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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散元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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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放了啊,虽然这青丘大公子长得是挺好看的,但你这丫头也不能这么便宜他啊。”
这只柳树精忿忿不平道。说话的时候,还顺便用又漂亮又狠辣的辫子捏死了一只仅仅只是路过的苍蝇。
“花魔,白狐和那只水怪,三者之间没有一丝勾结的证据,能不放吗?”
鬼灯说出了刚刚秋毫署的结论。
秦小腰听了,将柳条辫儿上捏死的苍蝇一放,再将长辫怒甩进东墙下的雨缸中,蘸了点清水出来洗,同时嘴里嘀咕着:
“那也不能太便宜了嘛。”
“可不会太便宜。”
顾苔心说着,人正穿过一处曲廊,远远就瞧见他爹大魔宗顾笳正在和青丘的当家主母春琛琛坐在落霞亭中喝茶。
彼时,一帘叶影落于两人身上,徐徐随风半摇着。
其间,他爹脸上威慈并加,不知道这回借着这位羽大公子的唐突,要从青丘那里讨点什么好处来。
顾苔心远远向两人点了点头。
对面的顾笳慈和一笑,让她早点回去休息,那青丘主母春深深也朝她一笑,月容花貌,面上带着几丝愧意。
“不说狐狸了,且说说你这柳树精昨晚跑哪去了。”
鬼灯看了一眼秦小腰。
昨晚碧心筑闹那么大动静,这只柳树精纵然裹在自己的头发里睡得再香也该被吵醒了。
“我这不...去看般先生到底有没有事嘛。”秦小腰咬唇敛腮,笑得虚心。
鬼灯闻言,转脸叹了一口气。
顾苔心也终于明白,那天晚上这柳树精的鬼祟之态是为何故了,于是不禁抬眉道:
“秦姐姐,你还真是怕我无事献殷勤,没安好心啊。”
“早知道,我就守着你了,谁知道,昨夜会出那么大的事。”
秦小腰委屈地绞着手指头。
“算了,你还是别来守了,我怕..”
顾苔心难得地欲言又止,却见秦小腰忽然洇红了眼睛,接着满声幽咽道:
“你怕...我守不住。”
随即她又看向鬼灯去,道:“阿灯,昨夜当真那样险吗?”
鬼灯点点头,沉面道:“连我也没能第一时间冲进去。”
一脉雪水正在九曲廊下淙淙地流着,廊上侍立的丫鬟们听不出此言轻重,秦小腰却不由地噤了声。
要知道,她面前的鬼灯可不是小魔宗身边一个简单的侍女而已。
顾苔心见状无奈一笑,伸开双臂,齐齐揽住两人,随后埋头低声,边走边说道:
“哎呀,你们想哪去了。我是怕,秦姐姐的柳条儿。
秦姐姐的头发长,以前在梦中好似缠着我的脖子和手脚,每每醒来,好像浑身都疼似的。”
顾苔心记得,但凡她睡觉有秦小腰在的时候,总会梦见自己陷入难以挣脱的梦境。
不记得具体内容,只是醒来时总觉得身上有些疼麻以及若有所失之感,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太好过的试炼一般。
鬼灯和秦小腰左右伴行着,听她此番谈笑旧事,忽地变了脸色,又在顾苔心察觉到异样时,立即收了回去,仿佛一切如常。
大魔宗顾笳送走了青丘当家母子后,风风火火地来到了碧心筑。
在一番嘘寒问暖的絮絮叨叨后,又大手一挥,给他的心肝闺女留下了比自己寝殿方墨殿驻扎得还多的封金卫。
入夜之后,两位风姿各异的妖女站在一圈黑压压的封金卫外面,悄悄说起话来。
“为什么我们要站在外面?”
其中的某只柳树精疑惑地看着自己脚上刚爬上来的那只又黑又湿的丑虫,忍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她身边的鬼灯身上流着淡淡的幽火,从眼前那面平静的未晚湖上转回眸光道:
“当然是为了说话。秦小腰,你有没有发现,她已经不记得,我们是怎么来魔族的了。”
秦小腰点点头,回望向身后的碧心筑道:
“她好像忘了,她是怎么从地府幽都中取来的你,以及在奈何桥畔摘下了我。”
听着,鬼灯沉默地望去天边比昨日更圆的月亮,想起正如那只在乌牢里自嘲自笑,谈着三不知恋爱的狐狸。
顾苔心忘了,她也一样。
她也要找一个人,而这个人丝毫不比那个让白狐痴执如此的镜中女子的分量少。
“谁?!”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异响,鬼灯突然转头出声,身上的术生蓝火同时凌厉烧起。
此刻林立在碧心筑外的封金卫们也骤然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寒光。
秦小腰也转身速望而去,接着却发现闹出此等动静的,并不是什么杀手贼子,而是正穿着一身皎白寝衣,像寻常一样推开门来的顾苔心。
“小...魔宗,您这是去哪?”
