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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尘封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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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
陆陆续续有上班族停在甜点店买面包,也有部分学生,但不多。
早上和傍晚会有个固定的伙计过来帮忙,宋溪就在后厨忙着烘焙,伙计在前台帮忙结账。
甜品店靠窗的地方有个小台阶,隔开一片复古调的用餐区,沈斯言就坐在这里吃早餐。
热气腾腾的馄饨升腾的雾气朦胧了眼镜,沈斯言摘下来放在一旁,隐隐约约看见一辆车停在对面路边,有个戴墨镜的保镖从副驾驶下来,弯腰打开后座车门,举着一把伞。
伞遮住了后座下车的那人,但沈斯言直觉是他。
沈斯言低下头,安静的继续吃小馄饨,舅舅做的很好吃,可能是烫吧,他有点尝不出味了。
脚步声很轻,但他听得清楚,大概无论多轻巧的鞋也难逃地板的音响效果,声音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他身后。
吱啦——
是椅子拉开的声音。
“言言。”
宋溪喊了声,沈斯言下意识回头。
一回头就看见席清雪坐在他侧后方那桌,旁边站着一个虎背熊腰戴着墨镜和蓝牙耳机的保镖,正撑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见他转过头怔怔地盯着自己,席清雪歪过头眨眨眼,轻轻地开口:“你舅舅在喊你。”
清晨的气温偏低,即使有伞挡着,也架不住寒风呼啸,席清雪的鼻尖被吹得发红,苍白的手指握住热乎乎的水杯,指节泛红。
“愣着干嘛,去把奶茶拿出来,在厨房用热水温着呢。”宋溪腾出手,在前台后面喊了声。
“来了。”沈斯言路过他桌子的时候停下来,“你吃过早餐了吗?”
席清雪双手捂住脸,轻咳了几声,声音有些飘忽,好像生病了:“你那个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吃。”
旁边的保镖有些为难地劝阻:“少爷,你不能……”
席清雪淡淡瞥了他一眼。
保镖噤了声,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将变温的水倒了,又换上一杯滚烫的热水,用薄纸裹几层让他暖着。
沈斯言听见自己说:“舅舅做的小馄饨,暖胃,还有多的,你吃吗?”
“明天吧,今天吃过了。”席清雪轻轻说,从沈斯言站着的角度去看,长长睫毛遮住了神色,束起的长发一丝不苟地垂至腰侧,他坐得板正,清清冷冷像个雪人。
他不开心,没由来的沈斯言这么想,像个落了泪冻成冰雕的雪人,在满世界大雪纷飞里,孤独地伫立那里。
沈斯言提着奶茶过来,手里还拿了一个巴掌大的迷你蛋糕。席清雪拆开吃起来,忽而浅浅笑了下,转瞬即逝:“这不是你做的吧?味道好多了。”
“不是……我还没学会。”沈斯言坐回去,他很清楚地知道,其实根本没义务做这些,不过是权势子弟的把戏,怎么换个人,他就反而隐隐期盼起来,甚至希望每天早晨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
保镖看了眼表,弯下腰低声说:“少爷,时间到了。”
席清雪拿着奶茶离开了,小蛋糕也没忘。隔着淡淡雾气,透过玻璃窗,沈斯言看到他坐上车,车门关上,转眼消失在视线内。
差不多时间该去学校了,沈斯言背着书包骑着他崭新的自行车,上面有道难看的划痕,还没来得及去修。
在校门口,他遇见了被葛青耳提面命的谢辰轩,对方眼尖一瞅见他就赶忙跑过来,感动得恨不得眼泪汪汪:“好兄弟!救我也!”
沈斯言:“……?”
“哎,别提了,我可怜的语文又卡在100线上,被我亲亲姨妈教训了一天,”谢辰轩满脸悲痛,“最要命的是,我建的作业交流群被发现了!兄弟,以后只能靠你了!”
两人并肩向教学楼走去,遇上了从另一处过来的牧云舟和祁宴。
谢辰轩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嗨。”
“嗨,好巧,”牧云舟微笑着抬起手挥了挥,“下下个周六是我生日,你们有空来吗?”
“还在云庭?”谢辰轩问。
牧云舟笑了笑:“嗯,我们在后面聚一聚,挺自由的。”
他们走在前头说话,祁宴和沈斯言落在后头,他们来得早,这会儿楼梯上没人,祁宴声音不大:“他今天早上去你家了?”
沈斯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说的谁,闷闷地哼了声:“嗯。”
前面两人的声音小下去,可能也没什么可聊的,逐渐安静下来。祁宴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清晨、空旷的楼道,总格外明显。
“他不吃奶油,”祁宴仿佛是随口一说,“每次去我家,都热衷于奶酪或冰淇淋蛋糕,尤其是宋叔叔做的……你舅舅?”
“嗯。”
“哇,那你岂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牧云舟趴在扶手上往下探,夸张又温和地爽朗一笑,“真羡慕啊,我们几个每次去他家都要蹭吃蹭喝一顿,最近感觉好久没见到了,还挺怀念那个味道的。”
沈斯言很诧异地仰头看着他,对方眼里温和的笑意不是装的,“祁脩……”
“啊,居然是因为他害得我们尝不到老味道了吗,”牧云舟插着兜倒着走,“我们都很少在云庭看见他的,他就是嫉妒吃不到宋叔准备的下午茶,别管他。”
这当然是托词,几位大少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自然不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云庭是靠近学校的一片高档别墅区的名称,牧云舟在暗示他,祁脩不过是分支,根本插不入真正祁家的手。
正说着,牧云舟突然撞上一人,那人眉眼柔和,骨架优越皮相更佳,气质温润如水,被撞到时下意识伸手拽住牧云舟。
哒。
一枚圆溜溜的扣子滚落在地,静静地停在沈斯言鞋边,他弯腰捡起来。
那人面色僵硬一瞬,他的手腕上戴着抑制手环,是个alpha,难怪力道之大直接将牧云舟的校服扣子扯下来。
他声音柔和,语速不紧不慢,听起来很舒服:“抱歉,我那儿放了一套备用校服,只穿过一次,洗干净了,要不临时先穿我的?”
