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关系》西升阳

11、辩论赛

　　俞清安走进客厅，俞清宁和俞清静从沙发上抬起头，两人穿着同款不同色的家居服，正头碰头凑在一起看平板。
　　“哥！”两个清脆的声音同时响起。
　　姐姐清宁：“你快来看看这道题答案是不是3√2？”
　　妹妹清静咬着果汁吸管补充：“我们谁错谁就是对方小弟！”
　　俞清安还没开口，俞明远从开放式厨房端出一杯咖啡，跟俞清安打了个招呼，将咖啡递给严晚书：“尝尝看，新到的瑰夏。
　　严晚书接过咖啡，“这里还是应该用长句！像河流一样绵延不绝的悲怆感——”
　　“妈，”俞清宁冷静提醒，“你小号写的网文评论区都在催更。”
　　俞清静晃着脚丫补充：“就是那本反派快死了的《山河弈局》”
　　俞清安沉默地换鞋进屋，目光扫过书柜。
　　最上层摆着母亲获文学奖的作品，下面几层却是各种花花绿绿的网络小说——父亲特意定制的书柜巧妙地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分隔开来。
　　俞清安走过去帮两人算出那道数学题答案，在俞清静的哀嚎中开口问道：“妈又开新文了？”
　　俞清静停止哀嚎，“是啊，上次那本不是写了一个特别厉害的反派吗，现在到他下场的时候了，卡文了。所以妈妈又开了一本。”
　　俞清宁头也不抬：“建议直接灌两斤茅台，上次喝醉后写了八千字。”
　　“哥，你说说看那个反派怎么死好？”俞清静兴奋的看着俞清安，“妈非要救赎洗白反派，太大众了。要我说还是直接死了好。”
　　俞清宁接话：“就是，还不如被他自己养的狼咬死。”
　　严晚书反驳：“你们懂什么，这叫人性的复杂。而且我小号数据表明，一个带感的反派是言情的爆款元素！”
　　她前面的电脑屏幕赫然显示某文学网站，笔名“严冬煮雪”的作品栏显示着《山河弈局》《破晓时分》《烟火共余生》。
　　俞清安瞥见母亲正在纠结的段落：“残阳如血，泼洒在枯槁的断戟与破损的战旗上。远处，一只孤鸦伫立在焦黑的枯木枝头，发出嘶哑的啼鸣，天地间一片死寂，唯余风唳……”
　　他忍不住开口：“妈，你为什么要一次开这么多本小说？而且《北迁之年》你还没有写完。”
　　严女士：“就是因为写北迁太累了，偶尔写写网文放松一下。”
　　俞清宁：“感觉你写网文比写北迁还累。”
　　俞清静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
　　严晚书：……
　　俞清安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班级群弹出消息——
　　唐闻：救命！数学卷子最后一题谁写了？
　　俞清静眼尖看到：“哥！你同学也叫救命！和我们数学老师说的话一模一样！”
　　俞清宁凑过来念其他人的回复：“‘用勾股定理就行’——啧，你们高中生就学这个？”
　　周六上午放假，周日下午收假。在学生眼里这假期放了又好像没放。
　　当然，在老师眼里：放一次假学生就要调整三五天才能恢复状态。
　　语文组为了让学生快速恢复转头，要求每个班进行一场辩论赛。
　　九班决定好正反方人选后，语文老师只留下一句周三举行，其余的都交给学生自己了。
　　辩论赛前两天，图书馆成了双方根据地。
　　午休时分，俞清安和正方队员窝在期刊区，林昭宜正抄录关于通信技术发展的相关案例，徐朗整理着社交媒体用户调研数据，吴越在旁边补充。
　　谌温言和陆云梦在哲学区翻阅《群体性孤独》，陈欢在摘抄《乡土中国》的段落。
　　“他们走理论路线？”林昭宜看了一眼对方，挑眉。
　　俞清安合上笔记本：“那我们就用数据说话。”
　　辩论前夕，几人反复修改辩稿，把案例浓缩成精准的规定时间内、把哲学理论转化成口语化表达。
　　阳光透过窗户，照见两个影子各自为战，却又默契地保持着同样的专注。
　　周五的语文课被布置成了辩论赛场。
　　教室后方坐着一排前来听课的老师，正在低声交流。
　　黑板上写着辩题“科技是否让人类更孤独”，旁边标注着简单的赛制流程。
　　语文老师站在讲台前，进行简单的介绍：“本次辩论采用标准赛制——正反方各四位同学，立论、驳论、质询、总结。”
