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选那个NPC[主攻穿游]》waitingfox

1、生而有用

　　蒸笼。

　　电驴在被烈日炙烤的水泥路上前行，踏着扭曲的空气；它迅速靠近路边，停到一家小店的遮阳棚下。

　　喀哒一声，头盔解开，卡扣带着汗水甩到车把手上，听到这声响，躲在烟柜后头吹风扇的店主才冒出头来，一双眼笑眯眯地看向走入的年轻男人——

　　他才刚脱下厚重的头盔，手随意抹过鬓角，便得了一手湿润；沿着脊梁从上而下，亦有大片的汗水从宽阔的肩背一路漫延至细窄却暗含劲力的腰肢。

　　任谁看了都知道，来人在烈日中忙活了不久，可看他神情，一点没有精神萎靡的样子，连被热气烘得发红发肿的脸庞放在他身上，都不显得狼狈，反而柔化了原本凌厉浓重的五官，呈现出另一番不同的气质。

　　极为吸睛。

　　“哟，步小哥，放假还在兼职，真够进步的！”

　　店主笑嘻嘻地调侃。
　　年轻男人有个直白名字，步青云，平步上青云，听起来相当进步的一个人。

　　只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家伙进步是真的进步，只是身上没两分钱。

　　步青云拿了一瓶价格最低的水到前台结账，随口道：“还有最后一单跑腿，半小时要从内城往返。”

　　墙上，时钟正好指到十，三声咚接连传出。

　　店主的目光越过步青云肩头，望向外头空空荡荡泛起热浪的街道，还有远处缓缓闭合的天幕。

　　极端天气日渐加剧，为给内城生产生活提供正常运作的环境，五年前起，棱镜城开始建设内城天幕。

　　每天十点半起，城市中央的半椭球天幕会将内城保护得严严实实，所有通往内城的通道都会彻底关闭，直到十八时才再次开放。

　　而在外城，私人调温电器被严格限制使用，只有一些有限的集体调温区域，用于躲避酷热。

　　店主皱眉劝他，指了指远处亮得可怕的天空：“别去了，只剩半小时，要是来不及出来，你还要倒交一笔罚款。”

　　步青云打开瓶盖，三两下喝了大半瓶，道：“少一单会扣钱，我来得及。”
　　按他平时的状态，最快速度往返二十分钟，从未失误。

　　“走了。”
　　步青云打断店主劝他的话，一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小电驴再次驶上道路，路面烫得发出滋滋声响，步青云嗅到橡皮烧焦的气味，心道等送完这单，晚上就去找人换个新材料轮胎。

　　从坑洼的水泥路驶出，汇入前往中心城的主干道，路面也变为崭新的柏油。

　　步青云驾车轻车熟路地穿梭于四轮车中，和内城越来越近，迎面吹来的不再是热浪，而是阵阵凉风。

　　对内城人来说，外城极为稀罕的生存条件，在他们那里就和吃饭喝水没有什么不同。

　　奔忙于天幕内外的步青云十分清楚，两边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心里知道，怨天尤人、抱怨出身没什么用，事实已经如此。

　　只是家里有个生病的老太太。

　　老太太和他没什么血缘关系，一切源于二十七年前的冬天，她蹬三蹦子的时候顺手提起埋在白雪之中的小步青云，二十几年给一口饭缝一件衣地养着，好歹是养成了人样。

　　她身上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若还在外城夏季的酷热中生活，情况便会急剧恶化。

　　步青云仔细计算过，以他目前微薄的财力，每年送老太太进去住几个月，勉强还行。

　　“前方即将到达内城F入口，请注意减速慢行，非机动车不上机动车道，进入中心城务必出示凭证......”

