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民国开当铺之客官不是人》》一大口牛肉粥

3、彼岸烟火

　　天界一日，人间一年。地界一日，人间一月。阿九慢慢悠悠收拾好行囊，给旺财系上金线绣的猫绳，再与骷髅侍从交代当铺事宜，一系列流程结束，黑白无常前来和她告别。
　　黑无常眼泪汪汪得和阿九道别：“你不在地界，就吃不到花饼了。”
　　“我就去人界转转，很快就回来。算下来就几个时辰，和生离死别一样，怪肉麻的。”阿九弯腰，指尖轻轻拂过黑无常脸颊上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在她指间凝成了一颗墨色水晶，她对着烛光仔细打量，随后放进身后柜台抽屉。
　　“这你都要？！”黑无常惊讶得看着阿九将自己眼泪摆上柜台，标出价格：“有这么缺钱吗？”
　　“你懂什么，这就叫物尽其用。”阿九漫不经心转移话题：“你这么担心我？”
　　黑无常气鼓鼓解释道：“毕竟你是在人界，和我们不在一起……我当然担心你……”
　　“再说就矫情了。”白无常意味深长道：“人界和地界不同，困难重重，波诡云谲，你只要记住，浊水滔天，彼岸花海，尚有一方清净。”
　　“行了，我只是去做做生意，赚点钱，弄得这么郑重其事，走了。”说完，阿九向黑白无常挥挥手，关闭当铺大门，和邓晨一道登上独木舟前往人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独木舟驶出地界水域，踏入人间时，窗外景象已从她登船时的盛夏林木，变作了一片深秋萧瑟木舟，缓缓靠岸，邓晨将她摇醒：“掌柜的，我们到了。”
　　阿九睡眼惺忪得睁开眼，伸个懒腰，整理好自己身上的黄金长袍，对着镜子捯饬自己头饰，满意一笑下船。
　　“掌柜的，注意安全。”骷髅将阿九的行礼凝聚到她的翡翠指甲套里，示意邓晨先一步下船。
　　“放心，回去吧。”阿九朝骷髅笑笑。
　　邓晨下船伸手扶住穿着黄金长袍，浑身金贵首饰，抱着旺财缓慢下船的阿九，随后朝骷髅挥挥手，带阿九向前走去。
　　下船位置在金陵郊外，附近鲜有人烟，偶尔路过几个行人，见到阿九的穿着，都投来异样眼光。
　　终于，邓晨忍不住道：“恕我直言，掌柜的您穿成这样，在人界，不太安全。”
　　“有什么不安全的？”阿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我觉得挺好。”
　　“您就没有朴素点的吗？”
　　“这是我最朴素的衣服。”
　　“……”
　　走一段距离后，两人来到金陵城区，人多了些，又小声提醒。这次阿九看到周边人群穿着，垂眸思考后看到不远处几个檐下躲雨的女学生，微微施法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变成和她们一样的衬衣长裙——黄金的。
　　“这样可以了吧。”
　　“就这样吧。”邓晨知道阿九是没办法和黄金宝石分开，好在款式比较平民化，索性就由她去了。
　　邓晨刚踏上湿滑的青石板路时，天空就下起了大雨，一层秋雨一层凉。刚去当铺时穿着夏装，根本抵挡不住十月深秋的寒冷，他被寒意激得打了个颤，冒着雨跑去附近的布桩，买了一把伞、一件藏青夹袄和两条素灰围巾。
　　“掌柜的...”他刚开口，就看见阿九站在雨中仰着头，任由雨丝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面溅起细小水花。
　　邓晨哑然失笑，不由分说得将围巾套在她脖子上，随后给自己套上夹袄围上围巾，支起油纸伞挡在阿九头顶：“人间秋雨伤身。”
　　“在这里，喊我阿九。”阿九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皱眉嫌弃道：“这是什么东西？”
　　“围巾，保暖的。”
　　“我不冷，而且这是什么材质？扎扎脖子。”阿九本想将围巾取下，突然被街角香气打断动作，她眼光一扫，一蹦一跳地跑过去。邓晨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阿九身后，穿过几条街道，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老汉正在叫卖：“新鲜出炉的荷叶鸡.....”
