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选那个NPC[主攻穿游]》waitingfox

2、未知故障

　　一辆黑车载着生死不知的步青云穿过密集高楼，进入辉煌的内城中心。

　　它驶入一座摩天大厦的地下，这里，赫然是幻想人生Real-World Mapping游戏研发室。人一送入研发室中，自动门便紧紧关闭。

　　直到下午五点，冰冷的合金门再次打开。

　　一个白发白胡子的老头探出身子，给外面等待已久的人回复。

　　“目前新种子满足接入条件，一切顺利。”

　　这老头便是幻想人生的总策划。

　　总策划摸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汗，投资的大老板在游戏开测前夕，突然要求植入新的种子，送来的种子甚至还是个半死不活的，简直无理取闹。

　　他为此午饭没吃，忙活到现在，只能偷偷在老板的助理离开后，对着贴有老板头像的靶子扔了一个飞镖，然后如同灵魂出窍一般，打开工作日志。

　　翻开第一页，便是项目成立之初，设立的“种子”概念。
　　——以真人为锚点，锚点为种子，探寻自由的边界。

　　总策划眨眼，如果这一页概念传出去，人们知道“种子”真实的来源，他亲爱的第一投资商天穹公司想必会有大麻烦。

　　不过以天穹的势力，棱镜城也没人会和他们作对。

　　他翻到工作日志最新一页，记录第一千零一颗种子的投入。

　　碧绿生物液中漂浮着新种子的肉.体。

　　他端详起种子因为受损而显得狼狈的模样，一时移不开眼睛。

　　“虽然不像完美明星一般拥有精雕细刻的外貌，但浓墨重彩得如同绚烂的油画，有让人一见难忘的本领。”

　　是个建模的好素材。

　　总策划目光下移，最后停留在智能舱底跳动的文字上。
　　【1001号种子接入进度：3%】

　　按照这个速度，开测前应该恰好能完全接入。

　　实验室的日程提醒在此刻响起。

　　今天晚上，为庆祝游戏首测，总策划还有一场宴会要赴。

　　这次宴会全程直播，算是RWM项目的重中之重，除了内城的名流，各大媒体的记者也将到达现场。

　　RWM所有的合作方早早布置好安保、提前预判舆论走向。

　　他们所有人都认为这会非常顺利，RWM幻想人生将成为未来二十年最为辉煌的游戏。

　　......

　　意识再次苏醒的时候，步青云眼前一片漆黑，周身似乎躺在冰冷的海中起起伏伏。

　　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一片平坦，不见任何伤痕。
　　没有伤口，还活着？

　　步青云眨了几下眼睛，仍然没感受到一点光亮，他就像进入了一个全封闭的黑箱，黑暗之中，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心跳声。

　　他尝试着往一个方向游去，大声呼喊，可无论怎么前行，身前依旧是一片黑色的水，没有任何人回应。

　　怎么回事？
　　那扎入他身体的刀绝不可能是假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突然，一声钟响传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头顶骤然撒下一束天光，晃得他眼前一片白茫茫。

　　步青云勉强睁开眼。
　　这时，海的真正颜色呈现在眼前——刺眼的鲜红无边无际，其中有数条暗褐色的水波带从他身上发出，向着海的边际蔓延。

　　抬首，天光来源是一个意味不明的百分数。

　　“50%”
　　步青云仰视着，却直觉反感这数字。

　　明明只是挂在顶上，却有一种悬剑的威视。仿佛下一刻就要砸下，把他所剩的筋骨碾碎。

　　“叮！”
　　随着提示音一响，50%猛然跳动，步青云手上忽而一烫。
　　低头一看，手心赫然出现一个刺眼的“51%”血色烙印。

　　“已完成超过一半的传输，投放系统准备。”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突兀声音笼罩住整个空间，辨不出男女；步青云来不及寻找源头，极速靠近的危险已经从四面八方袭来——