校服第二颗扣子掉了,胸口这块儿的衣襟松垮垮的,牧云舟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衣服,干脆将第一颗扣子也解开,露出漂亮结实的肌肉若隐若现,“哦,好啊,谢谢。”
那人点点头就要接着下楼,被牧云舟扯住胳膊,喊了声:“闻人潇,大家都在上楼,你下楼做什么?”
闻人潇盯着他拽着自己的胳膊,刚劲有力的胳膊肌肉线条明显,骨节分明的手指堪堪握住他胳膊,“我去帮清雪请假。”
牧云舟也意识到自己的劲有些大,便松了松,被闻人潇盯久了,这才将手彻底松开,“他又怎么了,需要你请假?”平时不都是直接通知班主任吗。
“他昨天晚上跟我说,帮忙请个假,好像是最近请假有些频繁,家里比较忙没空帮他请。”
呵,不过是另一种警告方式罢了,牧云舟也不喜欢那个乱点鸳鸯谱的老头子,表情说不上好看,就靠在楼梯转角扶手上静静地看着闻人潇,也不说话。
路过的同学有的看看他们,有的直接三步跨五阶急匆匆赶着上楼,大概就这么对视了七八秒,祁宴从楼上退回来:“他们都到教室了,你不上课了?”
“来了,”牧云舟保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站在原地没动,伸出另一只手摊开掌心,“储物柜钥匙,我马上就换。”
“好。”
沈斯言上楼时顺便将扣子还给牧云舟,这会儿已经到教室了,他隐隐约约听到请假的事,但后面就不清楚了。
谢灵通不愧是谢灵通,下课出去转溜一圈就知道了原委。
“原来他生病了,今天早上看医生去了,”谢辰轩捧着一沓表格进来,“刚去办公室拿了实践表,十月中旬联邦成立纪念日期间有活动,你去不去?”
“这是什么活动?”
“嗯,游学差不多吧,成绩或综合素质评价符合就行。其实也算公费旅游,和基地联合搞的一种宣传方式,今年应该是首都海军基地。”
“去年也有?”
“有啊,每年都有,去年是陆军基地,我们去密林探险,玩真人CS,挺有意思的。牧云舟可是出尽了风头呢,当然他本身就是正根苗红军四代,人从小在政委大院长大的。”
就在牧云舟生日之后,沈斯言寻思着既是免费,又是个锻炼的好机会,便拿了张表格直接填起来:“好。”
这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直到晚自习,球队的成员去训练,席清雪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清晨。
虽然不确定席清雪会不会来,但宋溪还是准备了两份小馄饨。
“他不来就我吃,但答应人家的事要做到,”今天客人不多,宋溪又起得早,这会儿清闲下来坐在沈斯言旁边歇歇,“我打听过了,那几个地痞流氓被抓进局子去了,人家帮你办了事,这人情总得还。”
宋溪长叹一口气:“是个好孩子啊,也是个不容易的。”
沈斯言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门口传来“欢迎光临”的机械音,一回头,果然是席清雪来了。
只是今天的保镖换了一个,换成了寸头一侧切了蛇纹的,墨镜下的脸面无表情,一副很不好惹的黑派感。
沈斯言和席清雪就静静地坐在一桌上吃好了各自的小馄饨,宋溪接到订单又回到厨房开始新一轮的烘焙,保镖安静地站在一旁,保持着三米的距离。
明明一句话没说,却有种岁月静好的充实感,柔和有温度,正如同这碗初秋清晨的小馄饨,冒着腾腾的烟火气。
一碗热汤下去,席清雪浅色的唇红润起来,苍白的脸色也有了温度,就和普通同学一起吃早餐然后分道去上学一般,他吃完后道了再见就走了。
利落、简单、平平如常,好像真的每天准时到这里,就为了吃一碗小馄饨一样。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天天如此,席清雪跟日常打卡似的,早餐都在甜品店以一碗小馄饨收尾。
他就静静地吃,吃完就带着奶茶离开去上学,并不同沈斯言多说话。沈斯言也不是那么健谈的人,于是在保镖的注视下,二人就沉默着坐在一起吃早餐。
江知煦第一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原以为席清雪就是一时兴起,却没想到坚持了一周。周五的时候,他也是这么问的:“你,很喜欢吃小馄饨?”
席清雪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浅琥珀色的眼睛像吹落了满地枯叶的秋天,说不出的寂寥,却又隐隐闪烁麦浪摇曳的生机。
他就坐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轻声说:“阿煦,我好累啊。”
所以我很珍惜每天清晨那么一点自由的时光,平淡温馨,像正常人家那般。这是我疲惫不堪的面具生活里,唯一一点真实了。
江知煦顿时说不出话了,他只能给一个浅浅的拥抱,作为挚友的安慰,掺和了些许被冰山隐藏在深海的澎湃的超过友谊的情感。
他知道,他再不能踏前一步了,正如席清雪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十七岁的秋天,已经感受到冬天的寒意,他们还没有成年,就已经体会到成年人的世界充满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