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秋千(已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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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南蕴压抑住自己。
走廊的感应灯一盏盏亮起，又随之一盏盏熄灭。
身后一片漆黑，像是一条永远甩不掉追赶的枷锁。
思索着回到房间休息。
抬手倒水，把日历翻到下一页。
数字“29”蹦进眼里。
像一颗生锈碍眼的钉子。
她盯着那格日期，指节不自觉收紧咔咔，被挤压青白。
忽然失去了继续泡茶的兴致。
把杯子推远。
热水溅到小茶几光滑的台面上。
一滴一滴，拼凑出她扭曲的倒影。
嘴唇毫无血色，眉下一片阴暗，应该早就消失尘埃落定的黑白胶片走出来的一样。
又是这段日期。
商南蕴盯着晃荡的影子，想起无数个重重叠叠的时刻。
不需要额外的提醒，身体在起床时就已经有了肌肉记忆。
像是条件反射，每年的。
被掀翻的蛋糕，掌心炽热的蜡烛……
一滩一滩，一块一块……
堆积成山，拼凑出她的麻木。
后院暴雨泥泞的土腥味，洪流中被推开消失的一切，时间长河重复的潮起潮落……
商南蕴其实很讨厌潮湿的感觉。
循环往复的一生中，全部的苦痛都浸泡在里面。
所有回避不去想的，全都随着时间的逼近，一寸一寸砸进脑海。
她艰难别过头，铃兰因为情绪难以遏制地汹涌起来，撞得心脏被攥紧般窒息疼痛。
商南蕴仰面陷进床褥，指背沾湿。
信息素在空气里横冲直撞，像找不到出口被囚于笼中的鸟兽。
连带着心脏被扯得疼痛难耐。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睡衣袖口。
布料还残留着阳光晒后的绵软，脸颊不动声色压进去呼吸。
一丝极淡的香气倏地钻进鼻腔。
像是夏日里冰镇的果子，刚刚好的清凉，被剥开果皮沁出汁水，散进空气。
清甜微微泛着独特的酸涩，瞬间中和了逐渐塌陷的铃兰。
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顺了毛，紧绷的脊背一点点软下去。
商南蕴下意识收紧指尖，想把那缕飘忽不定的气息攥住。
却只握住一把更软的布料。
稀薄的果香继续往深处爬，轻轻环住她的后脑，像是一个拥抱，额头抵进一个温暖的颈窝。
无可避免坠入，滑向失控。
她讨厌这样。
讨厌情绪被什么牵动。
可此时此刻，呼吸却不听使唤地被安抚放缓。
心跳一下一下落在安全的区域。
她半抗拒半迷蒙的，却把脸埋得更深。
意识开始昏昏沉沉。
果味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绳线或是小路，把她从暴雨的后院，偏离轨道的记忆中一点点拖出来。
拽向一片没有颜色舒缓的空旷景象，在耳畔飘着留下一句轻声的：
“小商姐……”
颤动的眼睫被熨平，呼吸也轻缓下来。
她睡着了。
……
戚舟把最后一颗螺母旋紧，秋千横板微微下沉，又稳稳当当停住。
她面上和掌心沾染上木屑和汗水，却忍不住绽出笑意。
原木色板板被抛光上蜡，在昏暖的灯下泛出温润的金色，绳子也被处理得工整细腻。
再抬头。
花丛里只剩下小商姐喜欢的一片五颜六色的白。
疏密合适得当，壁灯下显得像是一副泛着水汽湿润未干的水彩。
戚舟本来担心有些单调，会不会看起来不好看。
但现在彻底打消了这个疑虑。
夜风卷着潮气钻进小小的房间。
戚舟蜷缩在折叠床上，翻来覆去地猜测明天的情形。
……会喜欢吗？
天快亮了。
她只能暗自祈祷。
***
第二天。
戚舟若无其事回归了前阵子的正常作息。
起床，做饭，和小橘斗智斗勇……
以及——
中午装作和之前一样，去小商姐卧室休息。
商南蕴：“……？”
她刚睡醒，因为日子特殊，梦里被一些不好的东西纠缠折腾了一晚。
精神萎靡。
发丝散在肩头，脸色比墙纸还白。
商南蕴盯着面前反常的女人，这孩子今天很奇怪。
话很密集。
想转移注意力掩饰什么，但演得很差劲。
“浴室水温刚好欸。”
“今天风不大，等会要出去散步吗？披条毯子就行。”
“我新换了洗发水，你闻闻感觉怎么样？”
不自知的暧昧发言。
一句接着一句，把时间的缝隙填满。
商南蕴应该感到不适的。
但难熬的时间一转头就过去。
回过神眼前就被蒙了一层绸缎。
布料覆在眼皮上，一丝光亮也钻不进，她只剩下听觉。
戚舟绕到身后握住扶手，将轮椅推到门前，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
窗帘也被拉得严丝合缝。
双层保险。
“就……等一下。”她声音轻轻低低的，藏着紧张压不住的颤。
