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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循规之路

      曹霞出生的那天,产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她的母亲李医生在阵痛的间隙还在提醒护士注意无菌操作,而她的父亲曹医生则在产房外来回踱步,尽管他平时是医院里最沉着冷静的外科主任。

      1995年3月12日凌晨4点25分,曹霞发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声啼哭。声音响亮而有力,接生的医生笑着说:“这孩子肺活量不错,将来肯定能当个外科医生。”

      谁也没想到,这句玩笑话会成为曹霞人生中不断回荡的预言。

      曹霞的童年是在医院家属院里度过的。那是一个被白色围墙环绕的小区,院子里种着整齐的冬青树,每栋楼的阳台都晾晒着白大褂,随风飘扬时像一面面旗帜。

      她的玩具不是洋娃娃和积木,而是母亲从医院带回来的废弃注射器(去掉针头)和橡胶手套。她三岁时就能准确地说出“听诊器”和“血压计”这样复杂的词汇,五岁时已经能够模仿母亲给毛绒玩具“听诊”的有模有样。

      “霞霞,来给小熊听听心脏。”家里的客人常被这个小不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

      曹霞会严肃地戴上那副对她的小手来说过大的橡胶手套,将听诊器贴在玩具熊的胸前,然后郑重宣布:“心跳正常,需要多休息。”

      这样的表演总能赢得满堂喝彩,而曹霞从不会让人失望。她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满足大人的期待,如何做一个“医生家的孩子”。

      七岁那年,曹霞上了小学。开学第一天,当其他孩子还在为离开父母而哭闹时,曹霞已经安静地坐在教室第一排,将铅笔、橡皮和尺子整齐地摆在课桌右上角。

      她的班主任很快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孩子——不仅因为她总是穿戴整洁,更因为她那种超乎年龄的自律和认真。曹霞的作业永远工整无误,她的课本包着书皮,没有一个折角。每次考试,她都是第一名。

      “你们家曹霞真是来报恩的孩子。”家长会上,老师们总是这样对曹医生和李医生说。

      而曹霞的父母只是微笑,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们从未给曹霞施加过压力,但那种期望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从书架上那些医学典籍,到餐桌旁关于病例的讨论,再到周末带曹霞去医院值班时,她看到的父母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小学五年级时,曹霞第一次进入真正的手术室观摩区。那天她父亲要做一台阑尾炎手术,经过严格消毒后,曹霞被允许在玻璃窗外观看。

      无影灯下,她父亲的手法精准而优雅,仿佛不是在切割人体组织,而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手术刀划过皮肤,血液渗出又被迅速吸除,组织被一层层分离,最终那个发炎的阑尾被顺利切除。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曹霞看得入迷,那一刻,她内心某种东西被唤醒了。

      “感觉怎么样?”手术后,父亲问她。 “很厉害。”曹霞的眼睛闪着光,“我以后也要做外科医生。”

      曹医生笑了笑,摸摸女儿的头:“当医生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十一岁的曹霞坚定地说。

      初中三年,曹霞一如既往地优秀。她的理科成绩尤其突出,生物竞赛拿遍了全市所有奖项。同学们私下叫她“完美小姐”,既有钦佩也有些许疏远。

      曹霞并不在意这些。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下学习和对未来的规划——上市重点高中,考进最好的医科大学,成为像父母一样优秀的外科医生。

      中考那年,曹霞毫无悬念地以全市前十的成绩被第一中学录取。报到那天,她独自一人办理完所有手续,将宿舍收拾得一丝不苟,然后去教学楼提前熟悉环境。

      在走廊的公告栏上,她看到了今年高考光荣榜。排在第一位的是一个叫陈朗的男生,被清华大学临床医学专业录取。照片上的少年戴着眼镜,眼神坚定。

      曹霞在那张照片前站了很久,然后悄悄拍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隐约觉得,这个陌生人的人生轨迹或许值得借鉴。

      高中生活比曹霞想象的更加忙碌。实验班的竞争激烈到以分甚至零点几分计算排名。但曹霞依然稳居年级前三,就像一艘平稳航行的船,从不起伏。

      高二文理分科,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生物老师发现她对人体解剖有着超乎常人的兴趣,便推荐她参加全国生物竞赛。

      备赛期间,曹霞每天放学后都会留在实验室直到晚上十点。她不仅熟记了所有理论知识,还通过父亲的关系,在医院的解剖室里亲眼观察过真实的人体器官。

      比赛那天,一道关于心脏结构的题目难住了大多数选手。但曹霞不仅准确描述了心脏的四个腔室和瓣膜功能,还详细说明了常见先天性心脏病的病理特征。

      评委中有一位医科大学教授,赛后特意找到曹霞:“你对医学很有天赋,考虑过来我们学校吗?”

