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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理性之殇与冰冷的证据

　　眼看那由无数失踪者痛苦面孔凝聚成的恐怖心象即将彻底失控，反噬的能量浪潮般扑向宁川。夕雾几乎是出于本能，向前踏出一步。她闭上眼，轻声哼唱起那首古老的安魂曲片段，伸出手，指尖流淌出蕴含着理解与哀悼的微弱辉光。
　　那咆哮的心象浪潮在她这并不强大却性质迥异的力量面前，竟稍稍一滞，沸腾的悲伤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骇人的尖啸减弱了几分。这为宁川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他迅速后撤，重新稳定住周身几乎溃散的灵力屏障，气息微乱，鸦青衣袍上灵力震荡的余波未平。他看向夕雾的眼神里，惊愕迅速被一种极度审慎的评估所取代。他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她的方法为何有效，但这成了一个他必须纳入计算的“新变量”。
　　夕雾没有看他，她的目光仍带着悲悯落在那些逐渐淡去的虚影上。直到心象暂时稳定下来，她才转过身，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地看向宁川。
　　“你看到了吗？”她的声音因力量消耗而微颤，却异常清晰，“那不是我的心魔，宁大人。那是他们的。”
　　她主动将她刚才读取到的、属于那个失踪工匠的碎片化记忆——那份对发光石头的渴望与恐惧，以及被“影蚀”拖入黑暗的绝望——通过一丝微弱的灵力连接，传递给了宁川。
　　冰冷的、属于他人的恐惧与绝望，如同一段加密的密文，瞬间涌入宁川高度理性的意识海。他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但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心渊中存在大量非夕雾产生的、源于极端痛苦与死亡的残留意识。来源与“影蚀”报告的“流匪滋扰”、“意外失踪”严重不符。其性质……更接近于有组织的抽取与剥离。
　　“……‘影蚀’……直属于陛下，负责处理非常规威胁。”宁川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但语速比平时稍慢，仿佛在一边陈述一边进行高速演算，“但根据《钦天监秘档·丁字卷宗》第七条，其行动边界受内廷与监正双重监察，所有大规模人员调动及资源调用，需报备留痕。”
　　他目光扫过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痛苦面孔虚影。
　　“近期上报的失踪案数量与能量级，与‘影蚀’报备的‘常规清剿’行动规模……存在显著偏差。”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那个隐藏的钦天监监察法器，原本因巫术能量冲击而产生的细微裂痕，悄然蔓延了半分。同时，法器内部传来一阵异常的、只有他能感知的低频率灼热感。它不仅在记录巫术能量，更在记录到与官方报告截然不同的、高浓度的“非自然终止生命”所产生的负熵能量特征。这物理上的异常，被他冷静地记录为：“法器出现未明原因损耗，与异常能量谱高度相关。需调查。”
　　此刻，夕雾看着他依旧冰冷但似乎更深沉了几分的侧脸，猛然想起林屿的一段话—
　　那是在一次他们玩合作解谜游戏遇到瓶颈时，林屿没有像她一样试图硬闯，而是退回到上一个存档点，仔细观察系统日志和角色对话里的每一个词条。他当时一边快速筛选信息一边说：“若若，有时候答案不在终点，而在那些被系统默认‘正常’运转的流程里。找到那个和其他数据对不上的参数，或者那个权限异常高的‘合法’指令，往往就是破局的关键。”
　　“找到那个权限异常高的‘合法’指令……”夕雾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宁川，忽然明白了他的沉默并非无动于衷，而是一种更深的、属于他的方式的警惕。
　　她没有再试图用情感说服他，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低声问道，仿佛在确认一个技术参数：“……所以，‘影蚀’的行动报告，您作为监正，是否有权……全面审计？”
　　宁川的目光倏地转向她，锐利如冰锥，仿佛要彻底看透她这句话是出于天真还是某种算计。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极其缓慢地、几乎微不可查地颔首。

　　“理论上，”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金属摩擦的质感，“监正有权调阅一切与‘异常’相关的记录。但‘影蚀’直属内廷，部分核心卷宗……需陛下朱批。”
　　需要更高权限。存在访问壁垒。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异常信号。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但周身的气息已然不同。之前的冰冷是隔绝与掌控，此刻的冰冷，则像是一把缓缓出鞘、开始审视自身目标的利剑。
　　理性的殇，并非崩塌，而是发现了自身完美逻辑体系内的一个致命悖论。而宁川的选择，不是感性压倒理性，而是启动更高级别的理性程序，去彻查这个悖论，哪怕调查对象可能指向他效忠的系统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