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出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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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瑾怀仰面倚着沐桶，遮住的肩头从水雾中露出。夏语心霍然见着那枚黑圆形胎记，与李予安肩头那枚一模一样。
夏语心心中一震。
忽然，温瑾怀身体颤了下，后背利箭狠狠扎进身体。夏语心取过房中高台兵器架前的箭，猛地插下。
温瑾怀一息躲进水中，反手过肩摔，汤水哗啦一声，夏语心重重摔入沐桶。
水花瞬间漾出。
看清来人，温瑾怀神色惊措，“大嫂？”
而他正赤裸着身，抬手取过浴衣，温瑾怀欲先遮住身体。
夏语心一身湿透，从水中冒起，赤红着双目，伸手握住利箭又狠狠插进温瑾怀身体里，“你是谁？你终究是谁？”
见到那枚胎记，前世悲欢情仇不断从脑海中闪过。夏语心紧紧握着箭杆，将温瑾怀一点一点压入水中，似要利箭穿透他身体。
至死方休。
温瑾怀单膝跪落水中，上空浴衣罩落水面上，掩住满池血水。
“大嫂，我是瑾怀啊！受兄长之命，小弟方从卫国屯留回城……大嫂、大嫂何故杀弟……”
温瑾怀制住她手腕，痛得喘不过气。
夏语心手臂微滞，这才想起温孤长羿先前说的话：“明日一早，监察御史的头颅便也会挂于卫国屯留城楼上。”
卫国屯留？
是他将监察御史的头颅送去了屯留？
难怪此刻已过子时他还在沐浴，是刚执行任务回来。
夏语心缓了缓神，这才清醒过来，看温瑾怀跌落血水中，她踉跄地退开，水花瞬间溅落在她身上，带着血腥。
温瑾怀痛得面部失控，反手拔出利箭，鲜血瞬间涌入汤水，“还请大嫂……请大嫂速速离开。”
以防此闹剧被人发觉。
温瑾怀用力支住桶壁，将浸了血的衣衫披在身上。
可那枚与李予安一模一样的胎记清清楚楚就在眼前，夏语心扯下温瑾怀衣衫，“你看着我，你究竟是谁？”
“我是瑾怀，是兄长、唯一的弟弟。”
温瑾怀重新披上衣衫，那枚胎记随之隐入衣衫下。
夏语心跌跌撞撞回到语心阁。
这大半夜见夫人一身湿透，迎春迎喜惊慌地迎上前，左右扶住夫人，虽极为担心，却丝毫不敢妄加猜测，毕竟夫人是从城主那里回来。
“无事，我就是刚回来时，不小心摔进了水里。”夏语心松开二人，自己走回房中，又对二人道，“你们继续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迎喜很担心，欲开口，迎春拉住她，二人静静守在门外。
看夫人回房后，屋内半晌也没有别的动作，二人熄了院前的灯，继续守在门外。
屋内，夏语心换了干净衣裙后，看了看房中，拿上包袱离开时，又借夜色为温孤长羿留下寥寥一言：“吾既走，汝勿怒、勿寻！”
然后翻窗爬出。
可双脚刚落地，抬起头，迎春便上前来见礼，“夫人是要去哪里？带上奴婢一起吧！”
迎喜亦上前福了福身，还很激动，“是呀是呀，夫人要出府，带上奴婢们吧！”
可自己这是要离开，又不是出府云游。
夏语心自是不会带上她二人，随即拔下玉簪，对准自己脖子，威胁道：“你们好好待在府上，我走之事，你们就权全没见过。你们是自己倒下，还是我倒下？”
迎春迎喜一怔，当然是她们倒下。
不过倒下前，二人自觉地把衣衫、发髻扒乱，制造厮打假象，然后才倒在錡窗下。
见着这番操作，夏语心不住愣了愣，随后抱拳揖礼，“多谢两位姐姐。”然后转身快步离开。
