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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比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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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浮吃力地将双眼睁出一条缝来,“啪”一声,迎来一道钢鞭,皮肉绽开,烧得他火辣辣地发痛,倒也把他的意识逼得清明不少,见自己手脚被束,身上是密密麻麻的血痕。
庞太监左手持钢鞭,见云浮终于痛醒,又狠地再扬了一道。
云浮的口腔内被鲜血灌满,血从上下唇中的那道小缝子挤出,越溢越多。
庞太监见云浮糊成血人儿的模样,心情大好,放下钢鞭,细细地欣赏自己的佳作。
“后悔吗?嗯?断爷爷我右臂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说话啊?怎不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丧家之犬!敢跟你爷爷狂!”
砰——刑房的门被踹开了。
庞太监转过身,道:“邱大人?您是要?”
邱蔚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没拦住的侍卫,他道:“抓人,救人。”
“哦?”庞太监见邱蔚来势汹汹,自己先灭了三分气焰,他却语气不敬了十分,这种东西竟装到他头上。
“抓庞顺,救云浮。”邱蔚朝他一笑。
随即,一干缇骑冲了进来,将庞顺缉下。庞顺先咒骂不从,喊着要见圣上,一人猛踢了他后背一脚,“哎呦!我的骨头!”,这才跪下身,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又哀嚎求饶,涕泗横流。
“让我见圣上!”
“不可能!你们抓错了!”
“我都是按陛下旨意啊!”
“明鉴啊!明鉴啊!”
邱蔚听这杀猪叫,心烦不已,赶忙捡了个脏布,团成一块堵住庞顺的嘴,让部下铐住他,快些送进牢房。
耳边清静后,邱蔚忽然忆起,抓人次要,救人紧要!
“你怎样?可别死啊!”邱蔚本想摇醒云浮,但见他身上无一处不冒着血,难以碰触,无从下手。只好探出一根手指,等了好一会儿,察觉还有轻微的鼻息,心终于悬了下来。
云浮的神识再度归体,是因为一阵令他发恶的异香,这香环绕他的身体犹如千百根尖针在刺他。
“醒了?被梦魇缠上了?出了这么多汗。”一位眉眼与他三四分相似的男子坐在床榻的边上,拿着一块真丝手绢替他擦去额角的薄汗。
云浮几欲翻身而起,想一拳打裂那男子的额心,奈何浑身如被下了药般软弱无力,只能拼力抬起左手,按住那人为他擦汗的右手。
男子好笑地看着云浮的动作。
“陛下,文章已做好,请您阅目。”不近不远的文官起身作跪礼,等皇帝下令。
男子掀开黄帷,走到文官身旁,拿起案上的玉纸,览了两遍后,放回,从笔筒里挑出根细毫,一边圈画,一边道:“太冰冷,得多点情啊。这里加个痛心疾首吧,那句再改改,还有这添个躬亲......”
男子圈改了半天,又拿起纸再看了遍,轻叹了声,道:“下去改完再递上来。”
文官埋入地里的头这才微微抬起,连忙应下,再三作礼告退,离了这富丽堂皇、香烟缭绕的寝殿。
云浮已清醒了大半,使出了力让自己坐起,刚才那场稀奇古怪的戏也都观了个一清二楚,嘲笑道:“李玄徵,这次怎么不演君臣相敬了?”
李玄徵又坐回床榻边,装着一脸愠色,道:“李玄云,你怎敢这么称朕?怎么也得喊声皇兄吧。不过,想来你在外颠沛流离五六年,当年学的早都还给徐太师了,小心夜里被徐太师打手掌哦。”
云浮听李玄徵阴里阴气的话直犯恶心,道:“你要怎样?”
李玄徵又换成无辜样:“救朕如今唯一的亲人啊!你被奸人所害,朕痛心疾首,忙派亲卫救你,喊御医拼力相救,灵丹妙药全都用上!朕日日夜夜相伴......”