　　提示的广播传来，步青云循声抬首，F入口上方的大屏如常滚动播放着规则。

　　下一秒，屏幕一花，一秒之后，忽然跳转一幅清新秀丽的画面。

　　“幻想人生Real-World Mapping 今日晚二十二点正式开测！水墨山水、广袤大漠，真实全息世界等你体验；人生入戏，戏如人生，发展家族体味精彩轮回！”

　　游戏？
　　又是什么有闲人的把戏？
　　步青云对此毫无兴趣，加速通过检查，穿过漆黑的隧道。

　　过了隧道，眼前豁然是另一番景象：高楼排布密密麻麻，露出一线天幕模拟的湛蓝天空，街道虽然狭窄，但干净得一尘不染，周身空气亦是罕见凉爽。

　　步青云扫一眼导航。
　　这是内城密度最高的片区，连天蔽日的大楼由各种通道错乱地连接在一起，电线如蜘蛛网一般横布，换一个人进来，十有八九要拐上十分钟。

　　好在步青云极能认路，但凡他经过的道路，脑子里仿佛同时建模一般，没有弄错的时候。

　　他在一栋楼下停车，剩下的道路狭窄不便电车出入，于是拿出后箱里颇有分量的黑色盒子，一刻不停地穿过巷子。
　　“七巷八号，601室。”
　　单主的要求很明确，黑盒子必须送到房间主人手上，当场开箱验证。

　　单主还让他放心：“他一定在家，你不用担心耽误时间。”

　　时间紧张，步青云一如往常地拐到寂静的小道抄近路，可就在他跳过一堵矮墙准备进入七号巷子时，身后一道阴影闪现。

　　一根麻绳全无征兆套上脖颈！

　　他刚才一心赶路毫无防备，顷刻间只得下意识抓住麻绳，盒子哐当掉下往前滚了几回，身后那人一早下了死劲，他的手便一瞬砸到自己的锁骨上。
　　——有人要杀他。

　　步青云当即往后一踹，正挡下对方意欲袭向他的膝盖，紧接着使出重重一记肘击，身后传来吃痛一声，麻绳的力道有所松懈；他当下抓住机会，右手扣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拉往外一折，终于挣脱束缚。

　　“艹！”
　　对方抓着手腕大骂，眼见又要攻击，步青云往前一扑，抓起黑盒子险险挡下一拳，而后趁其不备低身撞向对方腹部。
　　袭击者翻倒在地，步青云立刻上前用盒子砸向他的头。

　　袭击者猛然挨了第一记，头脑晕眩无力，双手挡住头部喊道：“1号点位，这里！”

　　步青云愣怔停下，定睛一看，发现对方脖子上有一个环形对讲器。
　　他的心瞬间悬起。

　　......还有同伙。

　　眼下巷子里唯一的去处就是八号楼，八号楼顶层有着通往其他巷子和楼栋的连廊，他不能停歇，抓起黑盒子竭力跑入楼中。

　　到底是谁这么大费周折要他的命？
　　步青云一边在楼梯上奔跑，一边注意楼层中是否藏着袭击他的人，心里把自己二十几年的贫瘠人生全部回想了一遭。

　　——没有、没有任何仇人，最大的矛盾就是因为长相被人误会沾花惹草脚踏多只船，早在他热爱打架生事的中学时代结束得干干净净。

　　他一路爬到顶层八楼，不想却看到让他不得不停下的一幕。

　　几十米开外，顶层连廊连接处有三四人陆续赶来，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他们手上握着枪，看起来要把上下出口都堵死。

　　步青云背身躲在墙后，咬牙往下跑。

　　八号楼是一栋居民楼，白天中心城的人大多出去工作，楼内十分安静，楼层之间都是他跑动的声音；如果不赶快找到躲藏的地方，等那些人靠近，锁定他的位置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正当他在楼间徘徊时，一声吱呀传来。

　　“你好，”一家主人开了门，从背后叫住他：“你是送东西的吧？先进来。”
　　步青云转身回首，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不大高，戴副黑框眼镜，白白净净的，像个学生。

　　而门框上，正挂着门牌号——601室。

　　步青云迟疑着没说话，男人又催了一句：“进来啊，我看你满头汗，喝杯水再走？”

　　前有狼后有虎，他终归是将黑盒子塞到男人手中，大步一跨进入屋中，转身迅速锁上内外两道门。
　　反锁旋钮拧上，隔绝了外面搜索踪迹的人后，他才听到胸腔中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本不想把其他人扯到追杀的事里，可求生的欲望还是一瞬间战胜了所有。

　　“我有件事要和你坦白，”步青云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不用回头也能想到看到他这番动作的主人家会有多惊讶，一边跑向窗口上锁一边解释道：“外面有人追杀我，但我不是罪犯，现在我进了你家......”

