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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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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带。温辞睡得很好,脸色比前一天又红润了些,正小口吃着温潼带来的清淡早餐。
温潼坐在一旁,看着弟弟安静吃饭的样子,清冷的眉宇间却笼着一层淡淡的犹豫。他几乎一夜未眠,反复思忖着谢枕的提议和那个他们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
最终,他看着温辞逐渐恢复生气的侧脸,下定了决心。有些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与其让温辞将来从别处听到风言风语或是自己发现后感到被欺瞒,不如由他这个哥哥亲口说出来。
等温辞吃完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温潼递过去一张纸巾,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尽量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开口道:
“小辞,有件事,哥想跟你说一下。”
温辞擦着嘴,抬头看向哥哥,有些疑惑:“嗯?哥你说。”
温潼的目光与他对视,清晰而缓慢地说道:“我和谢枕……有一个女儿。”
他顿了顿,观察着温辞的反应,继续道:“叫糖糖,快两岁了。很健康,很可爱。”
说完这句话,温潼的心微微提了起来。他甚至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左手,那里,掌心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一颗极小的、鲜红的痣——这是温家那份特殊基因在他身上留下的、唯一的外在印记,也是所有故事的起源。他预想了温辞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震惊、难以置信、疑惑、甚至是一时无法接受的排斥……
然而,温辞听完后,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愣了几秒钟。
随即,他脸上露出的并不是惊愕或质疑,而是一种迅速弥漫开来的、真切的心疼和担忧。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温潼依旧平坦紧实的腹部,然后又飞快地移回到哥哥的脸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哥……很疼吧。”他的眉头紧紧蹙起,眼神里满是感同身受般的揪心,“生孩子的时候。”
温潼彻底怔住了。
他预想了所有可能的反应,唯独没有料到这一种。
没有惊讶于男人为何能生子,没有追问这有悖常理的生理现象,甚至没有好奇孩子的来历。他的弟弟,在得知这样一个惊天秘密的第一瞬间,本能关心的,竟然是他……疼不疼。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撞着温潼的心口,撞得他鼻腔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他飞快地别开脸,不想让弟弟看到自己瞬间失控的情绪,只是用力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不疼。
那十个月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隐藏,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将灵魂都碾碎的产痛,那之后身体和心理上需要承受的种种……都是他独自咬牙扛过来的。连谢枕,也只能在一旁心疼焦急,无法真正分担半分。
这些,他从未对任何人诉说过,也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埋藏。
却没想到,被弟弟一句最简单、最直接的关心,彻底击碎了所有伪装坚强的外壳。
温辞看着哥哥骤然泛红的眼尾和紧抿的嘴唇,心里那点因为得知真相而产生的惊讶早已被汹涌的心疼覆盖。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温潼放在床边、微微蜷缩的手。
他的指尖碰到了温潼掌心的那颗小红痣。
温辞的手指顿了一下。关于家族里那个极其隐秘的传说,他小时候似乎听母亲模糊地提起过一两次,当时只以为是故事,从未想过会真实地发生在自己最亲近的哥哥身上。
他收拢手指,更紧地握住了哥哥的手,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量:
“哥,辛苦了。”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糖糖……一定很像你,也很漂亮吧?等回去了,我能看看她的照片吗?”
