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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三叶草与未说出口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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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的风已经带了凉意,美术楼后的紫藤架褪了盛夏的浓艳,只剩零星几串淡紫色的花穗垂在枝头,风一吹就簌簌落些细碎的花瓣。谢砚靠在架下的老槐树上,帆布包里的速写本被他攥得发烫,指腹反复摩挲着封面那道浅浅的折痕——那是上周在食堂,被夏安禾的弟弟夏升不小心撞出来的。
他低头翻开速写本,停在画了一半的三叶草页。铅笔勾勒的叶片边缘还带着生涩的修改痕迹,右下角藏着半块黑巧克力的轮廓,包装纸上的纹路画得格外细致,像怕漏了哪一处细节。这是他上周准备送给夏安禾的,却在看到夏升递她肉包、替她理校服领的瞬间,悄悄塞回了包里。
“谢砚!”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时,谢砚的脊背几乎是瞬间绷紧。他甚至不用回头,光听那带着点急喘的语调,就知道是夏安禾。帆布包里的速写本被他下意识按在腰侧,脚步已经往后退了半步,想躲进紫藤花更密的阴影里——这是他这一周来养成的本能,只要听到她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避开。
可这次没来得及。夏安禾的脚步声飞快地追上来,带着点桂花的甜香,下一秒,她的指尖就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那触感微凉,却像团小火苗,顺着他的手腕往心口窜,让他攥着速写本的手猛地收紧,指节都泛了白。
“你跑什么?”夏安禾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她微微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皮肤上,“我找了你整整三天,你到底在躲我吗?”
谢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飞快地掠过她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点慌和急,像被雨打湿的小鹿眼,让他心里猛地一紧。他慌忙移开目光,落在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上,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带子,声音轻得像被风吹得发飘:“没有,我只是……忙着准备美术竞赛的稿子。”
“准备稿子需要看到我就绕路吗?”夏安禾往前挪了半步,挡住了他往后退的路。她的语气里,委屈渐渐盖过了慌张,“周一早读课,我拿着数学卷子想跟你讨论最后一道大题,你看到我过来,抓起书包就说要去办公室问老师;周三下午我去操场找你,明明看到你在看台那边画速写,刚走近两步,你就合上本子往画室跑,连掉在地上的橡皮都没捡;还有昨天……”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帆布包露出的速写本一角——那里隐约能看到片三叶草的轮廓,和她昨天在图书馆捡到的那张纸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昨天我在图书馆三楼找画册,看到你坐在靠窗的位置,刚想喊你,你抱着书就往楼梯跑,速写本从包里滑出来都没发现。里面那张画了三叶草的纸,被我捡起来了。”
谢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帆布包的拉链,才想起昨天慌慌张张跑出来时,根本没拉好拉链。那页三叶草是他画了三个晚上的,原本想在周五放学时送给她,却因为上周食堂的事,一直藏在本子里。
“那是……夏升让我教他画的。”谢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不敢看夏安禾的眼睛,只能盯着她校服袖口的纽扣,“他说,三叶草代表幸运,四叶草是双倍的……”
“所以你就因为这个,躲了我整整一个星期?”夏安禾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还有点藏不住的失落。她往前又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近了,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紫藤花的气息,让谢砚的耳尖悄悄红了。“谢砚,夏升是我亲弟弟,他昨天才从老家转学过来,以前在乡下跟我闹惯了,吃饭时抢我碗里的菜,走路时替我拎包,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风吹过紫藤架,又落了几片花瓣,刚好落在谢砚的速写本上。他怔怔地看着夏安禾,看着她眼底坦荡的清澈,那些因为误会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忽然想起上周在食堂的细节:夏升抢她肉包时,她笑着拍了下夏升的后脑勺,说“你都吃三个了,给我留一个”;夏升替她理校服领时,她吐槽“你手怎么这么凉,别冻着我”——那些他以为是“情侣间亲昵”的举动,原来只是姐弟间的日常。
可他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慌乱,只看到夏安禾眼底的笑意,没听到她语气里的嫌弃;只看到两人靠得近,没注意夏升书包上挂着的、和她一模一样的小熊挂件——那是去年她生日时,送给弟弟的礼物。
“我……”谢砚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声极轻的“抱歉”。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他抬手想把落在速写本上的花瓣拂开,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夏安禾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收回手,空气里忽然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局促。
夏安禾看着他泛红的耳尖,还有那只僵在半空的手,忽然笑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透明塑封袋,递到他面前——里面是片被压得平平整整的三叶草标本,叶片翠绿,边缘没有一点破损,显然是被精心保存过的。“这是上周你掉在画室门口的,那天我去送颜料,看到它落在你座位旁边,就捡起来压在了字典里。我看你画了很久三叶草,应该很喜欢吧?”
