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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回銮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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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狩终近尾声。圣驾回銮的日子定了下来,就在三日后。
营地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收拾行装准备返程的忙碌,掩盖不住底下涌动的暗流。青妃有孕的消息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将每个人隔开,彼此打量、算计的目光更加隐蔽。
叶苏凝再未见过陆芷拧。那日传话宫女惊惶离去后,宸华宫那边便再无任何动静,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她派挽翠以谢恩为由送去的东西,也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只附带一句冰冷的“娘娘静养,不便打扰”。
彻底划清界限。
叶苏凝摸着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的小腹,心也一点点冷了下去。那日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狂言,没有换来任何回应,只显得自己更加可笑可怜。
也好。
她深吸一口气,将最后那点不该有的妄念也狠狠压下。在这深宫之中,能依靠的,从来只有自己。
回銮前夜,帝王设宴饯行,规模不大,只限于妃嫔、近臣及宗室。叶苏凝以胎象需稳为由,并未出席,只留在帐中休息。
宴席的气氛据说还算融洽。帝王心情颇佳,多饮了几杯。廖颜浠依旧娇媚可人,献舞一曲,博得满堂彩。皇后端庄持重,应对得体。连称病多日的陆芷拧也出席了,她换了正式的贵妃朝服,妆容精致,除了脸色过分苍白了些,言行举止竟恢复了一贯的冷艳雍容,仿佛前些时日的失态与沉寂都只是错觉。她甚至主动向帝王敬酒,恭祝回銮顺利,言辞得体,滴水不漏。
只是据迟颜偷偷回报,皇贵妃娘娘几乎未曾动筷,那杯敬酒,她也只是沾了沾唇。
叶苏凝听着,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翌日清晨,仪仗浩荡,启程回宫。
叶苏凝被安排在一辆格外宽敞平稳的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软垫,以防颠簸。挽翠和迟颜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车队蜿蜒而行,速度缓慢。叶苏凝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实则心神不宁。离皇宫越近,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便越强。猎场的相对“自由”即将结束,等待她的,是更深、更冷的朱墙宫闱和更凶险的明枪暗箭。
行至中途,队伍在一处开阔地休整。
叶苏凝觉得车内气闷,便在挽翠的搀扶下下车稍稍透气。秋阳正好,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她下意识地望向车队前方那架最为华丽隆重的凤辇。珠帘低垂,隔绝了所有视线。
她很快收回目光,不愿再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是几个小太监正抬着一些箱笼从后面的行李车队匆匆走过,似乎是要调整物品位置。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小太监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哟”一声,手上一滑,捧着的那个锦盒摔落在地!
盒盖摔开,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竟是一尊送子观音的玉像!玉质温润,雕工精细,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捡。
叶苏凝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那尊玉观音慈眉善目,怀抱婴孩,寓意吉祥。她心中微微一动,这应是内务府备下、用于祈求皇嗣安宁的器物。
然而,就在那小太监将玉观音拾起,慌乱地用衣袖擦拭其上沾染的些许尘土时,叶苏凝的瞳孔骤然收缩!
阳光照射下,她清晰地看到,那玉观音怀抱婴孩的掌心处,以及婴孩蜷缩的脚底,似乎隐隐透出一种极不正常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暗沉色泽!与周围莹润的玉质截然不同!
若不是角度和光线刚好,根本发现不了!
她在幽谷十年,陆芷拧教她的不止是琴棋书画、魅惑君王,更有辨识毒物、机关暗器之法!那种暗沉,像极了某种剧毒之物长期浸润渗透后留下的痕迹!
这玉像若是送入宫中,置于她房内日日相对……久而久之……
叶苏凝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手脚冰凉!
是谁?竟用如此阴毒隐秘的手段!是廖颜浠?是周旋?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人?
那小太监并未察觉异常,擦拭干净后,便将玉像小心翼翼放回锦盒,盖好,与其他太监一起抬着箱子匆匆离开了。
叶苏凝站在原地,心脏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娘娘,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挽翠担忧地问。
“没事……”叶苏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微微发颤,“风有些凉,回车上去吧。”
她必须立刻告诉陆芷拧!
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冒了出来。纵然她们之间已隔了千山万水,但此事关乎皇嗣,关乎……她的性命。陆芷拧身为皇贵妃,协理六宫,有责任彻查此事!而且,她相信,即便陆芷拧再恨她、再不想见她,也绝不会容忍有人用这种手段残害皇嗣、扰乱宫廷!
然而,她该如何接近此刻凤辇中那位冷若冰霜的贵妃?
