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天南》昀柯橙

15、第十五章

　　海，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深沉而神秘。眼前是无尽的漆黑，仿佛被一层厚重的帷幕遮住了眼睛。外界的声音也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水幕阻挡，那嗡嗡的回响在耳畔萦绕，似是来自遥远世界的低语。
　　江洄茫然地漂浮在海面上，只能凭借着触感去确认自己的处境。丝丝缕缕的海水轻柔地穿过他的手指，却没有一丝波浪向他袭来。水面平静得过分，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没有丝毫波澜。江洄心中不禁涌起一个疑问，这是死海吗？按照理性思考，他目前失去了视觉和听觉，亦不知道具体的方位，死亡的概率确实非常高。然而，奇怪的是，他现在并没有将死的恐惧，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逸。
　　他像是被放进了一个密闭的水箱，可这样说来似乎并不准确，最起码他还可以呼吸。头部轻微的晃动，都能引起耳朵里一阵咕噜咕噜的水声，任何声音都听不真切，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一声长鸣似是穿透了海水，那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打破了这片寂静。江洄终于能睁开眼睛，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太阳，入眼便是片片乌云。长鸣的始作俑者正盘旋于天空，一圈又一圈，不知疲累。
　　江洄看了一会儿，终于舍得将目光落在其他处，原来这便是黎溯的精神图景。漫无边际的海，如同一望无际的深渊，深沉而辽阔，没有一丝生机。连个浮木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海水在微微涌动。
　　他瞬间明白，禾不是不想停下，而是不能停下。在这片广袤而孤寂的海洋上，没有一个可以让它栖息的地方，所以它只能不断地飞翔。
　　江洄抬起手，久不出声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他缓缓出声问道：“如若你需要停下，那我可以去做你的浮木吗？”

　　地下训练室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金属气息，略显昏暗的灯光洒在角落的休息长椅上。
　　江洄和林牧念坐在那里，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
　　林牧念微微侧头，看着江洄那有些恍惚的神情，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他。“怎么了？看起来奇奇怪怪的，没休息好？”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
　　林牧念的动作让江洄缓过神来，他抬手擦了擦脸侧将要滴下的汗珠，“不是，是休息的太好了，从觉醒之后就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他的精神力猛然如日升月落般稳定下来，他还有些不习惯。
　　闻言林牧念挑挑眉，“这效果也太好了些吧，堪比起死回生啊。”
　　往常林牧念说这种话，江洄定是要呛他一句的，不过这次他倒是也同意这个说法，这种感觉对他来讲很新奇，黎溯……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原来有向导是这种感觉吗。
　　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黎溯的精神波动，黎溯的情绪平静下有暗流翻涌，带着平时不易察觉地悲伤，这种第一次与对方共享情绪的经历让江洄的内心触动，他想去窥探那暗流，感受那悲伤，想更多地了解黎溯。
　　林牧念见人并不搭话，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你说是因为黎溯是万能向导的缘故吗？还是因为你俩的匹配度太高了？”
　　江洄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私心好像又重了些，就不能是只因为自己吗？他下意识想到，不过立马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暗暗的讨伐，哨兵的天性真可怕，这么快他就已经把黎溯纳入“我的”向导这个范畴了，所以不自觉地开始排斥所有除自己之外的选项，但……他又转念一想，这真的搜只是天性吗？
　　林牧念又追问道：“你们两个有查匹配度吗？”
　　江洄微微摇头，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如同被风吹散的云朵，瞬间从他的脑海中消失。“没有。”
　　随后又解释道：“黎溯没说想查，我当然尊重他的意愿。”
　　林牧念无奈地撇了撇嘴，“黎溯属于你不问我不说领域的专家，你指望他主动说‘诶，我们两个要不要查查匹配度。’”
　　江洄轻轻地点了点头，认同地说道：“确实，他不会说的。”
　　“是吧，那你还不主动……”
　　“他不会说‘诶’这种话。”
　　林牧念一时语塞，翻了个白眼，“哦，合着我输在没礼貌了是吧。”
　　就在林牧念蓄力如何能够回此一击时，江洄突然问道：“上次行动中，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江洄的表情略显严肃，在微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冽。
　　寻常人不知其意，自然会被江洄的问话吓到，可认识江洄多年的林牧念不是寻常人，林牧念侧过身，勾勾唇角回道：“你要是有什么怀疑的地方你就说，这么问是想套哥哥的话吗？”
　　“公平起见，不如我们一起说。”江洄平静的回道。
　　随着二人小声倒数三二一之后，话音落下。
　　“黎溯。”
　　“秦初哥。”
　　二人都没有感觉到意外，出于对自家向导的维护，以及不怀疑战友的一切抉择，江洄解释道：“准确来说只是有些许反常之处，不是怀疑。”
　　林牧念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说道：“我见黎向导与他人的距离感很强，可他和秦初熟络的却很快，我不免有些疑惑，可仔细想想，他们同为向导，而且秦初天生有一种可以让他人亲近的气场，所以熟悉的比我们快些当然也是情理之中。”
　　江洄将半指手套利落地摘下，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把被汗水浸染的发丝拨到后面，“我暂且认为合理，那秦初哥的态度呢？我认为他有些过分担心黎溯了，我和黎溯被困时，他的声音很焦急。”
　　“为什么一定是因为黎溯呢？怎么，你秦初哥平时不够关心你吗？”林牧念眼神中探究的意味过于深长。
　　江洄垂眸思索，“眼神，因为秦初哥的眼神时不时便会落在黎溯身上，而那眼神并不是出于好奇或打量，而是……”江洄突然说不下去了，那眼神太过复杂，其中夹杂的意味说不清亦道不明。
　　“你出任务没事老看我家向导干嘛？”林牧念故意用带着不满的语气说道，其实只要江洄抬头便能看到他眼中的笑意。
　　“才不是，我明明是在看……”抬眸对上林牧念戏谑地眼神，明知道这人最擅长顾左右而言之，可还是没能防备，江洄避无可避，掉进了林牧念挖好的坑中。
　　这人已经通过几年首席的历练俨然是个人精，不能让他这么糊弄过去，江洄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手套。
　　林牧念笑了一会儿才收敛，他正过身，拿起地上的水瓶喝了几口水，悄悄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暗自感叹道果然糊弄江洄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过……他自己都没头绪的事情，怎么好将江洄再苦恼。
　　“秦初有说过吧，他受过一次重伤，所以小月亮长不大，他的评级也受到了影响。”
　　他瞧着江洄乖乖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虽然他不想提起，不过我猜测或许和向导这个身份有关吧，我们对于黎溯的片段经历都会感到惊心，秦初当然也不例外了。”
　　似是说了许多话，林牧念的声音微哑，他清了清嗓，“况且……秦初他总是很照顾大家不是吗？”话到最后，语气似乎带上了一点恳求的意味，打起了感情牌，自是不希望江洄继续追究的意思。
　　江洄阖眼，轻靠在墙上，内心对于此事已经有了些眉目，林牧念不想自己深究，那自己必然会听话的。“你说的对，这些反常之处都是可以被解释的。”
　　他睁眼看向林牧念，用手轻轻拍拍对方的腿，认真说道：“哥，你对于这些事素来比我敏锐，所以放心，你说的话我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