　　步青云迅速环顾一周，上方是悬顶跳动的百分计数，前后左右是由远及近的波浪，模糊看去，竟像是前赴后继的手一双压着一双，学着浪潮一般前进。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必须立刻躲开！

　　只能这样了！
　　步青云深吸一口气，扎入红色的海中。

　　水面之上，汇聚的手撞在一起互相纠缠，空中手指、指甲和肉片飞溅，落入海之后又形成新的手。

　　“接入进度55%。”
　　“异常报告1001！报告中央控制系统！迅速捕回！”

　　声音隔着水传入步青云耳中，听起来很快就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他神情凝重继续下潜，这才发现海的下方有一个巨大的漩涡，静静听着，其中依稀传来未知的声音。
　　往上看，水面被密密麻麻的手封锁，出去就是条死路。

　　他将下潜速度提到最快。
　　随着漩涡越来越近，传来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有人在对话。
　　“......五分钟......演示实际效果......”
　　“绝美实景......可交互......世界自主生成，高自由度NPC。”

　　步青云手一搭上漩涡，顷刻卷入其中，天旋地转，差点以为要被搅成碎片。

　　一片混乱中，一句情绪极为高昂的呼喊传来，在他的脑中震荡。
　　“各位来宾、各位观众朋友，现在由我为众位开启幻想人生的世界！”

　　红色逐渐褪去，变得澄清，并逐渐泛起自然的蓝。

　　“倒计时，三、二、一！”

　　步青云眩晕得几乎失去意识，忽而被离心力一甩，狠狠撞上岸边；模模糊糊之中，他望见岸边一抹火红，手破水面而出、瞬间抓住不放。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吸入那抹火红。

　　待步青云勉力睁开眼睛，视野竟骤然变矮。
　　他下意识抬起双手，却猛地往前一摔，跌到平静如鉴的湖面上，映出一只圆眼睛火红毛发的狐狸。

　　水面上，雄伟高大的雪山环绕周围，浅黄的小花在边缘随风摇曳，阳光落入碧蓝的湖里，水中沉积的钙反射出点点金光。

　　步青云下意识道：“这什么地方？”
　　口里吐出的却全不是人话：“呜呜呜？”

　　他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变成了一只狐狸？！

　　声音再次传来，分外清晰，笼罩上空：

　　“各位请看，我刚才在主面板上输入‘高山上碧蓝湖泊’、‘开满鲜花’、‘生成场景互动’等关键词，并投出锚点，游戏就在三秒内生成了一个5米×5米的基础场景。”

　　“这就是我们的核心。RWM大世界场景将基于每个世界用户的选择生成，从此，游戏高自由度不再是一句空话！”

　　步青云远远望着声音的来源，此刻，他已经能够看清。

　　那是一个圆形穹顶、吊着重重水晶灯的宴会厅。
　　迷离的灯光之下，宴会厅的中央，一个白发老头正慷慨激昂地介绍一个名为RWM的游戏；围着他的，无论男女均是衣着考究，脸上带着各样神情，或笑或说或思考，眼中闪烁着好奇探究和期待，但彼此之间并不亲近。

　　幻想人生，这个词被宴会之中的人们反复提起，而步青云也猛然记起今天他送货路上，确然听过这个游戏。

　　步青云心中有个过分荒谬但是目前唯一可能的猜想。
　　真正的自己是死是活已经不知晓了，而现在的他，以意识的状态，进入了这款未开测前便声势浩大的游戏之中。

　　“基础场景将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完全展开，延伸至宴会的每个角落。”

　　与此同时，总策划也演讲到他最为得意的部分。

　　“各位朋友，戴好我们派发的手环，您便可将精神连入这个基础场景。我诚恳地邀请您感受幻想人生的真实与梦幻，感受您脚边鲜花的呼吸和生机的流动。”

