓,吃力的往山下走。

      这将是戚然在傍山村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没有新衣、没有新鞋,戚然这半年都是在爹的拳头和娘的泪水下度过的。

      他已经身心俱疲。

      此时此刻,他手指僵硬,近乎失去知觉。他向掌心呵了口气,颤抖着搓了搓手。

      这么冷的天,戚然连件御寒的棉袄也没有,只能穿着戚立雄不要的秋装。

      这件又破又旧的秋装穿在年仅六岁的戚然身上并不合身,甚至大得有些滑稽。但戚然没有办法,如果不穿戚立雄不要的衣服,戚然就没有衣服可以穿了。

      不仅仅是外衣,戚然穿在脚上的靴子也是戚立雄不要的。

      穿着不合脚的靴子,他根本走不快,走两步就得停下来提提靴子。

      看着远处越来越远的背影,戚然心中焦躁不安。他从前因为走得太慢了被爹狠狠打过一顿。

      爹说他磨磨蹭蹭的,想偷懒。

      为了不引得爹的毒打,戚然心一横,索性将鞋脱了下来,提在手中,赤着脚行走在山林的小路中。

      山林的泥巴路被冻得硬邦邦的,赤着脚走上去就像行在锋利的刀刃上一般,又疼又冷。小路并不平坦,时不时会冒出石子、木屑和凸出来的小冰柱,但戚然没时间一个一个的绕开,这样不仅慢、还容易滑倒。

      如果滑倒了,柴火说不定会被打湿。

      背篓里装得柴火或许比他的命还贵……

      果然,脱了鞋子后,他速度加快了不少,一下子就赶上了走在他前面的三个男人。

      走在前的三个男人,两人在前,一人在后。

      跟在后面的是戚然的爹,戚立雄。而走在前面的男人,一个叫郭有田,一个叫石大海,他们是爹的拜把子兄弟,戚然要管他们二人叫伯伯。

      戚然其实不太喜欢那两个伯伯。

      他们总喜欢用一种审视地目光盯着戚然看,却什么也不说,然后发出几声浑厚的笑声。

      这种带着恶意的打量,让戚然十分不适。

      这两个伯伯不喜欢自己。

      戚然几乎是立刻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他并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既然他们不喜欢自己,他也没必要上赶着讨嫌。所以平时他跟着爹一起去伐木劈柴时,也从不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爹身后。

      经过半年的观察,戚然发现,那两个伯伯虽然跟爹称兄道弟,但并没有将爹放在眼里。

      他们总是将爹甩身后,将他当作透明人。

      他们不是拜把子兄弟吗?

      戚然不明白。

      就在戚然出神之际,走在最前面的郭有田停住了脚步。

      石大海和跟在后面的爹也随之停了下来。

      郭有田叼着旱烟转过头,望向戚然。

      戚然一惊,立刻低下头,避免跟他对视。

      他不想跟郭伯伯说话。

      面对戚然刻意的回避,郭有田也不恼,吐出一口烟圈,对着戚立雄笑道:“阿雄,你这儿子胆子怎么这么小啊?跟个小姑娘似的……”

      听见郭有田的话,石大海也回头望向低着头的戚然,旋即笑了起来:“说不定是阿雄眼神不好,看错了吧?”

      戚立雄抽着旱烟,不发一语。

      郭有田笑眯眯地对戚然说:“小戚然,走到前面来,让伯伯们看看……”

      戚然当然不敢扫爹朋友们的兴,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郭有田放下装柴火的背篓,蹲了下来,将戚然圈在了怀里,掐了掐他的脸蛋,看见他指甲印留下的两弯红痕,不禁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细皮嫩肉的,不会真是个小姑娘吧?”

      他边说边扯戚然的裤腰带,探着头往戚然裤、裆里瞟。

      戚然心中不悦,抗拒地抓住了郭有田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闷闷开口道:“伯伯,我真的是男孩……”

      看见戚然对自己行为的不满,郭有田更开心了,他伸手使劲揉了揉戚然的头,笑骂道:“小狗日的,还有脾气呢?……大家都是男人,看一下又怎么了?”

      “狗日的”是郭伯伯对小孩子亲昵称呼,并不是针对戚然。戚然并不喜欢这个称谓,但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石大海也笑了:“是啊,伯伯们总不是担心你爹长了双羊眼睛,看错了呗?……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这种让人不开心的笑声。

      戚然低着头,向后退了半步。

      郭有田抽完了旱烟,站了起来,随手将烟头丢在了路边,踩灭了他:“阿雄,你儿子手冻得跟个铁似的,也不见你给他添件棉袄……”

      石大海也将烟抽完了:“阿雄他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会管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杂种吗?”

      “不是亲生的又怎样?小孩子嘛……记吃不记打,阿雄对他好点,他长大了不照样感动得两眼汪汪,给你养老送终?”