　　“每个环节严格计时。”她指了指希沃白板，上面已经调出了计时界面，“最后由不参赛的同学举手表决胜负。”
　　“现在辩论赛正式开始。”
　　俞清安作为正方一辩率先立论：“我方主张科技让人类更不孤独。核心在于：科技是孤独的破壁者。”
　　“第一，科技破除物理隔离——视频通话让留守儿童能真实地触碰父母的目光，而不只是回忆里的模糊面容。”
　　“第二，科技打破身份枷锁——视障者通过读屏软件在论坛与人激辩，这份平等交流，让部分残障人士世界不再只有自己。”
　　“第三，……”
　　他列举了几个典型案例，数据清晰，干脆利落。
　　他最后十秒声调升高：“科技不是制造距离的围墙，而是让每个人都能被看见、被听见的桥梁。完毕！”落座瞬间，计时器归零。
　　谌温言接着起身立论：“对方辩友忽略了本质问题——科技提供的是连接效率，而非情感深度。
　　“对方只看到科技破除物理隔离，却忽略了它正在制造心理鸿沟。第一，‘连接过载’导致‘共鸣缺失’——我们拥有数百个社交好友，却找不到一个真正懂自己的知己。”
　　“第二，‘便捷依赖’侵蚀‘共情能力’——当所有交流都能用表情包敷衍，我们正在丧失理解他人痛苦的情感。”
　　“第三，‘完美展示’造就‘真实孤独’——社交平台光鲜亮丽的背后，是越来越不敢暴露的真实自我。”
　　他展示一项青年心理健康研究：社交媒体使用时长与孤独感呈正相关。
　　“科技给了我们逃避孤独的借口，却夺走了真正化解孤独的能力。完毕！”
　　林昭宜作为正方二辩霍然起身：“对方谈心理鸿沟，可正是科技让心理求助不再羞耻——24小时在线心理咨询平台，让无数人在绝望边缘被接住，这难道不是最深刻的联结？”
　　陈欢作为反方二辩立即反诘：“正是这种‘外包式安慰’让人退化！数据显示，使用心理咨询APP的用户中，45%表示‘暂时缓解，但更害怕现实交往’。当科技使AI都能模仿共情，真正的理解却正在贬值。”
　　吴越作为正方三辩站定："请教对方：第一，没有科技，渐冻人如何用眼动仪与世界对话？第二，疫情封控期间，是什么维系了千万人的精神不崩溃？第三……”
　　陆云梦作为反方三辩指尖轻叩桌面：“第一，工具善意不能等同孤独治愈；第二，正是科技依赖导致我们一旦失去网络就惶惶不安；第三……”
　　自由辩论环节，徐朗率先开火：“对方是否承认，独居老人一键呼叫系统挽救了多少生命？”
　　唐闻反击：“但正是这套系统，让子女更安心地缺席！北京某社区数据显示，安装呼叫器后子女探望率下降30%——科技成了亲情责任的卸责工具！”
　　俞清安突然起身：“对方辩友假期还与我视频交流讨论，如果没有科技，我们如何即时碰撞思想？”
　　教室陡然寂静。
　　谌温言沉吟两秒：“正因为线上能畅谈存在主义，才更衬得线下四目相对时的失语——这不正是科技赠予我们的新型孤独吗？”
　　反方席位上铅笔滚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唐闻作为正方四辩总结：“科技放大了人性的本来面目——它让善良者更善联结，让冷漠者更易躲藏。我们不能因有人用它筑墙，就否定更多人正在用它搭桥。”
　　孟云宇作为反方四辩最后起身：“对方一直歌颂‘桥梁’，却忘了真正的孤独不是缺乏桥梁，而是站在桥中央却发现——两岸空无一人。就像我们拥有银河系般的联系方式，有的人却活成一个绝缘的星球。”
　　计时器归零时，全班陷入沉思。举手表决中，反方以24比18获胜。
　　语文老师微笑点评：“正方胜在案例生动，反方胜在思考深度。但最好的收获是——”
　　她指着黑板上的辩题，“你们开始审视科技与人的关系。”
　　下课铃响起，谌温将一张纸条推过来，俞清安拿起，看到的是一句话：“孤独从来不是科技的造物，而是人的选择。”
　　是人选择了低头刷屏而非抬头拥抱，是人选择了点赞而非见面，是人用科技逃避而非面对。
　　有人说：孤独是生命的暗室，唯有开窗，光才能照进来。所以，感觉周围昏暗时，要记得去推开窗啊。
　　他抬头回望时，两个少年嘴角同时扬起弧度。
　　希沃白板定格在「00:00」的界面。辩论结束了，但思考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