　　步青云恍惚一瞬，而后久久盯着人群，心火愈发旺盛。

　　他在那群人之间望见熟悉的面孔，他们通常出现在城市经济和科技报刊的封面头条上，是棱镜城乃至整块大陆都叫得出名字的人物，然而背地里大多有些不干不净的事情。

　　现在，这群人光鲜亮丽地参加宴会，为一个即将开测的新项目高兴，等着更多钱跳入他们的口袋。
　　而他，莫名其妙被人追杀穿入游戏之中，说不定身体已经死了！

　　一个记者按动快门，啪嚓拍下呲牙咧嘴绒毛炸起的红狐狸。

　　他向总策划问道：“好生动的小动物！先生，刚才听你说到游戏交互，它也是可以互动的物品之一吗？”

　　说完，记者忍不住伸手向狐狸，却扑了个空，白发男人笑着递给记者一个手环：“你带上，就可以摸到它的毛皮。亲身体验互动乐趣。”

　　步青云：......

　　他压下内心愤怒，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
　　自己一路逃窜求生，现在到了这人多的地方，也算是个好机会。

　　看着旁边的设备，显然这场宴会正在直播，他无论如何要想个办法闹出动静求救，总有人能够看到。

　　于是，红狐狸耳朵一动，故作乖巧蹲在原地。

　　等到记者的手将要碰到他的耳尖，红狐狸一个侧身窜过记者脚边，对方伸手要够，他便窜来窜去，绕得人左脚绊右脚，连人带后面的摄像设备摔了满地。

　　“啊呀！我的相机老婆！”

　　“快把摄像头扶起来，别看了！”
　　“叫个屁，我老婆坏了，你等着别家抢头条吧！”

　　记者这头的骚乱，第一个打破了美好的宴会氛围。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聚集到逐渐扩大的高山湖泊景象中，眼睛追随着突然失控的狐狸转来转去；只见狐狸大摇大摆跳上餐桌，踢翻绅士的帽子，跃过小姐的高跟鞋，空气里一时间吵嚷叫骂，宴会厅变成菜市场，完全没了刚才优雅交际的上流氛围。

　　白发老头作为总策划，第一个拉起袖子下场抓狐狸。

　　现在对着所有人直播，RWM首秀搞砸，他解决不了回去能着急上火。
　　总策划好不容易看准那道红色残影往前一扑，却得了空——这才想起刚才手环已经给了记者。

　　“天哪，完啦！”

　　红狐狸的幻影穿过他的身体，蹲在他眼前，抖了抖蓬松的大尾巴，眼睛一弯，仿佛挑衅一般，转身跑入那群有头有脸的人当中。

　　这群人周围摄像头最多，他找机会透露信号，只要有人通过直播看见，就有希望！

　　变故突然而至。

　　红海里如神如魔、压迫十足的声音再次出现。
　　“检测到临时游戏场景出现故障，故障源头：动物类NPC运行错误。采取措施：即刻回收。”

　　这句话独在步青云脑中响起。
　　与此同时，总策划的终端之上也收到一条消息。

　　总策划暗暗放心，安抚众人：“现在已经启动自行排查程序，即将处理这只产生BUG的狐狸，返回系统修正。”

　　这句话落在步青云耳朵里，即刻便想到那片红海和拥挤的手。

　　不行！
　　狐狸四爪跑动，冲向最近的摄像头。见它跑来，被捉弄的人们纷纷闪开。

　　一路畅通，只是他就要跃到摄像师身上时，后颈被突然一提。
　　所有的动作都没了用武之地，一只狐狸徒劳地踢蹬着四肢，人们沿抓着狐狸的手向上看去，但见一张温润清俊的脸，一个举止有度、翩翩君子一般的人。