云浮看着李玄徵声情并茂、欲哭无泪的模样,原来这次是演兄弟相亲。
“演完没?放我走。”
李玄徵收了哭容,冷声道:“别急啊,不和朕叙叙旧吗?乖弟弟。”
云浮冷哼一声,不语。
李玄徵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檀木盒,打开盒盖,轻轻捏着一颗朱红色的圆珠,透亮有泽,递到云浮眼前。
云浮惊愕地看着这枚珠子。
“熟悉吗?乖弟弟。”李玄徵露了笑容,见云浮仍不应,又加深了几分笑意,再道:“你伤那么重,得靠仙药才能救啊。”
“假的。”
李玄徵戳了戳云浮的胸口,那本是他伤的最重的地方,如今却几乎无了痛意。
“真的假的?”李玄徵收了笑,呆愣地看着他,眼里毫无信云浮的意思。
“仙药为何叫仙药?是因为凡人制不了。皇帝哥哥,别病急乱投医啊,乱用药材,小心把自己治死。”云浮接过他的笑,替他笑得更盛了几分。
李玄徵把那檀木盒连带着圆珠往地上忿然一砸,黑沉脸,直盯着云浮不语,过了四五秒,神色又恢复如常,扬起嘴角,道:“裴琉对你真是无微不至,还教你医药啊。”
“皇上!皇上!”王公公尖着嗓子的喊叫声越来越近。
李玄徵退出里间,看到急急忙忙奔来的王公公,道:“何事?”
王公公闻声跪下,道:“金宗门...”
殿门处,一位青年显现,他身着玄色衣袍,衣角织有金丝边,墨发倾泻,肤白,美甚。
“来人了。”王公公接着气,念完了话。
裴琉跨过门槛,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停在离李玄徵五步之遥的地方,道:“还人。”
“还什么人?”
裴琉右手贴到剑柄处,似笑非笑地望着李玄徵。
李玄徵换了个负手的姿势,歪头看着裴琉,一脸不知样。
忽地,李玄徵身后飞来一把小刀,他身形一偏,正好命中王公公的肩头,疼得王公公滋哇乱叫,李玄徵最烦这种怪叫,拔出小刀,赶着王公公滚,王公公立马咬住下唇,静默了声,捂着伤口跑了。
李玄徵看着脚边漫来的血水,又顺着血迹望过去,好好的金砖却被下贱人的血毁了,扬起的嘴角换成了皱起的眉头。
“怎么不是你的血?”云浮强撑着身子走了出来。
“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乱用哥哥的东西呢?”李玄徵左移了两步,回头看着云浮,又是一脸笑,随手把小刀扔到血中央。
裴琉见到了想要的人,径直走去,搀起云浮,带他走。
李玄徵嫌恶地看了眼两人,巴不得那滩血聚到一块全泼他们身上,一口气阴阳了五六句,见他们连个正脸也不看自己,不再自讨没趣,待他们走了,喊下人来清理掉脏东西,思忖这脏了的新寝宫还有这把刀赏给皇后不错。
裴琉找了个暂可歇脚的隐秘处。
裴琉解下云浮的里衣,如虬龙盘踞于身的旧疤深得发黑,早已嵌于皮囊内化为一体,宛如一根从体内暴突而起的粗壮的树身,胡乱地生出或浅或深、或短或长的枝条遍布周身,再蔓延背部,无所不至。裴琉每每看见,总会想世上有长的这么奇异的树吗?
裴琉轻轻抚摸右胸上的一条约一指长的嫩粉色新疤,道:“这道疤应该不会留痕”指尖顺着疤往下探,“下面几道也不会。”
裴琉委身贴到云浮,进了两三寸,见云浮双手死死捂住脸,不看裴琉,也不让裴琉看他。
不是看过很多遍了,还这么害羞?裴琉握住云浮的双腕,将其缓缓挪下,云浮也没抗拒,由着裴琉,但双手离开脸的那刹那,立马狠狠别过头,躲着裴琉的视线。
裴琉真是奇怪了,柔声道:“怎么了?我来晚了吗?生气了?”
云浮摇摇头,低声道:“脸上留疤了,丑。”
裴琉轻笑一声,从床榻下的木抽屉里掏出一把小铜镜,举着镜柄,让云浮照。
“不要。”他不愿亲眼看到这个残酷的现实。
“可我找不到你的疤呀。”
云浮微微一惊,撸起碎发,细细地照了好几遍,确认还是完整如初,没有任何的瑕疵,放空身心倒进了裴琉的怀里。
裴琉轻抚云浮的右颊,看着他俊俏无比的脸,再望向身上狰狞的累累疤痕,真是奇特的景。
“少主,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有哦,你要看看吗?”裴琉抓起云浮的右手,带它探入衣内。
云浮稍稍坐起了身,摩挲着裴琉的肌肤,依旧平滑柔软。“这是哪儿?”此刻,他才观察起了四周,炉中飘出的香气氤氲,为房内笼上一层薄雾,朦朦胧胧,时不时还闻到兰麝香味,兼带着些胭脂粉味,不远处的屏风上似乎还绘着山水。
“醉月搂。”裴琉抬手解下纱布制的床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