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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画彩像了 ...

  •   唐阙千置身于安静的书房中,目光紧锁手中纸条,那正是由李达口述,陆启渊亲自书写的短讯。
      他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北镇抚司里出了命案,魏大夫的药童没了,陶咏和那孩子熟,被临时叫走了,自己这边安排了其他人守着。
      唐阙千对那小孩没什么印象,他被李达扛去包扎的时候只见着魏清轩一人,还是后来聊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他有个徒弟。
      因为面相不好,不爱出门,所以成天窝在药房里。但那天刚好是端午节,魏清轩心疼徒弟,便给他一顶小斗笠和几十个铜板,打发他出门玩去了。
      懂事,听话,又细心,学东西一点就透,抓药配药时从不出错,连最难记的穴位图都能默画下来,是个好苗子。
      魏清轩提起他时,嘴里难掩骄傲。唐阙千也在想:那该是个眉眼干净、手脚麻利的小小少年。
      或许正因这份模糊的想象,此刻的遗憾才更添几分难过和悲伤,也对那残暴的凶徒多了几分憎恨。
      “我已将李达所诉都归结整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陆启渊将纸条交给他的时候说:“能画出来最好,画不出也没关系,尽力便是。”
      “哎?”
      陆启渊轻触他眼角,“当日你为求活命,耗费心神画采花贼的画像,已伤及根本,本该好好修养才是。”
      “可魏大夫……”
      “想来他也不会怪你,”陆启渊道:“人在北镇抚司里没的,本就是当值的锦衣卫失职,难道没有你,这桩案子还要成了悬案不成?”
      唐阙千无言,知道对方说得没错,可心里堵得慌。
      而且,不知为何,感觉……有点怪。
      魏清轩待自己不薄,他的事理当能帮则帮,但为什么陆大人好像并不希望自己参合进来呢?
      错觉?
      希望不是他太敏感了。
      收回飘渺的思绪,唐阙千深吸一口气,将纸条夹在已经立起的画板上。
      陆启渊记录的十分详细,想来是在提问之时便已将每句话都仔细斟酌过,但令唐阙千感到惊讶的并非只有那人的细致程度,还有他对“简体字”的理解和学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这段时间以来,陆启渊抽空教他读书认字的同时,也在向他请教,那人对他“发明”的简化字产生了非一般的浓厚兴趣,甚至让他把《三字经》、《弟子规》等启蒙读物先按自己的书写习惯抄一遍,再拿过去,对照着着细细描摹。
      起初唐阙千只当这位大人是闲着无聊,想换种方式静心,毕竟撰写文章公函时,落于纸面的一笔一划都得有讲究,就算不那么正式的场合,随手记点什么,也多是行书或草书的变体,哪有人会像他这般,尽瞎用些“缺胳膊少腿”的简体字来糊弄。
      可现在,他看着陆启渊留给他的纸条,唐阙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陆大人绝非一时兴起,怕是早就在琢磨这些字的间架结构了。
      字迹虽有七分像自己,却更加苍劲有力、棱角分明,笔画之间毫无滞涩,全然不像初学者那般生硬。
      更难得可贵的是,陆启渊所用的语句语法皆为他所喜欢,且更能接纳的白话风格,使他读起来毫不费力。
      “神人啊……”
      自己穿越前尚在备战考研,按说没丢了读书的本事,可对着整面墙的“古文古籍”依然头大,经常学两句便摸不着北,哭着求指导。
      那人却已融会贯通,能自立自强的写出近两百字的后世小作文了?
      莫非这就是天才?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鸟鸣,唐阙千没有抬头。
      这是暗卫之间在传递讯号,陆启渊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教过他一些简单指令。
      他们在……确认……确认周围是否有异常……回应了……两短一长……代表……有点小麻烦,但解决了……
      唐阙千垂下眼眸,片刻后抬起手,开始作画。
      莫想多余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将那凶徒容貌复原,为破案提供帮助。
      虽说肯定还有其他更专业的人在调查此案,但既然自己有这份天赋,又何必浪费,多一份助力或许就能早一日将那恶徒抓捕归案。
      石墨笔轻触画板,笔尖与纸面摩擦,发出沙沙声响,唐阙千不时停下笔观察,然后调整画笔走向。
      寥寥数笔,已勾勒出那人的脸型轮廓,又用深浅不一的线条层层叠叠铺出下颌线的锐利棱角。
      唐阙千画得很认真,逐渐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窗外的鸟鸣,远方的风声,连同方才暗卫传递讯号的紧张感都悄然褪去。
      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绘画之中,目光专注,手中画笔仿佛有了生命,时而疾走如飞,时而轻转慢旋,每一根线条的粗细、每一处阴影的浓淡,都经过反复推敲,力求完美呈现出那纸条上所诉的内容。
      随着画面逐渐清晰,凶徒的面容如同从迷雾中缓缓浮现,带着令人心悸的真实,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纸上挣脱出来,跳到眼前。
      “贾大哥!”