迎喜不忘翘起头来叮嘱，“夫人此去玩够了，可记得回府看望奴婢们。”
迎春：“奴婢们会想着夫人，夫人莫忘了奴婢们，更莫要忘了城主。”
这是想故意惊动侍卫么？
虽说监察御史被杀后，府上巡守侍卫明显减少，可也还是有侍卫巡查。
夏语心急得赶紧打住二人声音，然后径直朝后房去，正好经过马号。
这几日她关在房中，早将府上路线摸得一清二楚。
到了马号，夏语心便快速牵出白义。但只能走后门，若走前门，此去经大堂、仪门出谯楼，有层层守城卫，自是出不去。
走后门都得需要动作快些。
可她完全不知，这是温孤长羿故意放水，如若不然，无论前门、后门，她一样出不去。
而她研磨的药虽然有助人入眠的功效，但对温孤长羿而言，不及她要走的心能牵住他。
温孤长羿一面强行挽留，一面权当不知情，故意放她走。如此一来，便如他所言，她是偷走的，无论她去了哪里，他都还有理由和机会把寻她回来。
庑殿的顶端，夜漆黑，温孤长羿正一袭素锦，远远望着她一骑白马穿过道道城门离去。
出了府，马蹄声渐远。夏语心一路到城门东，拿出令牌通行后，城门落下一刻，她认出守城卫，正是那日拿着征缘启事一同随温孤长羿出现在此的侍卫。
她当即取下身上玉簪与令牌一起封好，交予守城卫，“你守邑安城安危，我忠城主之壮志，请务必将此物交还于城主大人之手。”
“多谢！”
说完，夏语心抱拳一揖，策马离去。
但她不敢行夜路，离了邑安城，到城外十里，梧桐花谢满地，黑夜白马甩尾，晨曦未明。夏语心走下马背，倚在梧桐树下等天亮，不知等了多久，隐隐感觉有东西拱自己身体，夏语心这才惊醒，摸了摸身上包袱。
还在。
她松了口气。
此时，天色渐亮，夏语心看清拱她的是团团，不住喜溢眉梢，一把抱住团团。团团也往她身上蹭了蹭，发出咪咪叫声，欢快地和她打招呼。
但想到阴山大战团团后腿受伤，温孤长羿虽说是带它回了邑安城，可在城中她并未见着团团，不想此刻见着。
夏语心先检查团团身上的伤，看已经全部愈合，只是中箭的地方还未长出新毛，疤迹触目惊心露在外面。
她轻轻帮团团揉了揉，“当时一定很痛吧？”
团团蹦了几下，欢快地绕着她转了一圈，表示不痛。
夏语心瞬间笑起来，解开包袱，拿出打包不多的点心，递给团团，这才问道：“你怎会突然在这里？”
恐是温孤长羿派来的，她格外谨慎。
但团团估计是不饿，没有吃她给的千层糕，而是伸出熊掌扒她包袱。
“你要这个？”夏语心拿出一根金条，“可这个，你也吃不动啊？”
团团并非此意，一下拍掉她手里的金条。
夏语心紧了紧眉，“你是问、我带着包袱要去哪里？”
大体是这个意思。
团团压住她包袱，不让她动。夏语心赶紧先背在身上，“这个你可不能拿。这是我全部家产，我就靠它发家了，你？”
问着，夏语心不由看了看周围，未发现温孤长羿，对团团道，“这次，我们就在这里告别，我要去别的地方，你快先回阴山，然后……”
团团抱住两只前掌空落落地坐在她面前，眼泪汪汪地看着。
夏语心顿了顿，“我的意思，你先到山里把身上的伤养好，然后、等以后我会来找你，好吗？”
团团举起半边熊掌捂住耳朵。
它不听。
夏语心有些难过，但自己又不能带着它，若带着它，温孤长羿定能找着自己。夏语心揉了揉团团耳朵，安慰道：“我说话算话，以后定会来找你，绝不食言。”
说着，她举起手掌，击掌为约。
可团团埋着头不理她。
天已亮，自己不得不道别，夏语心跃上马背，上空却忽地落下花瓣。起先以为是风吹落下的三两片，夏语心并未在意，可接着花瓣纷纷落下，夏语心仰头望去。朗朗天空下，高高梧桐里，周浪手执玉萧，一袭鸦青色银丝缀绣仙鹤重环纹样长袍系红色玉带，从翠绿枝涛中，带着花瓣缓缓飘落而来。