　　邓晨有些好笑：“这你都闻得到？”
　　阿九置若罔闻，金瞳微微扩大，直勾勾地盯着掀开蒸笼里，裹着荷叶的小包裹，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准备直接上手抓。
　　邓晨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衣袖：“这是荷叶鸡，你……”
　　“香。”阿九打断他，咽了一口唾沫，喉头滚动，眨眨眼道：“我第一次闻到这么香的味道。”
　　邓晨望着她发亮的眼睛，从口袋摸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零钱盒里，接过荷叶鸡吹吹热气，放上作料递给阿九道：“小心烫。”
　　阿九接过一口吞下，美滋滋道：“真好吃！”
　　邓晨问：“不烫吗？刚出锅的？”
　　“嗯？”阿九笑笑：“我感受不到冰，烫，冷，热，但是，我可以尝到味道。”
　　说着她将荷叶鸡腿掰块肉，蹲身放到旺财嘴边，旺财轻嗅后一口吞下，喜滋滋地打个滚，前爪搭在阿九长裙上，示意再给它喂点。
　　“你不能吃了，这是人界的食物，吃多了闹肚子。”阿九狡黠一笑：“旺财，我替你吃了。”
　　说完她把剩下的鸡腿全部塞进嘴里。
　　“那你……想尝尝人间烟火吗？”邓晨顺着她给旺财喂食得目光，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阿九的金瞳里闪过一丝茫然，微微偏头：“人间烟火？那是什么？是香烛烧出来的烟，还是打仗的火炮烟？”
　　邓晨被她这纯粹又离谱的联想逗笑了：“是生活的味道，想尝尝吗？”
　　“生活的味道？”她抬起眼，金瞳中充满好奇：“那是什么味道？和彼岸花一样香？还是和孟婆汤一样甜？”
　　邓晨看着她那双能看透万物价值却看不懂人间温情的眼睛，轻声道：“尝一口，你就知道了。”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摊贩问：“那是条头糕，金陵特色。想尝尝吗？”
　　“你买给我。”阿九站起身，嘴里还塞着半个鸡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蒸笼。
　　“好。”邓晨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币递给摊主，换来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糕点。
　　阿九接过糕点，却盯着邓晨手中的纸币皱眉：“这是什么？”
　　“钱，人间的交易凭证。”邓晨耐心解释。
　　“这么贵？”阿九瞪大眼睛，想起宋朝时交子都是用来交易大额货物：“这么小块糕点要这么多钱？”
　　邓晨忍俊不禁：“年代不同，现在的纸币面额有大有小，这条头糕其实很便宜。”
　　“现在是什么年代？”
　　“1937年。”
　　“哦……”
　　阿九迅速将嘴里的鸡腿吞下，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口感让她眼睛一亮。她一边把糕点往嘴里塞，一边环顾四周。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街道上西装革履的绅士挽着旗袍女子谈笑风生；几步之遥的巷弄里，衣衫褴褛的孩童正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一街之隔，便是天堂和地狱。
　　“这就是你说的金陵？”阿九猛地转身质问邓晨：“和画卷里差太多了！”
　　邓晨目光扫过街对面，小巷内的乞丐，轻声道：“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你竟然骗我！”阿九金瞳微眯，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我没有骗您。画卷是真的，只是那是战前的金陵。”邓晨推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街对面的乞丐，声音平静无波：“这里是现在的金陵。繁华落尽，珍宝蒙尘，正是抄底的好时机。”
　　话语刚刚落下，一群身着黑衣，戴着黑色宽檐帽，配着长棍的队伍来势汹汹，与阿九撞了个踉跄，她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挥手准备施法惩戒那群人时，那群黑衣人突然对倒在地上的饥民毫不留情得挥动拳头，每一拳都带着狠劲。
　　阿九心中的怒火渐渐被震惊取代，那些黑衣人嘴里还在念叨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似乎对这饥民充满了厌恶和鄙夷。殴打之后，那群人竟然七手八脚地从他身上掏出几张破碎纸张，看起来像刚刚邓晨交易的纸币，随后啐了一口，向地上那人补了几脚离开。
　　阿九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那是巡逻队。”邓晨压低声音：“这些人就敢欺负一下穷苦百姓，从他们身上榨油水，一有什么火拼、打仗就往后缩，所以大家都叫他们臭脚巡。”
　　阿九微微眯眼：“同为人类，血脉相连，下起手来比妖魔还狠。”
　　邓晨镜片后的目光暗了暗：“人心之恶，有时确实胜过妖魔。”
　　阿九扫了眼地上那奄奄一息的饥民，走近蹲下伸手探脉：“联系亲人准备后事吧。”
　　“你不救他吗？”邓晨连忙问道。
　　阿九声音带着疑惑：“他能支付起报酬吗？”
　　邓晨能够理解阿九的观念，本就不指望她对人界任何生物带有怜悯，并不代表他认可，开口道：“即便他付不起报酬，那也是一条性命....结下善缘、积累功德，或许比任何金银都更有价值。”
　　阿九歪着头，咽下最后一口条头糕，语气中带着些许困惑：“要救你救，我又没拦着你。”
　　“他快死了，我救不了他。”
　　“那跟我没关系。”阿九站起身，拍拍衣裙，瞬间又被大街上叫卖糖人的小贩吸引：“那个看起来很有意思，我去看看。”
　　“等等！”邓晨急忙拽住她的袖角：“情绪，记忆，感情……都很有价值。”
　　“他现在除了身体，还有什么值钱的？”阿九回眸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瞬间好似想起什么露出探究：“你好像特别在乎他的死活？行吧，我去问问他。”
　　阿九走出几步，看了眼气息奄奄的饥民，返回来饶有兴致得打量身旁抱有莫名同情心的邓晨，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如果倒在地上的人，和刚刚的施暴者对调会怎么样？那些濒死的施暴者又会拿出什么样的交换条件？
　　有趣。
　　“邓晨，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