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小鱼[撬墙角]》游枣

18、第 18 章

　　那天付爽进门急着去吐，就在卫生间换了拖鞋，从外面看来，确实不知道家里还有人。

　　“我听到他在讲电话订酒店。”付爽脸色不佳。

　　超市的喧嚣静止一瞬，程渝顿了顿，“他最近的项目是在连城，可能是要订酒店？”

　　付爽摇头。
　　“他定的是连城旁边望海岛的顶奢民宿，那家我们毕业旅行去过的。”

　　房间都是海景，平均售价不低于3000，程渝握着购物车把手变得汗湿黏腻。
　　连市的海滨浴场改建项目，江阔事务所的住宿标准是标间，单人标准不会高于500。

　　程渝脑子里闪现过太多方法去考证，又马上推翻。
　　因为江阔说的是他人在南城，甚至根本没提自己当初不能赴约是因为要去外地。

　　她无声笑笑，北城一见，原来门里门外的人都藏了心事。

　　也有可能，只是误会。
　　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自我安慰再多也敌不过不断滋生的信任崩塌。

　　看着付爽一脸大义凛然，程渝勾过她的腰，找出微信许久不联系的头像，朋友圈多是医美宣传，中间穿插半年前的一组九宫格婚纱照。

　　程渝心里大石头落地，“是我们多心，尤悦结婚了。”
　　“傻？结婚算个屁。”
　　程渝笑笑，“别担心，等我问问再说。”

　　她当然知道婚姻并不是一劳永逸，所以从不过分期待，也没有自信道德感这种东西能真正束缚人的欲望。
　　只是和江阔在一起的日子，平淡安逸的感情是大家口中标准的“好”，从小的转场生活像迁徙，她随着杨婉的婚姻游牧在不同城市，内心深处对稳定的渴望不言而喻。
　　她是个矛盾的人，也不可免俗陷入“合适”的怪圈。

　　两人结完账去拿车，程渝看到银行卡显示到账消息。
　　江阔把之前问她借来周转的钱尽数返还，金额只多不少。

　　眉间的愁容消散开，看来江阔这次没有对母亲的“建议”听之任之，程渝心中的成见终于卸下。

　　江阔紧接着发来消息：【多的当利息，早点回家。】

　　程渝回他这利息恐怕违法了，江阔秒速发来一个小猫挠头的表情包，【江阔自愿赠与。】

　　她被逗笑，收藏了表情，又去找了差不多的同款小猫哈哈大笑发回去。

　　收起手机回家，觉得自己真的想太多。

　　这些天江阔照例每日报备，接连的加班和应酬很熬人，程渝看见视频里他常态的疲惫有些心疼，对无从考究的捕风捉影生出一丝愧疚，自然也不曾提起。
　　生活继续，江嫣然的消息在请客当天准时发来——
　　【苏庭，兰馨包间，我有客户签单去不了，我爸妈都去。】
　　【收到。】
　　程渝起床对着衣柜发愣。
　　这半年江阔有意避免和父母的见面，她也得以不再需要花费心思打扮，每日上班舒适简洁为主。

　　眼下心情恍惚回到刚毕业去通华设计工作那年，繁杂不得章法地跟着赵胜海接项目，设计功力退化，酒量直线上升。每到下午三四点钟头，恨不得隐身在工位，生怕他从办公室鬼祟绕到身边，凑在她身边说：“今晚陪我去个应酬。”

　　程渝在衣柜最里面抽出一条黑色纱裙，许久不穿压出皱褶，她懒得再去找寻挂烫机直接往头上套。

　　就糊弄一顿饭而已。

　　镜子里头发被自己抓得乱糟糟，程渝拿起梳子随意捯饬两下，取出抽屉鲨鱼夹盘在脑后。

　　到包间刚过11点，程渝停住脚步，听见里面已经有人在寒暄谈笑。

　　她取下夹子勾在小包上，推开大门。

　　中式装修，淮扬菜式，徐芳眉头皱了皱，似是不满她没有再早些来。圆桌上有几位不认得的，大概就是江阔父亲的战友，里面定定坐着贼眉鼠眼的赵胜海。

　　程渝腿像灌了铅，倒不是因为赵胜海。

　　“小程，愣着干嘛？”徐芳招手。

　　她踌躇着坐哪儿，程星南已经先一步帮她拉开椅子，嘴角噙笑指了指自己旁边位置，“过来坐。”

　　徐芳自说自话，“下午星南去家里看我们，这才知道他从京市回南城工作了，程渝你也没跟阿姨说。”

　　程星南吩咐服务员撤掉程渝面前酒杯，“她主意大得很，现在跟我也不亲近了。”

　　程渝在桌下踩了程星南一脚。

　　“星南最近在忙什么？”江利伟贯要说些场面话。

　　“瞎忙，”程星南客套着看看程渝，“早点忙完好早点滚。”

　　她眼观鼻鼻观心，佯装没听见。

　　“这孩子，中睦都是大项目。”徐芳笑脸盈盈接话，从下午程星南进家门一瞬，她脑海里马上浮现的，就是程余青在位时呼风唤雨那张脸。
　　他和父亲长得实在是太相似，深眼眶高鼻梁，英气俊朗早已脱离少年稚气。

