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三分甜》张丛

11、考核

　　假期结束，苏添添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今年快过半，很快就要迎来令人闻风丧胆的年中考核。
　　周一组会，根据工作进度要敲定冬季新品的整体规划、设计风格、品类等，每位设计师依次介绍自己的设计理念，最后予以采纳或者得到领导青睐的设计师，按照惯例能在年中考核得到不错的绩效，因此大家都卯足劲要拿出最好的作品。

　　会议室内，设计部员工正襟危坐，严阵以待。
　　郭方芳主持会议，简单开场后，徐凌薇主动举手，勇闯头阵。
　　“本季新品我的设计理念是优雅、知性、浪漫，在融合国际流行元素与传统文化的同时，主打?简约大气?的剪裁与?保暖舒适?的面料。在色彩方面选择?低饱和度色调和纯色设计，百搭实用，营造秋冬温暖氛围……”
　　徐凌薇从容优雅，侃侃而谈，完全没有普通新人的羞涩怯场。

　　苏添添一边听一边点头。
　　徐凌薇很聪明——当前经济下行，女装市场萎靡，消费者更加保守，倾向于购买经典款，不容易过时。
　　但是，打安全牌很难突出重围。

　　轮到苏添添了。
　　她打开PPT，台下所有人眼前一亮。
　　“这季新品我以棕色与灰色系为主旋律，辅以红色、橄榄绿、豌豆黄等，通过大胆的视觉冲击一秒吸睛。不同于传统的纯色设计，我选择了印花、珠片刺绣、立体提花等细节，增添秋冬单品的清新与活泼……”
　　苏添添一边介绍一边暗自观察领导的反应。
　　郭方芳投来赞许的目光，谢仁勇面色凝重，不时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此外，本季新品紧扣新中式的潮流，采用盘扣、吊坠等传统元素，既保留国风韵味又精致典雅，适合叠穿搭配。
　　我的分享完毕，谢谢大家。”

　　后面几位设计师的思路和徐凌薇差不多。
　　接下来是重头戏，领导点评。

　　郭方芳先表态：“几位设计师的思路都很好，看得出来是用心准备了的，尤其是凌薇，入职不久就能快速完成独立设计，进步很大。就我来说，我觉得添添的设计很有新意，像立体提花的款式，之前销量很好，这次也可以作为我们的一个主打产品。当然，我只是抛砖引玉，最终的风格还要勇哥来定。”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谢志勇。
　　谢仁勇合上笔记本，清了清嗓子：“添添大胆创新，勇气可嘉，但是提花、刺绣的成本较高，在价格上不占优势。现在女装市场形势严峻，做经典款更加稳妥。凌薇的设计很好，可以作为下一季的主打款式。”

　　有人偷瞄徐凌薇，她脊背挺直，微微昂头，一副胜利者姿态。

　　苏添添不死心，想再争取一下。她的身体前倾，热切地说：“勇哥，市场越是萎靡，越需要新鲜的刺激。考虑到当前形势，大部分女装品牌都会走经典路线，我们另辟蹊径，才有可能脱颖而出，吸引顾客眼球。”

　　郭方芳拼命给她使眼色。

　　谢仁勇扫了她一眼，端起茶杯起身。
　　“有什么问题下来再沟通，今天的会就到这里。”

　　从会议室出来，苏添添无精打采的。
　　“添添姐，怎么样？”林晓婷赶紧迎上来。
　　“被毙了。”

　　早在设计之初，苏添添就和林晓婷、郭方芳说了她的想法，想听听她们的意见。
　　郭方芳觉得有点冒险。
　　“毕竟勇哥倾向于求稳。”她皱眉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选择不容易出错的常规款。”
　　“但是现在女装这么卷，常规款很难突出重围。”苏添添叹息。
　　“添添姐，我支持你！”林晓婷眼睛亮晶晶的，“老打安全牌有什么意思？”
　　“方芳姐，我想试试。”苏添添还是有点犹豫，她望向郭方芳。
　　“添添，你放手去试吧。”

　　“不要不开心啦。”郭方芳一把揽住苏添添，“走啦，请你们吃冰淇淋！”

　　楼下便利店，苏添添、郭方芳、林晓婷并排坐在窗边。
　　“方芳姐，勇哥会不会把部门唯一的优秀给凌薇呀？”苏添添一边挖冰淇淋一边低声问。
　　“有可能吧，他对凌薇的欣赏大家有目共睹。”郭方芳苦笑了一下，“好歹你去年还拿了优秀呢，我都好几年没拿到优秀了。”
　　“我感觉我和勇哥的理念不太一样了。”苏添添叹了口气。
　　她刚入职时，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几乎把谢仁勇的话当圣旨供起来，指哪儿打哪儿，颇得领导欢心。但随着工作经验的丰富，她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在领导那里反而不受重视了。
　　“勇哥他……过于保守了。”郭方芳沉吟道。

