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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蓬莱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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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剑尊江浸月陨落于天劫,其佩剑碎星不知所踪。三年后,叶流霜入魔掀起正魔大战,所持佩剑即剑尊当年所失碎星,所到之处尸山血海,而后仙门正道合力一战,将叶流霜于无妄涯斩杀……
沈鱼翻看手里的书简,屋外不知何时阴了天,风吹的沙沙响,
“你是说最近玉灵一带出现的邪魔和魔头叶流霜有关?”她放下手里沉甸甸的书简,抬头看向蔺重栾,眉宇间有股化不开的愁绪。
“肯定是啊,那魔头被正道打压时何曾出过这样的事情,除了他谁的手段这么残忍。定是魔头恢复了元气,又出来兴风作浪了。那些遭遇不测的修士肠穿肚烂的,别提多可怜了。”
当年虽成功斩杀叶流霜,但是修真界也经受巨创,各家划分势力范围,凌霄剑尊所在稷下宫是先锋首当其冲元气大伤,反倒是玄冥宫人骁勇善战如今在修真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与玉灵山、逸尘阁和长林山呈四足鼎立之势,在各家仙门修士的护佑下各地安稳了许久,少有再被魔物侵扰过。
沈鱼轻轻摇了摇头,把书简卷了起来,“书中说叶流霜所用灵剑乃凌霄仙尊的碎星。既然有神器在手,又相当有名气,为什么不直接用碎星杀人,昭示他重出江湖,岂不是更有震慑作用,反倒是用一些麻烦的邪术。如果是不想被人发现那就更不对了,手法这样招摇,生怕别人不知道。”事出反常,沈鱼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据说那魔头性格阴晴不定难以琢磨,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此番定论也不是全无依据,最初几起惨案都在河间地界,玄冥宫主亲自查验,确实是魔修所为。”
玄冥宫主先祖布衣散修出身,以自身灵力强悍,功法高深闻名。后因心系一方百姓,扶危济困而成玄冥宫。后来的历代宫主皆是颇有威信之人。既然他怀疑是叶流霜所率魔修之流,那基本可以盖棺定论了。
“当年人人皆传叶流霜惨死,身首异处死无全尸,如果他真的回来了,杀身之仇的愤怒会发泄在谁身上?”沈鱼眉宇间浮现几丝担忧,“稷下宫。”
“对啊,当时稷下宫算是主力,剑尊前辈陨落如今门派正是疲敝凋亡之际,如果叶流霜真想报复,那可太容易了。”蔺重栾却又不敢置信,“可是剑尊曾经收叶流霜为徒,师徒情义在那,应该不至于下手太狠吧。”
教养之恩杀身之仇谁比谁重,又怎么分得清呢。沈鱼眺望窗外,很久以前玉灵之外向西千里就可以看到稷下宫的虹桥,是剑尊灵器所化横亘两峰之间。沈鱼灵阙之身,多病易夭,幼年掌门带她去找剑尊曾踏足过,是个很美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不会。”
想到记忆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叶流霜,少年亭亭玉立笑容肆意站立在剑尊旁,与现在人们所说的凶神恶煞倒是判若两人,沈鱼鬼使神差地说,“他应该也不会。”
叮铃——
沈鱼的话音掩在清脆的铃铛声中,听不真切了。
“有人找。”沈鱼放下茶杯和蔺重栾一同出去,门外的小弟子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少主,蔺师姐。刚刚收到驰援信,请玉灵派弟子去蓬莱渡除邪祟。”
蔺重栾接下信件,展开来看。
“蓬莱渡夜间夜枭出没,扰民安宁,烦请贵派前来收服。”小弟子在一旁看着信读出口,转头说,“师姐好像不是什么大事。”
小弟子名叫扶光,蔺重栾弹了一下他的脑袋,“什么叫大事,死人才算大事吗?我看你是门规没抄够。”
“蓬莱渡并非玉灵毗邻之地,为何让玉灵驰援,不去选择最近的仙门求助呢。”沈鱼对这座湖边镇闻之不多,“什么时候动身,我和你去。”
“算了吧,你快要成亲了,还是在家里好好准备,佳期临近别到时候手忙脚乱。信中说是低阶夜枭作恶,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不碍事,我们去去就回。”沈鱼听到提及婚事,面色一瞬间凝固,又恐自己表现得明显,又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来。“这几日一直呆在屋里太闷了,就当我出门散散心好了。所有事宜全部早已经准备妥当了,不用挂心。”
掌门母亲一直在外,她还没来及和他人说楚家退婚的事。昨日傍晚有逸尘阁弟子前来送了一封手书,沈鱼打开看是楚寒舟写给她的,书信中从头到尾都是退婚事宜,态度坚决,原本计划的婚事,恐怕成不了了。