出尘之表，浮云惊龙，婉若谪仙。
“周浪！”
夏语心一脸诧异。
周浪手上动作飘逸，白玉萧轻轻点在她脑门上，一双眼眸秋水横波，气貌温粹，迷之一笑，“小棠棠。”
但见生人靠近，失落中的团团猛地发起攻击，夏语心及时拦住，“冷静冷静，他此前可还救过你家主人。”
但想着动物最是灵性，夏语心问团团：“你觉得、他是坏人？”
见她如此一问，竟还是问一只野兽，周浪不住一笑，随她一道蹲在团团身前，“你怎可问它我是好人是坏人？它由它家主人饲养，明显会偏袒它家主人，这不公平。”
说着，周浪便拿出自备来的脆肉酥，摊在掌中递给团团，先笼络好它。
可团团不为所动。
周浪悄悄运功，掌中脆肉酥热化后溢出香味，团团嗅出味道，许是怕动摇，赶紧将鼻子紧紧捂住。
夏语心不由笑起来，但想到周浪突然出现，遂问：“周庄主为何会在祁国境内？”
他是邺国人，且是鼎鼎有名的岸门山庄庄主，应在邺国，抑或岸门山庄。
周浪缓缓转过头，看着她。
此言他听出了她话间的清冷、疏远，是对他的防备。
那日，他风雨兼程赶回陉城，向周鬯换取邺军不入阴山禁令。周鬯暗中授封他为护国大将军，他接下此头衔方才换取邺军不入阴山的旨令。
往后这珧山下，阴山外，凡属邺国境内，皆由他来守护。
周浪含笑间轻言慢语，“当然来此地等你。”
“等我？”夏语心微愣，“周庄主知道我会来？”
“不知你几时来，但知你一定会来。”周浪起身望着满地梧桐花，笑如春风，“你是我救命恩人，当然……”
“打住打住。”夏语心及时打断周浪，“我现在最怕听到这几个字。”
“怕什么？”
周浪手上玉箫轻轻点下她额头，“我非温孤城主，不会要让你强嫁于我。”
“啊！你连这也知道？”
“我非吴国夜王，不做藏头露尾之事，更不用防备于我。”
“啊！”
他全知道。
原以为温孤长羿会读心术，可……“是不是习武之人，除了会打会飞，还会窥视人心？”
“对别人不知，但你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周某是一清二楚。”
对啊，他此前见自己，自己还是穿着戎衣。
夏语心看了看周浪，“周庄主是几时知晓我身份的？”
“还不走，不怕温孤城主追来？”
周浪转开话题，正是那日她扑在他身上，他确定了她的女儿身，只是不好这般与说。
夏语心刚要上马，却突然想到，转身扒开周浪衣襟，看见周浪胸膛上长长的印痕。他中毒受伤是真，但……定是那日救他，尤其团团袭击他时，自己护在他身前，方识破了自己身份。
可那时他明明已识破自己身份，事后还装作不知，称自己小兄弟，夏语心暗暗撇了撇嘴，骑上马背。
周浪却从身后取下她包袱挂在马鞍上，替她牵住缰绳，“我被中下五毒天水。毒入五心，又被刺伤，彼时使不出功法。”
“然后就被捅了一刀？”
“当是杀猪？”
“……被刺了一剑。”夏语心更口，然后牵回缰绳，“周庄主，我且信你一回。但你我不同路，就此别过。”
说着，她策马离去，团团紧跟在后面，甩也甩不掉。
“团团，你留在这里。”
可她走一步，团团亦走一步。
前去翻过两处山坳，山外山，隐隐可见阴山山脉，夏语心加快脚程，穿过重山，在天黑前赶到珧山下、碧水上。那里有一座山，名云潭山，便是她所选的耕种之地。
吴祺他们早已经到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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