门锁“咔哒”一声。
窗帘也“哗啦”被移开。
玻璃门扇被滑开。
下一秒，绸缎滑落。
已经是傍晚。
昏黄的光瞬间灌进来，带着被烘晒温热的果木香气。
风扑过，带着铺天盖地的甜。
不是青苹果，也不是铃兰。
熟悉而陌生。
是一种复合混合成的更轻盈、肆意的香气。
视野先是被闪得模糊一片，接着才一点点对焦清晰。
白色的小铃兰仿佛一夜之间生长出来爆发，从远处的丛中一路炸到脚边。
层层叠叠，浪潮一般落在每个角落。
苹果树比昨夜高出好几个头，叶子绿得发亮，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焕然一新的。
枝头零星挂着青涩的果实。
老树的腰间抽出新芽……这是戚舟把营养液当水浇的成果。
而漫天的白色花海中央——
两根麻绳悬在枝头，上了层蜡的原木座板被柔光镀上闪闪金光。
秋千随着风轻轻晃荡，发出极轻的“吱呀”声，无声静静邀请人来上座。
小铃兰被吹得纷纷扬扬。
像雪，星星点点落在轮椅的扶手、靠背。
停在商南蕴膝间的小毯，戚舟紧张的指节。
商南蕴怔在门槛，呼吸瞬间刹住。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张开，掌心向上。
一片花瓣悠哉缓缓落下。
说不清是眼前的时间被放慢，还是今天的风很闲舒。
它就这样慢慢的，生怕自己记不住似的。
花瓣边缘被晚霞的余光照得微微透明，沾上体温，白白净净的，像是不会好好爱护，一捏就会碎掉的薄瓷片。
商南蕴的指尖在花瓣上轻轻拂过，抬眼，目光顺着眼前的光景往上。
想起自己在稀疏的花丛中挑挑拣拣，除掉多余惹眼的颜色。
她以为只留下了片干净的白。
却没想到白色也能如此喧嚣，如此……盛大。
喧闹到把灰扑扑的、铁锈味、无人应答的记忆，全都盖过去
大到把她隐秘的心思、别扭、暗处的不爽，全都掀翻。
心跳开始失控。
有人在她空荡荡的胸腔点燃一串爆竹，噼哩啪啦和心跳混作一团，炸到耳膜脑海。
带着一点羞耻，一点点懊悔……
还有大量、大量的不愿承认的期待与感伤。
花海五颜六色的白在风里起伏，一浪一浪拍打在她脚踝。
商南蕴有些狼狈地下意识后退，却触到一背绵软。
是花瓣，是秋千，还是戚舟悄悄靠过来的身子……
她已经分不清了。
只知道这些都让她不知所措。
垂在身侧的指尖被握住的瞬间，浪潮终于浸到肌肤。
不是粘腻悲伤的湿气，而是被稳稳接下的安心。
好像……
也没那么，讨厌潮湿了。
商南蕴的耳尖不受控制漫上绯红，沾上晚霞。
她侧头，想掩住失控的呼吸，却撞进戚舟忐忑也亮得过分的眼睛。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层湿漉漉的、等待被主人认领的期待与欢喜。
良久。
她轻声开口：“秋千……很好看。”
商南蕴听见自己声音哑得不像话，却不得不继续话语：“花，很合适。”
周遭安静下来。
只剩下温热的余烬，在她胸腔里留下。
戚舟瞬间眼里光炸开，扑过去环住小商姐的腰，鼻尖蹭到温热的花瓣或是肌肤。
声音闷在微凉的布料里，笑得酒窝深深陷进去：“……坐一下吗？”
商南蕴没应下，也没拒绝。
只抬手拂去落在戚舟发丝间的花瓣，手指顺势滑到颈侧，轻轻捏了捏。
莫不作声任由那人牵着自己走到秋千前。
耳根已然通红。
她坐下，双手扶住绳子，指节仍然泛着苍白微凉，却在碰到的刹那感到一层暖意。
戚舟站在背后，温热的掌心覆在她身上，轻轻推送。
第一下很轻，木板荡出去，只弧度一点点，微微离地试探，却带起一阵细密的花雨。
随后加大了力道，风也突然来助，秋千高高扬起荡到顶。
眼前花海集体后仰，为她们让出整个天空的夕阳。
商南蕴下意识闭眼，又立刻睁开……怕错过，怕这一切只是崩溃的幻觉。
可映入眼眶里的，是漫天的铃兰花瓣，是青红交织的景象，是戚舟在地面仰头笑着望她。
带着夏末的余热。
微小却足以让整片花海黯然失色。
心跳终于找到舒适的节拍。
秋千回落，绳索仍在轻轻颤，花瓣纷纷扬扬。
商南蕴的呼吸有点乱，手指紧紧扣住麻绳。
她侧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再高一点。”
声音太轻，被风冲散。
“什么？”戚舟愣了下笑着问。
“我说——”商南蕴喊出来，生机溢于言表：“再高一点！”
“好！”
秋千再次起飞。
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困在泥泞暴雨里的孩子。
也不是被剧情束缚的反派。
她只是一个人。
被花海、秋千托举承载。
被另一个人……轻轻接住。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秋千(已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