　　男人打断他道：“你想在我这里躲一躲？”

　　他的声音平淡，没有步青云想象当中的意外和惊恐。

　　“是。”
　　步青云有些愧疚，低着目光接过男人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继续道：“中心城执法队到达这里大概是十五分钟，这段时间里，你我都别发出声音，伪装成没人在家；如果他们打算强行入室搜索，你家的门也能够撑到执法队到来。”

　　他把利害说清，男人却没说任何责备或质疑的话，反而浅浅一笑，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你来我家送东西，我要拆盒子验收，你等等。”

　　说完，男人真的笑着拿着裁纸刀拆盒子，步青云心中紧张，只以为男人默认了他的做法，没过多注意对方神情，立刻拿出手机给执法队发送求救短信。
　　短信一发，他轻手轻脚检查剩下的门窗，忽而眼前一花，脚下有些发软。

　　步青云抵住额角，应该是他跑了一路，现在忽然放松下来，才会身体不适。

　　他稍稍扶着墙，缓解头晕，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我检查好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别出声！”步青云低声道。

　　两声脚步传来。

　　男人的声音瞬间近了，带着隐秘的笑意：“其实有点小问题，需要你亲自看看。”
　　对方话音刚落，步青云瞳孔一缩，两耳突然尖锐耳鸣。

　　突如其来的善意率先脱下伪装的外衣，可一切都来不及了，低头，只见左胸口冒出一个顶着血肉的白刀尖。
　　这是步青云能够清晰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他恍惚想着，这人没点确认收货，钱还没进账。
　　是的，应该也捅他一刀才对。

　　剧痛延迟侵袭，男人握着刚从黑盒子里拆出的凶器，满意道：“检查完毕，这确实是一把好刀。”

　　......

　　十五分钟后。

　　明亮的601室内没等来执法队，只有男人等来了他的同伙，正是路上追杀步青云的几人。

　　他们追杀的对象此刻倒在客厅中央，胸口微微起伏着，半边脸浸染上暗红的血，两眼涣散，显然很快就会断绝生机。

　　然而动手的男人也并不好受。
　　插下第一刀之后，步青云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硬撑着反抗，让男人受了些伤。此刻男人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腿边正有个人替他包扎。

　　“您大概是骨折了，要不尽快去医院？”

　　男人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让人猝不及防滚倒：“废物。”

　　被打的人恨得牙痒痒，但转脸绽出谄媚的笑容：“老板，我们也没想到他一个跑腿的，打架起来像混混头儿！您看大哥，被砸得脑震荡了现在还晕着！”

　　那人笑得灿烂，暗地里呸了一声，受伤也是自找的。

　　他们游荡于外城边缘，手上有过几条人命，如果要他们来，保管目标死得干净利落，偏偏这遭瘟的金主说要来一出猫捉老鼠，他自己亲自动手。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根本看不出男人长得一副好面容，私底下是个禽兽。

　　男人发了脾气，把黑框眼镜扔到一边，现出原本尖利阴骘的神态。
　　“这个野种，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男人想着他们杀过人，抛尸多少有些办法，可眼前的一群废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他们在外城边缘杀人，找个远的地方一扔执法队根本不会查，可这是在内城，光运到外城就要经过一次检查，他们没这个经验！

　　男人正要发火，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看清来电上的名字，他瞬间变了个人，嚣张的气焰消失不见，拿起手机像犯错的孩子一般。

　　“我说过不要自作主张，我不需要。”

　　没等男人说话，对面又传来指令。

　　“你现在看那个私生子还有没有气。”

　　男人摸上步青云的颈部，动脉还有微弱的跳动。

　　“还活着，就把他带到游戏研发室，当‘种子’融进去。”

　　“他这样不应该生下来的人，不如入戏，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