　　苏添添一手托腮、望着窗外发呆。
　　忽然，一行人映入眼帘。
　　为首的是岳铮，不同平日的休闲打扮，他穿着一身剪裁锋利的深灰色西装，后边跟着几个同样穿深色西装的高管。西装革履的队伍中有一名穿白色真丝连衣裙的女生，线条极简却贵气逼人。她微侧着头，与旁边的岳铮小声交谈，眼神专注，下颌线绷紧，腕间的金属手表泛着冷冽的光泽。
　　“那是邝氏集团的大小姐！”林晓婷激动地捂嘴，“我周末刚在商场看到她！”
　　“诶？”
　　“Coco Park，我周末去逛的商场，就是他们邝氏集团旗下的。集团千金邝千惠亲自担任代言人，商场里到处都是她的宣传海报和大屏，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女明星呢！”林晓婷翻出周末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生五官精致立体，眼神明亮锐利，如美洲豹般自信优雅、野心勃勃。
　　“我上次开会听勇哥提起过，岳总想通过与大型商场合作，大力推进线下实体店布局，扭转电商销售增速放缓的颓势。”郭方芳低声道。“看来已经在谈合作了。”
　　“会不会谈着谈着谈出感情，直接变豪门联姻呀？”林晓婷浮想联翩。
　　苏添添挖起最后一块冰淇淋，把纸盒丢进垃圾桶。
　　“走啦，回去干活。”

　　一周后公布年中考核结果，苏添添果然是良好。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看到结果，还是感到苦涩。
　　不仅是苦涩，还有委屈、自我怀疑、不甘……

　　为什么明明很努力，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白天在公司，她装作若无其事，和郭方芳、林晓婷有说有笑。晚上夜深人静，她忙完手头的活，不死心地又一次登录人力资源系统，看着电脑屏幕前的“良好”，鼻子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伏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肩膀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如受伤的小兽，发出呜呜的抽泣声。

　　“叮——”
　　前台的自动门响了，有人进来了。

　　苏添添慌忙用袖子抹了把脸，看见岳铮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一只手拎着三四个粉红色的纸袋，另一只手扯开衬衣最上方扣子，又顺手松了松领口，露出好看的锁骨。

　　“我猜你就还没走。”他把纸袋全部堆在苏添添桌上，原本就不大的桌面瞬间堆得满满当当。
　　“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苏添添狐疑地打开纸袋，把里面的东西一盒一盒地拿出来。
　　不一会儿，桌上堆满了各种口味的半熟芝士、熔岩生巧、芝士蛋糕、奥利奥毛巾卷……

　　“你是去进货了吗？这是要干啥……”苏添添有点懵。
　　“我看到那个，嗯……绩效报告了……”岳铮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好像有点忸怩，“我看网上说女生吃甜品心情会变好……”
　　“哦。”听到“绩效”两个字，苏添添心又被刺痛了，她塌着肩膀，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你不要太在意绩效，”岳铮自知说错了话，恨不得咬掉舌头，连忙解释道，“部门评绩效有自己的考量，要综合考虑多方面因素，这次没给你优秀并不意味着否定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表现。”
　　“你说的很有道理，”苏添添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但我真的很想拿奖金。”

　　岳铮一怔，沉思了几秒，“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然后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
　　十几分钟后，他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把手上的红色大袋子一股脑地塞进苏添添怀里。

　　这次又是什么？
　　苏添添低头看了看袋子，里面鼓鼓囊囊地塞满了正方形、长方形小盒子。
　　她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放在桌上；又拿出一个，打开……

　　不一会儿，望着金光闪闪的桌面，苏添添更加迷惑了。
　　“你买这么多金饰干什么？”
　　“你不是想拿奖金吗？就当是我给你发的奖金。”

　　苏添添仔细端详盒子里的金饰。
　　小葫芦吊坠、卷草纹手镯、竹节手链、小方块戒指……

　　真好看啊。
　　她在心里默默感叹。
　　然后依依不舍地把盒子一个一个合上，又装回纸袋。
　　“吃的我留下，这个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况且，”苏添添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你还没有送我金饰的资格。”

　　岳铮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送你东西还需要资格？”
　　“废话，”苏添添白了他一眼，“大街上随便路过的男人送你东西，你会收吗？”
　　“我是大街上随便路过的男人？”岳铮气得要发疯，额头青筋隐现。
　　“那倒不是，”苏添添淡淡地说，“你比他们稍微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