小扶光也应和道,“对啊,去去就回。师姐我也想去。”蔺重栾一想日后沈鱼嫁到楚家,即便经常探望,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日日相伴。心中不禁闷闷的,像是石头堵在胸口,当即答应。扶光也趁机加入,蔺重栾拧不过他,最后三人一同出发了。
沈鱼一行人抵达蓬莱渡时正当下午时分,天色渐晚。
蓬莱渡一带是富庶之地,临江而建。沈鱼三人从水路来,远远望去,岸边灯火通明,管弦丝竹声萦绕小舟间。
“就快到了。”蔺重栾负剑立于船头,好奇地张望,“好生热闹的声音,真没想到此处如此繁华。”
“怪不得都说这蓬莱渡堪称人间小蓬莱呢。”扶光扶着额头绞尽脑汁想,“传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沈鱼体弱出门少,看的书本却多,回道,“东海之上有蓬莱,宫阙皆金玉,仙人不老死。”
“月湖之滨有仙渡,入耳皆仙乐,挥金如粪土。”
“对对对。”扶光连连点头,“一点没错啊。”
沈鱼望着前方,鸦羽般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遮住了眼底。夜里没有起风,湖面平静的像是一面铜镜,幽幽映着月光。
哗哗的水流声混合着轻微的呼吸声一齐清晰地进入耳中,沈鱼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周围的气氛怪怪的,一时却也说不出怪在哪里。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看你的脸色不太好。”蔺重栾关切地询问她,
“没事,应该是许久不出门现在太热闹一时有些不习惯,所以多心了觉得周围气氛奇怪。”沈鱼又不确定地问蔺重栾,“有异常的地方吗?”
“目前没有。”
“那就好。”沈鱼又转过了头,看水光粼粼的湖面,留给她的背影单薄。蔺重栾抬手又放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什么都没说。
船停靠岸后,沈鱼才终于知道不安感来自于哪里。
这彻夜长明的街道,人声寥寥。活人更是没有几个。
整条街都笼罩在死气沉沉氛围之中,不少摊位在天光尚亮时就收拾东西急匆匆回家去了。
一路走过来,路上还飘着零星的纸钱。
“怎这样死气沉沉的?”蔺重栾手指敲击着剑鞘,打量着四周,“不是说夜枭作乱,不少人家闹得鸡犬不宁,特来玉灵请人除祟吗。这看着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不像是信里那么简单啊。”
“确实不对劲。”沈鱼蹙眉,蹲下身来,捡起地上散落的纸钱,“昨日下过雨,一路走来地上这些纸钱,却有干的有湿的。还有路边插的纸旗,这是民间用来帮亡魂引路的。去不同方向的都有。”
“晦气死了!”不远处传来一句灰衣服男人的咒骂声,他拍了拍身上,袖口处一片白,像是撒到上面干涸的米浆。
“那老乞丐天天往东边跑什么,不长眼的狗东西,瞎了不看路撒我一身饭。”
店里掌事迎客的是一位临近中年的妇人,边擦桌子边热络地和客人交谈着。“柳娘子今日头七,以前这老乞丐快饿死的时候,柳娘子给他一口饭吃。他昨日讨饭有贵人赏了他点钱,今天给柳娘子烧钱去了。”
“哪个柳娘子?”和他同来的瘦一点的伙计问道,
“嘁!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咱们镇哪里有第二个像她一样出名的柳娘子?”灰衣服促狭地笑了一声,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说,“就是干那个的。”
“她也真是能屈能伸,连乞丐的生意都能做。”瘦小伙嫌恶地撇撇嘴,
老板娘听到二人后面的话,敛去了笑容,自顾自地离开去热酒,直到男人接下热酒要走她才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沈鱼三人赶去的时候,店里空无一人。
“咱们这里一直都是这么冷清吗?”
老板走上前,忙接道,
“夜里频繁有怪事发生,所以这些大家都趁天亮早早收摊回家了,只剩像我老婆子这样的,胆大大一些的或日子过于拮据的不得不铤而走险还照常开着。”
空荡荡的街头沈鱼一眼就能望到底,与白日景象相差甚远,这街上如此冷清,恐怕就是开着也赚不来多少钱。
“两位小仙君看着面生可是来此地游历的?”
二人并未反驳,夫人接着说,
“二位年纪尚轻,这位姑娘又看着文弱。”夫人看了沈鱼一眼,“趁天黑前赶快找一处落脚,否则晚上太危险了。要是放心可以住在我这边,酒肆楼上可以住店的。咱们家这边风水好,没出过岔子。”
老板娘看三人气质不俗,想必是哪家贵公子千金小姐前来游山玩水,必然不会吝啬钱财,出手阔绰,眼珠一转笑口道,
“就是在钱上嘛,可能要多那么一点。但是千金难买各位贵客的安全呀是不是。”
二人对视一眼,蔺重栾从怀里拿出一袋银子,老板脸上的笑立刻更鲜活了。乐呵呵接了过来,问道,“二位贵客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我们是玉灵门派前来降妖的,可否向您打听一下,最近镇上可有发生什么怪事?”