　　认识他的人均是一怔，转而用探究又畏惧的目光隐秘观察。

　　居然是傅谨，几年前，以破竹之势闯入棱镜城商界的奕界集团总裁。

　　任何谈及傅谨的报道，都点出，此人便是人不可貌相的最佳典范。

　　他毕业进入奕界不久，便替代他心软的父亲将亲叔叔全盘架空，如今年龄不到三十，已经实际掌握了奕界的绝对话语权。

　　被攥住后颈的步青云眯起一双眼睛，傅谨不常在公众面前出现，又不是棱镜城土著，他并不认识。
　　但下意识觉得，眼前人表里不一，是个典型的衣冠禽.兽。

　　因为排查程序的影响，步青云现在手脚发软，反抗不得；转脸憋着气要恐吓提他后颈的人，却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傅谨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勾起了他的兴趣。

　　步青云：“......”
　　什么垃圾程序。

　　“真是多亏傅总了！”
　　旁边的人适时递来绳索将狐狸的四肢捆绑，傅谨垂眸揉了揉手腕，片刻后，掀起眼皮看了五花大绑的狐狸一眼。

　　“小畜生。”
　　他似笑非笑，心想在无聊荒诞之中终于找到一点有趣的东西，伸手搭上狐狸的后颈处轻轻抚摸，成为整个宴席里唯一一个正经碰到狐狸毛的人。

　　步青云没法反抗，于是抬眼悄然观察这个被称为“傅总”的家伙。

　　虽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长着一副温柔面相，但这个人的眼中没有一点温情。

　　大厅里，服务生着手收拾一片狼藉，九点的钟声在此刻敲响，步青云预感到越来越近的危险气息，便知道清理他的东西到了。

　　牙齿被他磨得咯咯响。

　　与此同时，傅谨突然发现手底下的狐狸正变得透明。
　　“这是开始修正了，”总策划解释道，“我们会找到出错的程序。”

　　总策划说话时，特意对着直播镜头，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直播的另一头还蹲着等待今晚开测的众多玩家。

　　傅谨挑了挑眉，道：“我也是RWM的投资方之一。据我对项目的了解，你们塑造NPC耗费的资源巨大，角色底层逻辑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单独挑出错误片段处理，我不认为能够让它恢复到正常。游戏的目的还是娱乐玩家，我想，绝大多数人不需要承担狐狸发疯的风险，你说是吗？”

　　他说这话时，手里不忘摸着软毛，只是那狐狸仿佛听懂了一般，毛发变得有些扎人。

　　总策划听得冒出些许冷汗，但又不能反驳。
　　“那您的意思是......”

　　傅谨向记者在镜头之外比了个手势，记者会意，将镜头切向另一侧正在展示的游戏系统解说。

　　“删掉，”傅谨这才道，“建模留下，其他全部全部重做，包括记忆、人设、背景故事。”

　　这是作为一个商人的理智判断，傅谨一开始就不认同RWM为了知名度公开直播的行为。

　　NPC脱离控制主动攻击人，他都能想到现在网络社区上流传的风言风语，大批玩家心里留存疑影，必须快刀斩乱麻。

　　“知道你舍不得花钱花精力做的成果，但游戏运营初期，维持好游戏的口碑，才有之后发展。”

　　总策划自然清楚道理，惋惜地看了狐狸一眼。
　　“舍不得？”

　　步青云抬起耳朵偷听。

　　“每一个倾注心血的NPC都是游戏的孩子。”

　　虽然这样说，但总策划当即便抬手在终端上修改程序，调整命令为【删除】。

　　傅谨漫不经心地摸过狐狸头：“数据而已，即使有感情，时间会冲淡一切。”

　　“它又不是人，没出现在玩家面前，它做过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事么？扰乱宴会算不上，没人会为一只赛博狐狸伤心。”

　　说完，傅谨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不，他低头，抖的是那只已经半透明的狐狸。

　　被束缚的步青云气得冷笑一声，可惜狐狸程序出错，反馈成了发抖。

　　三两句就决定他的去向，现在和狐狸融于一处，删除当然是一起删了。
　　步青云从没想过自己是个这么荒诞的死法。
　　好，既然说他什么事也没做，没什么记忆点......

　　红狐狸盯着傅谨的手腕，瞬间撞开抚摸的手，狠狠咬下——
　　那你就是死，也别想忘了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