谢砚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看着那片三叶草,叶片上还能看到细微的纹路,阳光透过塑封袋照在上面,泛着淡淡的光泽。他忽然想起上周二的下午,他在画室画三叶草时,夏安禾悄悄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临走时还跟他说“这片叶子画得真好看,像活的一样”。原来她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他因为误会,连一句解释都没给她,就躲了她整整七天。
“我……我画了幅四叶草,本来想……”他语无伦次地拉开帆布包,把那本攥得发烫的速写本拿出来,翻到后面一页。那是幅快完成的四叶草,叶片用浅黄和淡绿叠涂,显得格外温柔,右下角还画了株小小的向日葵,花瓣的弧度和夏安禾英语课本扉页上的那株,一模一样——那是他上个月偷偷画的,没敢让她知道。
夏安禾接过速写本,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细腻的线条,眼底的笑意慢慢漾开。她抬头看着谢砚,发现他正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反应,像在等待审判的孩子,连嘴角都绷得紧紧的。风又吹来了,这次带着点桂花的甜香,落在两人之间,把谢砚耳尖的红色衬得更明显了。
“四叶草画得很好看,”夏安禾把速写本递还给她,又指了指右下角的向日葵,眼底带着点狡黠的笑意,“不过,这株向日葵,好像有点眼熟啊?”
谢砚的脸瞬间红了,从耳尖一直蔓延到脸颊,像被晒透的番茄。他慌忙接过速写本,把那页四叶草翻过去,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就是随便画画,看到你课本上有,就照着画了……”
“原来是这样啊。”夏安禾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被躲避而生的委屈,早就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软软的暖意。她想起昨天宋鱼跟她说的话,说谢砚这几天在画室熬到很晚,画一会儿就对着速写本发呆,还总问“女生会不会觉得三叶草太幼稚”,原来他藏了这么多小心思。
“对了,”夏安禾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宣传单,递到谢砚面前,“市美术馆这周末有个植物主题的画展,我看宣传册上写着,有一整面墙的三叶草装置艺术,还能自己动手画四叶草标本。你不是要准备美术竞赛吗?去看看说不定能有灵感。”
谢砚接过宣传单,指尖碰到她递过来的角落,又飞快地缩了一下。他看着宣传单上的三叶草图案,又看了看夏安禾眼底的期待,心里那点残存的局促,慢慢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取代。他想起自己躲了她七天,想起她追了他三条路,想起那片被精心保存的三叶草,忽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好像不用再藏着了。
“好啊,”谢砚抬起头,终于敢直视她的眼睛,声音比刚才稳了些,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那……周末我来接你?我知道美术馆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红豆饼店,你上次说喜欢吃甜的。”
夏安禾的眼睛亮了亮,像落了星星:“真的吗?那我要双份红豆馅的!”
风吹过紫藤架,这次带来的不只是花瓣,还有两人之间悄悄蔓延的笑意。谢砚把宣传单折好,放进帆布包里,和那本画了三叶草与向日葵的速写本放在一起。他看着夏安禾蹲在地上,捡着落在脚边的紫藤花瓣,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忽然觉得,这七天的躲避,好像都只是为了此刻——为了让他看清自己的心意,也看清她眼底的在意。
夏安禾捡了几片完整的花瓣,递了一片给谢砚:“这个可以夹在速写本里当书签,比普通的书签好看多了。”
谢砚接过花瓣,指尖轻轻捏着,生怕捏坏了。他看着夏安禾又蹲下去捡花瓣,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着,忽然想起自己画在速写本里的黑巧克力,小声说:“对了,我包里还有块黑巧克力,72%的,不怎么甜,你要不要吃?”
夏安禾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啊!我刚好有点饿了。”
谢砚慌忙拉开帆布包,从最里面的夹层里拿出那块巧克力——包装纸还是完好的,是他上周特意挑的,知道她不喜欢太甜的。他拆开包装纸,递了一半给夏安禾,两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一起,这次没有躲开,只是都红了耳尖,对着彼此笑了起来。
紫藤花还在簌簌落着,落在他们的发间,落在速写本上,落在那半块黑巧克力上。有些误会,需要一次坦诚的解释来解开;有些心意,需要一次勇敢的开口来传递;而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从一片三叶草,一块黑巧克力,和一个约定好的周末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