“原来是玉灵的小仙君啊哈哈。”老板脸色一瞬有些难看,她有点后悔狮子大开口了,怕得罪人。不过看面前的少年人似乎不在意,便放了心。
“有啊,晚上一群黑乎乎的乌鸦似的鸟东西在天上飞。还偷吃圈里的鸡鸭。叫声也讨厌的紧,吵的人睡都睡不安生,烦人的很。”酒肆老板似乎是深受其扰,说起来的时候都是义愤填膺的,
“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吧。”妇人眼骨碌碌一转,想起了点什么,“还有就是最近风水不好。”
“比如?”扶光紧张兮兮等着老板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赚不了钱。”
扶光忍住没翻白眼气晕过去,扁了一下嘴,“好吧,挣不了银两这确实是大事。”
“诶,还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妇人一下子严肃起来,凑近了来说,仿佛害怕什么东西听到,“最近倚月楼着火死了一个伶官,那姑娘长得俊,弹得一手好琵琶,也算是有名。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好好的不知怎的走水烧死了。其实死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怪就怪在,一天夜里突然传来一阵弦音,我不懂乐理,但是听人说就是柳娘子生前最擅长的那首曲,还是别人都弹不了的,你说这怪不怪?”
众人听得入神,不知道何时身后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脚步声也没有,就像幽灵一般凭空出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怪!”
这响亮的一个字,将扶光吓了一跳,连忙顺了顺胸口。小女孩眼睛黑漆漆的,十分漂亮,在众人回头看她时,咧嘴一笑。
蔺重栾早就感知到女孩的到来,但是她身上并无妖气,虽然举止有些怪异,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各位客官,这是我孩子,刚才吓到你们多有得罪,先给各位赔罪了。”
女孩是老板家的孩子,老板叫到跟前给她一个小木偶,就打发她上楼去做先生留的温习任务了。
安排妥当后一脸歉意地回来,接着讲了下去,
“后来啊,一连又死了几人。但也没什么怪异的地方,应该就是命数尽了,老天收他们来了。就是柳娘子死的不巧了,她再等等,那个后生就来找她了。可惜啊,她死了,那后生也为情自戕了。”店家摇了摇头,唏嘘不已,而后又和沈鱼她们闲聊几句说完就去收拾客房了,
“沈鱼,你觉得有什么蹊跷吗?”
“嗯?”沈鱼疑惑地抬起头,听到蔺重栾叫她,方才从思考中回过神,酒肆老板所讲的故事,让她耳熟,不过是否是她想的那样,还需要验证,沈鱼转而问蔺重栾和扶光,“你们听过'花叶归'吗?”
“没听过,这是什么,乐谱还是画本?”蔺重栾一头雾水,
“你问到点上了,两者都是。我从前在怀乡一带听过,有幸学了不过我现在没办法弹奏。”沈鱼一顿,“至于话本故事,你们刚才也都已经听过了。”
“刚才听过……”蔺重栾抬眉,“你是说柳娘子的经历?”
沈鱼点了点头,“'花叶归'本就起源于江怀一带,是一位姓叶的琴师所创,未完成就身亡了,后来由她的女儿完成。那位叶娘子琴技一绝,只是家中突逢巨变做了乐倌。之后与一位书生结识,二人情投意合,也是这时叶娘子完成曲谱,为它命名'花叶归',两人尚未缔结良缘,叶娘子就死于一场大火,那个书生也音讯全无。”
“这样的爱恨缠绵,令人唏嘘。因此有人为她补了结局,其中最广为流传的,就是叶娘子魂魄留恋不舍,不肯投胎去,以后的日日夜夜里能听到悲歌。书生回来后悲痛不已,为情自戕。”
“都对上了。”扶光在一旁恍然大悟,又露出悲痛之情,“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啊,两对佳人都是一样的结局。”
“不对。”蔺重栾眉峰蹙起,“不是一样的,准确来说,柳娘子的经历和话本一样,并非和叶娘子一样。”
沈鱼点点头,“没错。”
“其实画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人们总是喜欢团圆的结局,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因此话本的结局是叶娘子七日回魂,重回二人初遇的地方,她见到魂魄徘徊原地不肯走的书生,潸然泪下,二人执手看泪眼,最后双双化蝶,双宿双飞。”
“前面都对上了,下面岂不是该轮到柳娘子回魂了。”扶光难以置信,“他们真能像话本一样化蝶远走高飞吗?这也太神奇了。”
沈鱼没有回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猜不出,只是她不信如法炮制般的情节是偶然,必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