      戚立雄捏着旱烟,没有回答。

      郭有田和石大海早就习惯了戚立雄这沉默寡言的窝囊相,也不准备多计较。

      戚立雄皮肤黑、相貌丑,虽然为人老实,但村里没有适龄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在他年轻时,也不是没有媒人给他说过媒。说媒的对象是隔壁村的寡妇,丈夫刚死不久,带着一双儿女,孤苦无依。

      戚立雄本来是答应好了的,可到了临时关头,又反了悔。这件事闹得挺大的,隔壁村的几个男丁还跑到戚立雄家讨说法,给他狠狠揍了一顿。

      之后,这场乌龙成了傍山村里的笑柄。大家都说戚立雄人丑,心气倒是高,竟然瞧不上人家寡妇。

      脆弱的自尊心被狠狠打碎,戚立雄更没脸做人了。

      郭有田和石大海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件事,没忍住笑了起来。

      郭有田拍了拍戚立雄的肩膀,深深叹了口气,道:“弟啊,你说你以前又是何苦呢?早成婚早安定,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不好吗?”

      “是啊,挑来挑去,最后不还是挑了个破鞋回家?”石大海嘲讽道。

      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的戚然,听见这句话,终于有了动静。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满脸嘲弄的石大海,眼中似有火光:“你不准这么说,我娘不是破鞋!”

      戚然厉声反驳,声音在山间回荡。

      看见平时不爱说话的小孩像个小兽一样目露凶光,郭有田和石大海都愣住了,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实在没想到戚然竟然会这么护着他娘。

      石大海最先回过神来。

      他竟然被一个屁大点的小孩给瞪了!

      石大海压着心中怒火,走向戚立雄。他拍了拍戚立雄的肩膀,看似夸奖,实则阴阳怪气道:“弟啊,你这儿子教得好,开句玩笑都不依,看来是真心护着自己娘啊……不愧是骨肉相连亲母子啊。”

      石大海将“骨肉相连”四字咬得极重,一下一下敲打着戚立雄的自尊心。

      沉默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

      他转过身,反手一巴掌甩在了戚然脸上。

      这一巴掌下了死手,直接将戚然打倒在地,背篓里装着的木柴洒了一地。

      戚立雄终于张嘴说了第一句话:“小杂种,谁让你用这种语气跟长辈说话的?还不快跟你两个伯伯认错!”

      戚然重重摔在地上,被粗糙的木柴划破了手臂。成串的血珠一下子就冒出来,滴落在枯黄的草地上。

      即使面对爹的指责,戚然也不准备屈服。他咬着牙撑起身子,不甘又凶狠地重复着:“我不道歉!我做错什么了?我娘不是破鞋——!”

      戚立雄见戚然反驳自己,顿时觉得面子丢尽。他又抬起脚,狠狠踹在了戚然的胸膛上,骂道:“小杂种,还敢跟你老子顶嘴?……我让你顶嘴,让你顶嘴……!”

      这个面对外人的恶意从不反抗的男人,在无法反抗自己的孩子面前,终于找到了丢失已久的自尊心。

      戚立雄将心中的恶气吐在了戚然的头上,心中畅快不已。

      在这场暴力中,他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男人。

      在瞧不起自己的郭有田和石大海面前。

      戚立雄拽起戚然的头发,怒吼道:“老子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知错没有?”

      戚然口吐鲜血,依然不认错:“不认错,我没错!我娘不是,我娘不是——!”

      面对儿子的固执,戚立雄额上青筋暴起,一脚踢上了戚然的腹部。

      戚然呕出一口鲜血。

      两个在旁边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的外人终是忍不住了。开口劝阻了两句:“阿雄啊!别打了、别打了!我们也没有说怪他啊。”

      “算了算了。哪个小孩那么听话,不闹脾气呢?”

      听见郭有田和石大海的主动让步,戚立雄终于停下了动作。他喘了口气,腆着脸对二人笑道:“二位哥,我也不知道那个死婆娘平时怎么教育这臭小子的,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们!”

      郭有田勾住戚立雄的肩膀,摇着头道:“好了、好了!家和万事兴嘛……!不要什么都靠拳头啊……阿雄白得了个这么好看的媳妇,对她好点吧……”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阿雄,你给儿子收拾收拾,也早点回去吧!”

      “好、好!明天再见啊——”戚立雄赔着笑朝两个男人告别。

      待到两个男人走后,戚立雄脸上虚情假意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没有施舍给戚然一个眼神,径直离开了。

      看着爹渐渐远离的背影,戚然莫名有些想哭。

      他只是想跟娘一起过一个平凡简单的生活,为何会这样?

      在罗府被人欺负,在府外也要被人欺负?

      这世上究竟还有哪里是他们的容身之所啊……

      戚然咳出些血沫,艰难地站起身子。他将散落在地的木柴收进背篓中。

      如果空手而归肯定还免不得父亲的一顿毒打,他不能再激怒父亲了。

      ……

      天色渐晚,戚然背着沉重的背篓,一瘸一拐地朝家中走去。

      光秃秃的树干像交叠在一起的锋利剑刃,将一切光亮吞噬殆尽。

      戚然感觉自己正行在一条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的小路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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