为首的封金卫头子秦丰一边用巴掌蒙住自个儿的眼睛,一边低头问道。
此刻,一身皎衣拂足,薄锦贴肤的小魔宗却没理会他,只是平眉直眸,轻盈抬步,径直穿过把头埋成一堆的封金卫铁丛,慢步往湖边走来。
这下,鬼灯和秦小腰终于确定了眼前的情况。
这是散元症。
三界之中,无论仙魔人都有各自的元神,只是修炼程度的不同,可以达到的境界不同。
但都有一个弊端,就是元神会因为一些特殊的缘由变成短暂或者长期离散的形态。
眼下,她们的顾小魔宗显然是出了这样的岔子。
不算莽夫的秦丰也发现了异样.
他悄声快步地走过整个人呈魂形灵态的顾苔心,与鬼灯秦柳两位侍女相视会意后,就一面命人去禀了方墨殿,一面速速派兵静驻在湖的四周。
不消半刻,湖前涌至一阵玄风,余风化入绵翠的草缎后,露出魔宗顾笳和身后一众影卫的阵势来。
这位魔族尊主抬眼之间,身后的影卫已经与刚才的封金卫瞬间换防。
秦小腰不由地哆嗦了下。
因为这些都是不言影,就是一群吞狼驱虎但不吐半字的家伙。
她见到这些人,只会在一种情况下,那就是顾苔心发生散元症的时候。
至于为什么让他们来,一是因为他们不说话,不会犯舌头上的罪过。
二则,秦小腰环目看了看湖周清一色的空净之目,心想大概是因为他们眼瞎吧。
时至中宵,远处那抹空明的月华渐渐勘破云层,有些许疏淡的清光落注湖心而来。
顾笳和鬼柳二人看着顾苔心就像三年前那样走向了湖边去。
她丝毫不顾及湖水浸湿了衣衫,直接伸腕够手,去捞水中的圆石。
大概是觉得石头不错,她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赤脚单衣地坐在一方伏卧于水面的青石上。
接着,她一手执着圆石,一手将指尖贴在上面,似乎想在上面写划点什么,但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指,便捏着石头埋头沉默了半晌。
夜色清凉如水,四周风物寂寂。
一只蜻蜓忽地落在她微蜷的脊背上,彼时湖水微晃,竟分不清是她在发抖,还是蜻蜓颤翼所致。
最后她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捏着石头,用指头一笔一划小心翼翼地磨刻了起来。
湖边不远的三人这一等也不知许久,只见拨开晚云的澄澄月光落了顾苔心一身。
眼前,一片清澹水色浮映着她的姝妙眉骨,几阵碎薄宵风偶然飘至,勾勒过她的单薄腰肩。
这位流连湖畔之人天生天成着一副明净出尘之美,奈何现在却是极其脆弱的魂体灵态。
他们三人不敢上前打扰,因此这么多年来,都无人能看清她手中磨石上的内容何几。
鬼柳二人看着水中那抹伶仃的倩影,心中倒是生出另一个人的形影来,不过彼此都心照不宣。
直到魔宗顾笳看了看她们两人,言道:
“我虽是她爹,却不知道她如何患了这散元症,但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来的,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男人。”
闻言,两人神色皆为一凛。
因为顾苔心所寻之人,她们从未跟人说过半字。
接着她们只见眼前这位目若洞火的顾大魔宗淡笑着说道:
“我还不至于年老昏聩,察觉不到其中关节,只是我以为她好了,她忘了,或者是想忘了,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鬼灯明白这位魔族之尊的舐犊之情,同时她也看得分明,顾苔心的灵体通透,说明散元之状已经更加厉害了,故而直言道:
“无论小魔宗作何他想,她的散元之症非治不可。”
旁边的秦小腰也慎重地点了点头。
“你们皆因她的散元之状而来,或许等她的元神复好,忘却了曾经执念之事,你们就该离开了。”
顾笳拂眼言开,不讳不避。
鬼灯闻言,一贯冷寒的脸上微微笑起,静静看向湖畔之人。
“若她往后不需要,不过是旧约作废,不算她悔。”
“本河柳妖娘,从来都是有情千丝赴,无情抽身去,自在潇洒的很,小魔宗也当纵生此般,才不枉与我等相交一场。”
秦小腰也弯唇望着那抹单薄的白影。
这时候,他们三个忽然发现,顾苔心的石头好像划好了。
她正回过身来,像是看见了他们,然后往岸边走了两步后,又愣了愣,接着把手里的石头“扑通”一声丢进了水里。
岸边三人的神色一时颇为丰富。
顾大魔宗张着充满慈爱的胳膊僵立在原地,鬼灯和秦小腰袖下的拳头则快被巨力捏个粉碎。
她们二人心想着,顾苔心这散离的元神灵体能不能脑子活络些,不要每次完事了,就把费尽心思划刻的石头扔进水里。
害她们两位愁姐怨妹帮着寻人寻了七年都没有点关键线索。
就算按图索骥,图在哪呢?
不过,这只灵体虽笨,在他们三人无微不至的看照之下,很快还是乖乖地回到了屋里的顾苔心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