      曹霞礼貌地微笑:“谢谢老师,我会考虑的。”但其实她心里早已有了目标——那所父母毕业的全国顶尖医科大学。

      高三那年,曹霞毫无意外地成为了保送生。当同学们还在为高考焦头烂额时,她已经提前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毕业晚会上,班主任让每个同学分享自己的梦想。轮到曹霞时,她平静地说:“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像我父母一样。”

      掌声如潮,但曹霞注意到台下有几个同学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来她才知道,有人背后说她“活在父母的阴影里”,“没有自己的梦想”。

      曹霞并不在意。她无法向别人解释,那把闪亮的手术刀是如何在她梦中出现的,那些医学典籍里的知识是如何让她感到痴迷的。这不是父母强加给她的道路,而是她血液里自带的密码。

      大学的开学典礼上,曹霞又一次听到了陈朗的名字——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现在的他比光荣榜照片上更加挺拔,言辞间透着自信与睿智。

      “医学是一条艰难的道路,我们选择它不是因为父母的期望,也不是因为社会的地位,而是因为对生命的敬畏,对苦难的悲悯。”

      曹霞坐在台下,这些话像种子一样落入她心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思考过学医的深层意义。对她来说,这更像是一个理所当然的选择。

      大学生活比高中更加专业化。曹霞依然保持着优异的成绩,但开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不再是简单的记忆和理解,医学需要的是融会贯通和临场应变。

      第一次解剖课上,有些同学看到尸体就冲出去呕吐,曹霞却异常平静。当她拿起手术刀划开皮肤时,感受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仿佛她生来就该做这个。

      大二那年,曹霞入选了学校的卓越医学生培养计划。负责指导她的正是陈朗,现在他已经是大五的学长,正准备保研。

      “我看过你的成绩单,非常优秀。”陈朗说,“但对医生来说,分数不是全部。” “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曹霞问。 “共情能力。”陈朗看着她的眼睛,“感受病人痛苦的能力。”

      曹霞思考着这句话。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追求技术的完美,却很少想过患者的感受。就像她父亲做手术时,关注的永远是病灶的切除,而不是病人的情绪。

      大三开始临床实习,曹霞被分到心血管内科。她第一次独立接诊的病人是一位七十岁的老先生,患有严重的心力衰竭。

      “医生,我还能活多久?”老先生问得直接。曹霞下意识地想要用医学术语解释病情,但看到老人眼中的恐惧,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握住老人的手:“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帮助您。现在最重要的是配合治疗,好吗?” 老人点点头,眼中的焦虑减轻了些。

      那天晚上,曹霞在值班室遇到了陈朗。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白大褂上还有血迹。 “急诊,主动脉夹层,没救回来。”他简单解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情绪。

      曹霞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递给他一杯咖啡。 “有时候我们会忘记,每个病例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陈朗突然说,“有家庭,有故事,有恐惧和希望。”

      他看向曹霞:“你技术很好,但别忘了为什么拿手术刀。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优秀,而是为了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这句话像一记警钟,在曹霞心中久久回荡。

      大四那年,曹霞面临专业方向的选择。所有人都认为她会选择外科,像她父母一样。但经过深思熟虑,她选择了急诊医学。

      “为什么?”母亲不解地问,“外科的发展前景更好。” “因为急诊科最需要医生。”曹霞回答,“而且那里能最直接地帮助病人。”

      父母虽然失望,但还是尊重了她的选择。曹霞知道,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的重要决定,而不是遵循某个预设的轨迹。

      毕业典礼上,曹霞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她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穿着学士服的同学们,突然感到时光飞逝。

      “有人问我,为什么选择学医。”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我曾经以为这是命中注定,是家庭的影响。但现在我明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因为敬畏生命,因为愿意承担痛苦,因为相信医学不仅是科学,更是人学。”

      台下,她的父母坐在第一排。曹霞看到母亲眼中闪着泪光,父亲则坐得笔直,但嘴角带着难得的微笑。

      典礼结束后,陈朗来找她:“讲得很好。” “谢谢你当年的提醒。”曹霞真诚地说。 “是你自己领悟的。”陈朗笑了笑,“急诊科会很辛苦。” “我知道。”曹霞点头,“但我准备好了。”

      离校前,曹霞独自去了解剖实验室。那里安静如初,福尔马林的气味依旧刺鼻。她抚摸着那些陪伴她四年的解剖台,突然感到一种奇特的告别之情。

      窗外,夕阳西下。曹霞想起这些年的求学之路,想起那些挑灯夜读的晚上,想起第一次握住手术刀的颤抖,想起没能救活病人的无力感,也想起患者康复出院时的笑容。

      她走出教学楼,看见父母在远处等她。母亲手里捧着一束花,父亲则拿着相机准备拍照。曹霞突然跑起来,扑进父母怀里,给了他们一个紧紧的拥抱。

      “怎么了这孩子?”母亲惊讶地问。 “谢谢你们。”曹霞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们让我找到自己的路。”

      曹医生拍拍女儿的背:“你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

      那一刻,曹霞明白,她的人生不是循规蹈矩的复制,而是在传承中找到了自己的独特价值。她接过父母手中的火炬,但将走出自己的道路。

      夕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在预示着前路漫长。但曹霞不再害怕,因为她已经准备好了——不仅用技术,更用心去面对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生命。

      医者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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