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丹青子

1、天之骄女

　　文政十年，春。
　　东圣，煜凰京中，幽篁宫。
　　五彩琉璃珠子垂下，皇后安容的面目隔在檀香纱中，看不真切。
　　“女儿向母后请安。”
　　“来啦……”
　　“是的，母后。”
　　“打何处来？”
　　这个问题委实明知故问些。
　　自然是刚起。
　　御银钩望了望容后那副凤凰牡丹壁画，灼热的一双凤目金子点画，栩栩如生。
　　容后：“喜欢？”
　　御银钩心道：花鸟本属闺阁之物，凤凰不是凡鸟，牡丹不是俗花，又有哪一样不是为人玩弄鼓掌之间。
　　前世就是不喜。
　　只是这样倾吐就是大逆不道，到底是重活一次，御银钩只得赞叹画工不落凡俗。
　　“这金睛尤妙，母后，这是何人所绘？”
　　“漆还未干，你却不认得你哥哥的手笔了？”容后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笑声何其悦耳。
　　一帘相隔，御银钩只觉母亲的笑声是天下最动听的佳乐，不必小铜锤儿，更劳累什么琴箫笙笛。 ‘你哥哥’，无外是太子逸，那个母亲车裂而亡的继子。

　　并非是她认不得，太子逸点睛之笔，其余羽翼花瓣出于画工坊师傅之手，前世这些小节她还历历在目。只不过，宫中人均以明知故问为荣为耀，她也不可过谦。

　　大年初一见过幽篁宫那位，用了朝食，稍至歇息，又归辇中。

　　今年赐下的侍书，乃上官仪大子之女上官若水，品行端正，通诗女工的才女。

　　辇中纱帘打起，才露出御银钩半张脸，盘踞在额头的发如留海儿般，垂双流苏别着粉紫牡丹蕊子，童颜初露，按说是个狡黠的年纪，帝姬面孔平和，一双杏花瞳里满满的腻烦。

　　若水自然耳闻她的事，四地姬御银钩看着淡和，真没什么好脾气。骂哭几个侍婢是常有的事，因她那条毒辣的舌头，寻死觅活也是屡见不鲜。
　　无奈帝之宠溺，帝姬于九岁大字不识一箩筐，想当然，若水七八岁已经熟读《女诫》了，八九岁诗经张扣欲来。
　　十二，这样的华龄，公主除却墨家木工一事，最有兴趣的就是射箭，往往是叫人举着苹果作活靶子。
　　“若水，叫他们加快脚程，我累了。”
　　若水跟她坐在辇里，象征地抽了一马鞭：“快些！” 雷声大，雨点小。
　　哪有什么威严？
　　见过皇后，自然是太后，倒不说尊卑而分，只是太后定的点儿晚些。
　　入朱槿宫，起礼儿的太监小晴子叫了一嗓子：“四帝姬到。”
　　“若水，派赏。” 小晴子跪谢：“多谢帝姬。”言罢眨眨眼。
　　小晴子颇会惹趣，一个动作便逗笑了银钩：“行了。” 里面的太监通传完毕，得了一个“传”字，银钩施施然迈着步进入一个又一个朱红色的格子门。
　　春阳不涉暖足，微寒。打到了里间儿，驻足，下拜：“孙儿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挑了昔年雕成的墨玉烟杆子，正触她的小臂：“心肝儿，起吧起吧。” 坐在红木椅上的皇太子，立在太子逸边上的书童凌寒，六皇子泰、抱着七帝姬璇玑的令狐婕妤以及跪在地上的渊皇子，满堂人没有不愣的。
　　皇子泰一口气喷笑出来：“哎呦呦，四皇姐就是面儿大，看看看！皇奶奶多喜欢你呀！” 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病五皇子零，咳咳半殇，紧紧拉过皇子泰的胳膊：“六弟！”

　　“泰儿，就属你古灵精怪的。”太后就是埋怨一二，轻轻敲过他的头顶，“蘭嬷嬷，去，去取杏仁饼耳，哀家知道，银钩儿最喜这个。”太后竟然自盘凤榻上一步步下来，踏这玉梯，金织的长摆拖沓，行纹宛如金虹 ，太后的容颜衰老，目光却精悍：“这就是上官家的？”

　　“上官若水，太傅家的不假。”上官若水还未言，御银钩淡淡道。太后难得被呛，竟然笑如顽童：“银钩就是这样，自小就爱不耐烦。”拍拍御银钩的发顶，观测她难为情的两道红晕。是的，御银钩已经一把年纪，重活一次，被自家皇祖母如此，当然不耐。

　　“腊雪迎春的，你这丫头可带了礼物？” 御银钩早备下了珊瑚树，拍拍掌，从外堂请个一人高的红灿灿的，便是此物。珊瑚巍峨，盈盈光环。

　　“皇祖母，正是此物。” 银钩轻描淡写的眼神，瞥过在场中人各色表情，没有注意到鬓上的牡丹蕊子歪了，上官若水此时跪下不能将她扶正，却没人笑她，众人见那树惊奇不已。

　　“南海之滨才有的琼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