温潼终于缓过那阵汹涌的情绪,他转回头,眼底还带着未散尽的水光,却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只是那清冷之下,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柔软。他反手握住弟弟的手,点了点头。
“嗯,很漂亮。”提到女儿,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眼睛像谢枕,鼻子和嘴巴像我。有很多照片和视频,以后……带你见她。”
兄弟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和深厚的羁绊在空气中静静流淌。那个曾经可能成为隔阂的巨大秘密,在此刻,反而化为了更紧密的联系。
病房门外,假装路过的谢枕听着里面的对话,嘴角高高扬起,放心地松了口气,慵懒地晃回了旁边的休息室。
他的潼潼和小辞,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而病房内,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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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间那层薄纱被温柔地掀开之后,病房里的气氛反而变得更加松弛和温暖。阳光似乎都变得更加明亮了几分。
温潼从手机里调出糖糖的照片和视频,坐到床边,和温辞一起看。
屏幕里的小团子白白嫩嫩,穿着可爱的草莓连体衣,正趴在地毯上,努力地想用没几颗牙的小嘴去啃一个软胶玩具,口水滴答的。那双酷似谢枕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偶尔抬起头对着镜头咿咿呀呀地笑,鼻子和嘴巴果然像温潼,精致又漂亮。
“她好小……好软的样子……”温辞看着视频,眼睛都亮了,忍不住伸出手指想去碰碰屏幕里的小脸蛋,语气里充满了新奇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喜爱,“她平时乖吗?会不会很难带?”
提起女儿,温潼清冷的眉眼彻底柔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属于人父的骄傲和一点点无奈的宠溺:“大部分时候很乖,就是有点娇气,睡觉必须要人抱着哄,不然就哼哼唧唧不肯睡。谢枕把她惯得没边了。”
他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语气里的纵容和爱意却藏不住。
温辞看着哥哥提起女儿时那不自觉流露出的温柔神色,心里最后那点因为哥哥特殊体质而产生的异样感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为他高兴。
哥哥一定很爱很爱糖糖,也很爱谢枕。所以才会愿意承受那么多,生下这个孩子。
“哥,你真厉害。”温辞由衷地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温潼。
温潼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轻轻咳了一声,收起手机,恢复了点平时的清冷模样,但耳根却微微泛红:“这有什么厉害的。”他顿了顿,看向温辞,语气认真起来,“这件事,目前知道的人很少。爸妈那边是知道的,谢家那边也只有他父母和极少数核心的人清楚。外面……”
“我明白!”温辞立刻点头,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对谁都不会说!”他深知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可能会给哥哥和糖糖带来多大的麻烦和异样眼光。
温潼看着他紧张保证的样子,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嗯,哥信你。”
正说着,病房门被轻轻敲响,然后谢枕推门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慵懒的笑意,手里还提着几个精致的纸袋:“两位帅哥,聊完了吗?要不要尝尝刚出炉的蝴蝶酥?排了半小时队呢。”
他的目光落在温潼似乎轻松了不少的脸上和温辞亮晶晶的眼睛上,心里就有了数,笑容更深了些。
温潼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温辞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打招呼:“谢枕哥。”
谢枕走进来,将纸袋放在床头柜上,非常自然地从里面拿出一块还温热的蝴蝶酥,递到温潼嘴边:“潼潼,尝尝,你喜欢的杏仁味。”
温潼似乎习惯了他这种投喂,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小口,然后才接过来自己拿着。
谢枕又拿起一块递给温辞:“小辞也吃,别客气。这家店可是你哥的心头好,以前在北京的时候,每次路过都得买。”
温辞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咬了一口,果然酥脆香甜,非常好吃。
三人围在病房里,吃着点心,气氛难得的温馨融洽。谢枕插科打诨,说着一些糖糖最近的趣事和北京圈的八卦,巧妙地驱散了最后一点凝滞感。
温辞看着哥哥和谢枕之间那种自然亲昵、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默契,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羡慕。
这才是爱情和家庭该有的样子吧?
相互扶持,彼此珍惜,光明正大地站在阳光下。
而不是像他和季承宇那样……始于欺骗,陷于掌控,最终只剩下一地狼藉和扭曲的恨意。
想到季承宇,温辞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哥哥,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外甥女。他有了新的、坚实的后盾和牵挂。
过去那三年,就当做了一场荒唐又昂贵的噩梦。
现在,梦该醒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点蝴蝶酥吃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看向温潼和谢枕,眼神变得坚定:
“哥,谢枕哥,等我出院……我想开始新的生活。”
温潼和谢枕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和支持。
“好。”温潼点头,语气一如既往的简洁,却充满力量,“你想做什么,哥都支持。”
谢枕笑着揽住温潼的肩膀,对温辞眨眨眼:“没错,北京欢迎你!糖糖正缺个漂亮舅舅陪她玩呢!”
