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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窗外的鹰影

　　自那日从尘封记录中窥得那惊心动魄的时间巧合后，夕雾的心境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死寂。那份记录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印在她的意识里，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焦灼的疑问和隐秘的恐惧。她依旧每日在宁川冰冷的目光下整理那些仿佛永无止境的卷宗，但动作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紧绷，仿佛每一页脆弱的纸张下都可能隐藏着另一个能将她彻底撕裂的秘密。
　　宁川似乎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变化，但他那深寂的眼底并无波澜，只是监督得更为沉默，那种沉默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压迫。
　　这日午后，别院上空忽然传来一声清越尖锐的唳鸣，划破了凝固般的寂静。一道迅疾的黑影如同利箭般俯冲而下，精准地落在宁川微微抬起、覆着皮质护臂的手臂上。
　　那是一只通体苍灰、眼神锐利如冰的鹰隼。
　　宁川从鹰爪旁取下一个小小的、密封的金属细管，手法熟练地倒出里面卷着的薄绢。他展开薄绢，目光快速扫过。
　　夕雾下意识地垂眸，假装专注于手中的卷宗，但全部心神都系在宁川那边。她敏锐地捕捉到—就在他阅览信息的短短一刹那，他周身那仿佛万年寒冰般的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虽然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那种瞬间的、绝对的专注和随之而来几乎无法察觉的冷意加重，对于熟悉他那种近乎非人般平稳状态的夕雾来说，已如同惊雷。
　　是西南边境出了大变故？还是关于“夕族”有了新的、更可怕的消息？亦或是...冲着她来的？
　　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缩紧。
　　宁川很快看完了信息，指尖微微一搓，那薄绢竟无火自燃，瞬间化为一小撮灰烬，飘散在空气中。他抬手将鹰隼送回天空，整个过程沉默而利落。
　　然后，他转向夕雾，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进行某种快速的评估。
　　“今日天气尚可。”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你可以在此院中多停留一刻。记住，”他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不容错辨的警告，“仅限于此院。不得靠近院墙三尺之内，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径直离开了庭院，似乎那纸条上的信息需要他立刻去处理。
　　突如其来的“恩赐”并未让夕雾感到丝毫喜悦，反而更像是一种令人不安的试探或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但她没有犹豫，几乎是立刻站起了身。被囚禁于此，任何一点空间的扩展和外界信息的获取都弥足珍贵。
　　她抱着糯米，假装在庭院中漫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堵高耸的、隔绝了内外世界的院墙。她谨记警告，不敢靠近，但即便站在庭院中央，她也能看到墙头之上，更远处的一片天空，以及几缕从墙外升起的、寻常人家的袅袅炊烟。
　　她慢慢地、状似无意地挪动到庭院中一个地势稍高的假山石旁，借着角度，她的视线终于越过了墙头—
　　刹那间，她的呼吸屏住了。
　　她看到了！墙外是一条狭窄的古道，更远处，是鳞次栉比的灰瓦屋顶，蜿蜒的街道，甚至能看到远处城门楼的模糊轮廓。午后的阳光洒在那些陌生的建筑上，有小贩隐约的叫卖声、车轮碾过石板的轱辘声、还有孩童追逐的嬉笑声随风隐约传来...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喧嚣的、她无法触及的世界。
　　一种巨大的渴望和近乎绝望的羡慕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自由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那堵墙，不仅隔绝了空间，更隔绝了她与正常生活的所有可能。
　　这种被无形之墙隔绝在正常世界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自由生活的感觉，像毒刺一样扎进心里。她猛地想起有一次深夜活动结束，她被疯狂的狗仔和代拍层层围堵在停车场出口。闪光灯疯狂闪烁，几乎要灼瞎人的眼睛，无数话筒和手机几乎要戳到她脸上，各种尖锐刺耳的问题混杂着推搡，让她寸步难行，窒息般的恐慌瞬间攫住她。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一条坚实的手臂猛地从身后环过来，毫不犹豫地将她整个脑袋按进一个散发着熟悉气息的怀抱里，用宽大的外套罩住她。林屿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冷静得甚至带着一丝骇人的戾气：“让开！”他几乎是用身体硬生生撞开了一条路，她的世界只剩下他心跳的声音和外套下黑暗却安全的狭小空间，以及外面那些被隔绝掉的、充满恶意的喧嚣。那时，他的手臂就是她的墙，为她隔绝危险。而现在，冰冷的石墙将她隔绝在一切之外。
　　鼻腔猛地一酸，她迅速低下头，将脸埋进糯米柔软温暖的毛发里，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怀中的小家伙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高墙之外，人间烟火；高墙之内，她是被困在笼中、生死皆不由己的囚鸟。宁川的警告言犹在耳，那只锐利的鹰隼仿佛仍在头顶盘旋监视。
　　这一刻，对自由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也从未如此令人绝望。她所窥见的这一角外界景象，非但没有带来安慰，反而加深了她的痛苦和孤立感。而那则让宁川气息微变的讯息，更像是一片不祥的阴云，沉沉地压在南州别院的上空，也压在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