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墨》知玖奕

21、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寒冬的答卷与无声的告别预演

　　深冬已至，寒风凛冽。A大附中被一种肃杀而紧张的备考氛围笼罩。期末考试，尤其是对于高三学生而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几乎是模拟高考前最重要的一次全面检验。

　　走廊里、教室里，随处可见埋头苦读的学生，空气里都仿佛漂浮着油墨和咖啡因的味道。楚墨依旧安静地待在他的角落，但状态已与开学时截然不同。他不再完全游离于世外，虽然依旧沉默，但会按时完成各科复习卷，会在庄维越的物理辅导课上抬起头，目光专注地追随板书，甚至会在草稿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演算。

　　他的手臂伤口已经结痂脱落，留下一道淡粉色的新疤。那天派出所和公寓里发生的一切，像一道深刻的分水岭。疼痛和羞耻褪去后，留下的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更加坚实的联结。他对庄维越的依赖更深，却也奇异地生出了一丝想要变得更强、不让他再那么担心的念头。

　　庄维越变得更加忙碌。除了正常的教学和竞赛辅导，他还要处理自己出国深造的最后手续，各种表格、公证、联系导师……事情繁琐得让人头疼。但他从未在楚墨面前流露出丝毫烦躁或懈怠。他依旧每天检查楚墨的复习进度，帮他梳理知识框架，在他遇到难点时耐心讲解。

　　只是，他看向楚墨的眼神里，除了以往的欣赏和温柔，日渐多地掺杂进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不舍、愧疚，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珍惜。他知道，离别的日子正在一天天逼近，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给楚墨讲题，每一次看他安静地坐在自己办公室刷题，每一次并肩走在寒冷的夜风里，都像是从偷来的时光里窃取的珍宝。

　　考试周终于来临。

　　考场里静得只能听见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楚墨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灰白色的、冻僵了的天空。他握着笔，神情专注而平静。

　　语文，数学，英语，理综……一科接着一科。他答题的速度很快，思路清晰。那些曾经需要庄维越一点点引导才能表达出来的思维过程，如今已能流畅地转化为卷面上的步骤和答案。尤其是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几乎完美复现了之前他和庄维越在工作室里讨论过的某种前沿模型的简化思想，解题过程精炼而漂亮。

　　庄维越是物理考试的巡考老师。他无声地走过楚墨的座位旁，目光快速扫过他的卷面，看到那清晰工整的解答和最后那道题的思路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一种巨大的欣慰和骄傲感冲淡了连日的疲惫与离愁。

　　他知道，这个孩子，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和蜕变。即使没有他在身边，也一定能走得很好。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校园里仿佛瞬间解冻，爆发出各种如释重负的欢呼和喧闹。学生们涌出考场，脸上带着解放的兴奋和对假期（尽管对高三而言是短暂的）的期待。

　　楚墨收拾好文具，随着人流慢慢走出教学楼。冷风吹在脸上，他却并不觉得寒冷。考得怎么样，他并没有太多感觉，只是完成了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站在楼前，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庄维越正被几个学生围着问考试最后一道题的答案，他笑着解答，目光却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楚墨。他朝楚墨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交汇间，带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赞赏与默契。

　　等人群稍散，庄维越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保温杯递给他：“考完了？感觉怎么样？”

　　楚墨接过温暖的杯子，手心传来妥帖的热度。他喝了一口，是甜甜的蜂蜜柚子茶。他点了点头：“嗯。”

　　“那就好。”庄维越看着他，笑了笑，笑容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寒假……有什么打算？”

　　楚墨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的寒假，无非是待在学校宿舍或者图书馆，一如既往。

　　庄维越看着他又开始下意识缩起来的样子，心里一酸。他原本计划寒假多陪陪他，甚至想过带他出去短途旅行，但现在……时间来不及了。他的签证已经下来，机票订在了开学前一周。他必须提前过去安顿。

　　“我……”庄维越张了张嘴，那句“我要走了”在舌尖翻滚了无数次，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他只是抬手，像往常一样揉了揉楚墨的头发，动作却比平时更加留恋，“天冷，早点回宿舍吧。试卷过几天就批完了，到时候我再找你。”

　　他选择了一个最蹩脚的借口。

　　楚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视着庄维越，带着一丝探究。

　　庄维越几乎要溺毙在那片纯净的眸光里，他狼狈地移开视线，催促道：“快回去吧，别冻着了。”

　　楚墨点了点头，抱着温暖的保温杯，转身慢慢走向宿舍楼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庄维越还站在原地，寒风吹起他的大衣衣角，身影在冬日的薄暮里显得有些孤单。见他回头，庄维越立刻朝他挥了挥手，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楚墨转回头，心里却莫名地沉了一下。那个笑容，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庄维越看着楚墨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口，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被浓浓的疲惫和不舍取代。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期末考试结束了。他在这座城市、在这所学校、在这个少年身边的日子，也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这场考试，是楚墨交给学业的一份答卷。
　　而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则是生活抛给他们的、一道更为艰难的考题。无声的告别预演，已然在冬日寒风中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