　　中睦级别之高望尘莫及，程星南的背景更是不敢深议，从国外回来空降管理层，牵头的项目份量显赫。徐芳腰板都直了几分，儿子不在，程星南说一起吃顿便饭她更是求之不得。

　　程渝虽然家世普通，这位哥哥确是脸上有光。

　　当年她和江利伟结婚，在舟县日子过得紧巴巴，适逢程余青来落地文化项目，特地到家里叙旧。没过两周，江利伟就当了程余青的驾驶员，一家老小得以搬到南城生活。

　　再也没想到的是，一次小概率事件的突发车祸让程余青和程星南对他们彻底改观。
　　同坐在后排的江阔替程星南挡住了变形的车门，眉骨也永久留下了一道疤痕。

　　等儿子出院，程家安排江阔进了最好的高中，而丈夫也不再是老战友驾驶员那么简单，成了程余青仕途鼎盛时期最得力的秘书。

　　徐芳起身，“我来介绍一下，小程，程渝，我家未来儿媳，也是程星南妹妹。”

　　赵胜海面前的酒杯撒了，噼里啪啦一通撞，翻了自己一身红酒。

　　程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耳畔冷冷一声，“说你是江家儿媳高兴成这样？”
　　程渝收敛笑容，不动声色又踩了程星南一脚，“才不是。”
　　“那是因为说你是我妹妹才高兴？”
　　“想多了，你跑来干嘛？”程渝用热毛巾捂住嘴巴低语。
　　程星南老神在在，“来保护你。”
　　“......不许胡说八道。”
　　越来越搞不懂他，程渝说：“吃顿饭而已，况且真有什么事，也有江阔保护我。”
　　“他人在哪里？”
　　“出差。”
　　“我以为他出殡。”
　　这种局也不出现，迟早出局。
　　程渝难以置信，咬牙切齿喊他名字以示警告。

　　饱满的尾音从她舌尖流淌，卷入口腔，潮红的脸颊把每个字都耳语为专属享受。程星南嘴角扯了扯，圆溜溜的水晶吊灯射出碎碎的光压在他眼尾。

　　“好吧，他真的......好会保护你。”

　　程渝的脚又一次动了，只是这次还没来及踩过去，程星南在桌子下面按住了她的手。

　　宽大的掌心温度从裙摆延伸出去，程渝知道自己的耳朵很红很烫。

　　很多习惯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又在几近消弭的紧要关头，轻轻松松重出江湖。

　　那是高三毕业的暑假，程星南已经大一。她开始自学建模，成天对着电脑揪头发。程星南从她手里掏出鼠标，随即指了指产品。

　　“你想要一个更明朗的影调，对吧。”

　　程星南总能一眼看出她的需求，每次他用这种胸有成竹的语气说出来，张扬自信的表情都让她心脏跳动极快。
　　她点头说：“对，我打光有点暗。”
　　“行。”

　　观赏片刻大神的渲染技巧，她用食指戳戳他，程星南飞了个眼神来，手上动作没停。

　　“说。”
　　“我刚才看了一遍，能自己试试了。”
　　程星南把电脑交还给程渝。

　　程渝支支右边胳膊，“平面渐变光普通针还是倾斜光源？”
　　程星南目不斜视继续画他的图，回道：“普通、慢慢调，把世界大小弄小点。”
　　“怪不得，原来我都弄太大了。”
　　片刻。
　　“上面一束光怎么打的？射灯？”她看着屏幕，又碰了碰右边胳膊。
　　“投影清晰挡板形成夹缝光。”
　　“左边有点黑，没质感，hdr辐射场景有用吗？”程渝问着手肘出击，这次触感不太一样。

　　她扭头，程星南用手心抵着她胳膊。

　　目光交汇，程渝看到他的手绘上有一条歪七扭八的线条，以及无数橡皮屑。

　　程星南无奈，“楼要塌了。”

　　程渝笑着趴在桌边，“可是我真的还有很多问题，要不你暂时不听音乐行吗？”
　　“不行。”

　　一首歌过去，程星南手中的铅笔忽然停住。

　　柔软温热的重量从他脚面一闪而过，他绷直身体侧头。

　　毛茸茸袜子乖巧地搭在他脚边，程星南愣住，对上程渝漂亮的眼睛。

　　“这样可以吗？”
　　她问着又轻敲两下。

　　“哒哒。”

　　程渝看见他有些犹豫的表情，心想这人还真是难搞，不碰胳膊换碰脚，手又不会抖。

　　“可以。”
　　没想到程星南一口同意，话落他拿起水杯喝完了剩下的所有。

　　哒哒。
　　目光交汇。
　　哒哒。
　　程渝握在鼠标上的手被更宽大的掌心覆盖，食指上还有食指，点击的力量连接心跳频率。
　　哒哒。
　　程渝的嘴角扬起，假装没听见他乱掉的呼吸。

　　她想起无数个赶作业弄比赛的凌晨，她脱掉鞋子踩在程星南脚面。

　　程星南烦躁又无奈地看着她，说自己快被踩截肢了。

　　她笑着说对不起，然后继续问出问题。

　　此刻，上不得台面的不止她的坏习惯。程星南在桌子下面翻转过她费劲想要挣脱的手。

　　他现在是无视秩序的人。

　　程星南旁若无人地看向她，“总是踩我，是有问题想问？”
　　“当然没有。”程渝假装平静地猛喝两口冰水。

　　咽下去同时，她感觉到程星南的指尖极为轻巧的在自己手背敲击了两下。

　　程星南目光垂落在陶瓷碗里，“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程渝立起眼睛，示意他有话快说。

　　“还喜欢我吗，程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