直接闯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太过引人注目。
派人传话?口说无凭,如何取信?且极易打草惊蛇。
叶苏凝心急如焚,脑中飞速盘算。
休整结束,车队再次缓缓启动。
叶苏凝坐在车中,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尖冰凉。她目光扫过车内小几上摆放的、用于路上解闷的几本书籍和一把用来裁纸的银质小刀。
一个冒险的念头逐渐成形。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把小刀和一张素笺,快速写下几行字,然后将纸条仔细折好。接着,她心一横,用刀尖在自己指尖极快地刺了一下,挤出一滴血珠,染在纸条的折痕处。
然后,她唤来迟颜,将纸条塞入她手中,压低声音,极其严肃地吩咐:“想办法,务必亲手将此物送到皇贵妃娘娘手中,绝不能经任何人之手!告诉她,事关重大,务必一看!”
迟颜看到叶苏凝凝重的脸色和指尖那抹刺目的鲜红,心中一凛,立刻郑重接过纸条藏入袖中:“奴婢明白!”
车队逶迤前行。
迟颜寻了个机会,假借传递皇后吩咐的名义,悄悄靠近了贵妃的凤辇。陆芷拧的心腹宫女认得她是青妃身边的人,本欲阻拦,迟颜却急切地亮出了袖中那带着血痕的纸条一角,低声道:“青妃娘娘有十万火急之事,关乎……性命攸关,求见皇贵妃娘娘!”
那宫女看到血痕,脸色微变,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转身凑到凤辇窗前低声禀报。
片刻后,珠帘掀起一角,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了出来。
迟颜立刻将纸条放入那只手中。
手迅速收回,珠帘落下。
凤辇内,陆芷拧看着掌心那带着血痕的纸条,眉心紧蹙。她厌恶这种故作玄虚的把戏,尤其厌恶那抹刺眼的红。
但……性命攸关?
她最终还是冷着脸,展开了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匆匆写就的小字,字迹却力透纸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惶:
「送子观音像有异,恐涉剧毒,求娘娘彻查!」
陆芷拧的瞳孔骤然收缩!
送子观音像?毒?
她瞬间明白了叶苏凝在指什么!也明白了这消息的分量!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极致的愤怒和后怕!竟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在回銮途中用如此歹毒的手段!
她猛地攥紧了纸条,那抹血痕硌在掌心。
“停桥。”她的声音冷得如同冰渣,从凤辇内传出。
车队缓缓停下。
所有目光都疑惑地望向皇贵妃的凤辇。
珠帘掀开,陆芷拧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凤目含威,扫视全场,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传本宫命令,所有行李车队,即刻原地停下,开箱检查!尤其是内务府装盛器皿贡品的箱笼,给本宫一箱一箱、一件一件地仔细查!”
命令一出,全场皆惊!
帝王和皇后也被惊动,派人前来询问。
陆芷拧只冷声道:“回陛下、皇后娘娘,臣妾方才得到密报,恐有宵小之徒在贡品中做了手脚,意图不轨。为保万全,必须彻查!”
帝后闻言,虽觉诧异,但见陆芷拧神色凝重,不似作伪,且关乎回宫安全,便也准了。
一时间,车队后方乱成一团。箱笼被纷纷打开,宫人太监们战战兢兢地仔细翻查。
叶苏凝坐在车中,手心全是汗。她不知道陆芷拧会怎么做,只能焦急等待。
约莫一炷香后,一名太监连滚爬爬地跑来,手中捧着的正是那个装有送子观音像的锦盒,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颤抖:“启、启禀贵妃娘娘!查、查到了!这尊玉像……玉像内部被掏空,填塞了……填塞了剧毒的粉末!”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死寂!
所有听到的人无不色变!
帝王和皇后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陆芷拧看着那尊被捧到面前的玉像,眼神冰冷得能冻死人。她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那婴孩脚底和观音掌心极细微的填充痕迹,又命太医上前查验毒粉。
“好……好得很!”陆芷拧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给本宫查!经手此物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许放过!彻查到底!”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让回銮的队伍笼罩在一片肃杀和恐慌之中。
叶苏凝得知消息,长长松了口气,瘫软在车垫上,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然而,这口气还未完全落下,她的车帘忽然被猛地掀开!
陆芷拧竟亲自走了过来,脸色依旧冰冷,目光却锐利如刀,直直射向车内的叶苏凝!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于此。
叶苏凝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陆芷拧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三息之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青妃。”
“你立了大功。”
“但……”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冰冷莫测,“你是如何得知此物有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