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墨》知玖奕

26、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机场的雾与未出口的呼喊

　　出发的日子，终究还是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中到来了。

　　机场大厅里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广播里回荡着各式航班的登机信息，一切都在高效而冷漠地运转着。庄维越站在国际出发的安检口外，身边放着简单的行李箱。林枫和苏晓都来送他，气氛却丝毫不见欢送，只有沉重和不舍。

　　“真的……不再去看看他了？”苏晓看着庄维越几乎一夜之间憔悴下去的侧脸，忍不住小声问。她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心里又急又心疼，却也无能为力。

　　庄维越摇了摇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安检通道入口，声音干涩：“不了。”再去，也不过是徒增难堪，再次确认自己已被彻底拒之门外罢了。那扇门，不会为他再打开。

　　林枫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边都安排好了，导师我也邮件联系过了，是个很nice的老头子，你别太担心。至于楚墨……”他顿了顿，“我们会尽量看着他的，你放心。”

　　放心？他怎么可能放心。庄维越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他把楚墨所有的习惯、喜好、需要注意的事项，事无巨细地写满了整整三页纸，交给了林枫和苏晓。可他知道，这些都无法替代真实的陪伴。

　　广播开始催促他乘坐的航班乘客登机。

　　“走吧，别误了飞机。”林枫推了他一把。

　　庄维越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眼眶的酸涩，接过登机牌和护照，对两位好友勉强笑了笑：“这边……就拜托你们了。”

　　他拉起行李箱，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安检通道，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像是离那个有着清冷眼神、偶尔会对他露出极淡笑意的少年更远一步。

　　就在他即将通过安检，身影快要消失在拐角处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视线急切地扫过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

　　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外，不知何时弥漫起了浓重的晨雾，灰蒙蒙一片，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不真实的模糊之中。

　　而在那片模糊的、隔着厚重玻璃的候机楼外，一个清瘦单薄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雾霭里。

　　是楚墨。

　　他穿着那件庄维越买给他的、蓝白相间的羽绒服，头发被雾气打湿，软软地贴在额前。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厚的玻璃， silent地望着庄维越的方向。脸色苍白得透明，眼神空洞得像失去了所有灵魂，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片寒冷的雾气里。

　　他来了。
　　他没有说再见，甚至没有靠近。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告别符号。

　　庄维越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巨大的冲击和难以言喻的痛楚瞬间席卷了他！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回去，冲过安检口，冲进那片雾里，用力抱住那个仿佛随时会破碎消失的身影！

　　“楚墨！”他脱口喊出，声音却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响，瞬间被机场巨大的噪音吞没。

　　他的手紧紧攥住了行李箱的拉杆，指节用力到泛白，身体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他不能回去。回去了又能怎样？再一次面对他的冰冷和拒绝吗？航班不会等他，现实没有给他冲动的余地。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重的玻璃，楚墨似乎看到了庄维越回头，也看到了他脸上瞬间迸发的剧烈痛苦和那无声的呼喊。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像是被那道目光烫伤。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近乎决绝地，转过了身，一步一步，走进了更浓的雾里，单薄的背影很快被灰白色的雾气吞噬，消失不见。

　　像一个幻觉，像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幽灵。

　　“前往纽约肯尼迪机场的UA089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广播再次无情地响起。

　　“庄维越！该走了！”林枫在一旁焦急地催促。

　　庄维越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僵硬地转过身，眼眶红得骇人，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机械地通过安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直到坐上飞机，系好安全带，看着舷窗外逐渐移动的机场景色，那片灰蒙蒙的雾霭，和雾霭中那个决绝消失的背影，依旧死死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飞机加速，拉升，冲上云霄。

　　地面上的城市、街道、学校……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被云层彻底掩盖。

　　庄维越靠在舷窗边，闭上眼睛，终于有一行滚烫的液体，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他终究，还是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片寒冷的雾里。

　　而在地面上，楚墨漫无目的地走在越来越浓的雾中，冰冷的水汽沾湿了他的睫毛和头发。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机场里那短暂的对视，庄维越眼中剧烈的痛苦，像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他心中那扇禁锢洪水猛兽的门。所有的冰冷伪装在那一刻土崩瓦解，剩下的只有铺天盖地的、令人窒息的疼痛和……思念。

　　原来，还是会痛。
　　原来，还是会……舍不得。

　　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终于支撑不住，缓缓蹲下身，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羽绒服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雪山的气息，和……庄维越的味道。

　　这一次，他没有再压抑自己，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无声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衣袖。

　　浓雾弥漫，吞噬了天地，也吞噬了少年压抑已久的、震耳欲聋的哭泣声。

　　告别没有出口。
　　思念却已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