在医院又观察了两天,确认身体完全康复后,温辞几乎是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充满了季承宇阴影的城市多待。温潼和谢枕尊重他的意愿,迅速安排好了一切。
私人飞机直接从本市机场起飞,划破云层,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暂时抛在身后。
当飞机平稳降落在北京机场时,温辞看着窗外不同于南方的辽阔天空和远处城市的轮廓,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新生感。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驶入海淀区一个以低调奢华和极致隐私著称的顶豪社区——万柳书院。绿树成荫,环境清幽,一栋栋设计现代的独栋别墅隐匿其间,互不打扰。
车子在其中一栋别墅前停下。灰墙黑瓦,线条利落,透着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贵气。
“到了。”谢枕率先下车,很自然地替温潼拉开车门,然后对温辞笑了笑,“以后这也是你家,别拘束。”
温辞点点头,深吸了一口北京干燥却清新的空气,跟着他们走向别墅大门。
温潼用指纹解锁了厚重的入户门,门刚一打开,里面就传来一阵细软稚嫩的“咿呀”声。
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小兔子的半袖、白白嫩嫩像颗糯米团子的小娃娃,正被保姆小心地抱在怀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门口的方向。她手里还抓着一个咬胶玩具,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看到温潼和谢枕,小娃娃立刻兴奋地挥舞起小胳膊,嘴里发出更响亮的“爸爸!”声,显然是认出了爸爸妈妈。
温潼冷清的眉眼瞬间如同春雪消融,变得无比柔软。他快步走过去,从保姆怀里极其自然地接过那个软乎乎的小团子,声音是温辞从未听过的温柔:“糖糖,爸爸回来了。”
小糖糖立刻用肉乎乎的小脸蛋去蹭温潼的脸,奶声奶气地叫“爸爸”,高兴得手舞足蹈。
谢枕也凑过去,笑着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小没良心的,就看到爸爸了?爹地呢?”
糖糖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伸出小手去抓他的手指。
温辞站在门口,看着这温馨得如同画卷般的一幕,一时间有些怔忡,心里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温暖又带着一点奇妙的酸涩。
这就是……他的小外甥女。哥哥和谢枕哥的女儿。
比视频里看到的还要可爱,还要鲜活。
温潼抱着糖糖,转过身,看向还站在门口的温辞,对他招了招手:“小辞,过来。”
温辞这才回过神,有些紧张地走上前。
温潼抱着糖糖,微微倾身,让小家伙能看到温辞,他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对怀里的女儿说:“糖糖,看,这是舅舅。是爸爸的弟弟,是你的舅舅哦。”
小糖糖眨巴着那双酷似谢枕的漂亮桃花眼,好奇地盯着温辞看了几秒,似乎有点认生,小嘴巴瘪了瘪,往温潼怀里缩了缩。
温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有点手足无措。
然而,只是片刻,糖糖似乎又觉得这个漂亮哥哥看起来不像坏人,又重新探出小脑袋,歪着头,继续好奇地打量他,然后忽然伸出那只肉乎乎、还沾着口水的小手,朝着温辞的方向抓了抓,:“舅……舅舅……”
温辞的眼眶猛地一热,几乎是受宠若惊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糖糖那只柔软的小手。
糖糖立刻用小小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指尖,力气还不小,然后对他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灿烂至极的笑容,口水滴答地流了下来。
这一刻,所有逃离的惊惶,过去的阴霾,似乎都被这个软糯的笑容和指尖温暖的触感彻底驱散了。
温辞抬起头,看向抱着女儿的哥哥,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宠溺笑容的谢枕,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底闪着晶莹的光。
这里,就是他的新起点了。
有家人,有温暖,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