      屋里忽然叫人,亲兵甲立刻走进来,抱拳行礼,“小公子有何吩咐?”
      唐阙千没有停下手中的笔,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画板上,只声音平稳地交代,“去帮我找个人。”
      “人?”亲兵甲抬头看了一眼画板,眼中闪过震惊之色,但语气还算平缓,“小公子要找谁?”
      “身高同魏大夫一般,比他稍微壮实些,要会武,对了,最好再帮我找一套校尉衣服来,跟那凶犯同款的,”唐阙千吩咐道:“你帮我看着选吧。”
      “是。”亲兵甲不明所以,但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向来只需执行命令,从不追问缘由。

      等晚上陆启渊带着李达和魏清轩悄悄回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唐阙千绘制好的五六张画像,和数册奇怪的绘本。
      那些本子只有巴掌大小,由三十几张锦纸装订,每一张上面都画着一个正在奔跑的小人背影,虽然笔触很是粗糙,但大体形态还看得过去。
      “这是?”
      陆启渊把本子托手心里,另只手哗啦啦一翻,那奔跑的小人便动了起来。
      李达看得眼睛都直了,嘴里喃喃道:“还能这样?”
      魏清轩站在旁边,虽未言语,但眼中讶异之色同样难以遮掩。
      唐阙千走到他面前,施了一礼,“魏大夫,节哀。”
      魏清轩神色复杂。
      不管怎么说,小兔子也是因他而死,要说心中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可唐阙千确实什么也不知道,陆启渊不告诉他,也不准别人向他透露风声,将他完全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隔绝在这场风波之外。
      “魏大夫?”
      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担忧,眼白处布满血丝,不用想也知道他为了赶制这些画像和绘本,定是从接到消息后就一直在画。
      魏清轩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回了一礼。
      陆启渊见他神色松动,顺势开口,“眼下当务之急是揪出真凶,为那孩子讨回公道,阿千,你这画的是?”
      唐阙千被转移注意力,没发觉魏清轩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我让贾大哥找了几人过来,穿着校尉衣服向前跑,记下他们跑路的姿势。李大哥,你看看这里边有没有与那凶手相似的?选个最相近的,我再改改。”
      李达一把抓过所有绘本,声音微微发颤,“鱼老弟,你这法子简直神了!若能凭着这些绘本找出凶手的步态特征,咱们顺藤摸瓜定能把那畜生揪出来!”
      说罢,迫不及待地借着烛火仔细比对起来。
      陆启渊轻声问:“画了多久?”
      唐阙千知他担心什么,安抚道:“没费神,我主要负责观察,就画了前边几页,剩下那些重复的稿子的都是贾大哥他们描的,还有我师父,你看这水平,能出自我手么?”
      说着,还故意将其中一本线条最为潦草的绘本拿给陆启渊看。
      上边小人画得七扭八歪,幼稚的简直像是用脚画出来的,“这本画工最烂,我打算留着以后当反面教材,你别回头给我扔了。”
      陆启渊的目光在那本子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唐阙千略带狡黠的眉眼,紧绷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舒展了些许,“既知分寸便好,不过……那边堆着的画像总是你画得了吧?”
      唐阙千赶忙转移视线,“魏大夫,过来看看,看我可画对了?是否还有需要改动之处?”
      魏清轩闻言,摇了摇头,“我并未看清那人长相。”
      唐阙千却道:“你曾与他有过短暂交流,虽未看清全貌,总该有些印象吧?”
      魏清轩回忆道:“事发突然,那人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脸。至于身形……与寻常校尉无异,穿的也是制式服饰,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与自责,“若非我反应慢了,或许……”
      “不,你之所以慌乱是因为你担心自己的徒弟,何错之有?而且我要你看的就是‘他’行礼时的模样。”唐阙千将魏清轩拉到桌前,将三张等人高的画纸展开,“就算每个人都穿同样的衣服,但体型上总有差别,我画了大致的轮廓,就等你来补充了。”
      被喊进来帮忙的亲兵甲乙丁也在旁附和,这个道:“是啊是啊,魏大夫你看我这副,比他二人举着的画像就稍微佝偻些。”
      那个说:“我这个腰线粗,腿却细……”
      话音未落,另一人已凑上前,“我这边的手臂长,确实每个人的姿态都有不同。”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让原本心已沉入谷底的魏清轩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靠近,指尖悬在其中一副画像的肩头轮廓处,略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个有些像,就是这里似乎要低些……对了!他左右肩高低不同!先前我猜他可能受伤了,说不定就是伤在了肩胛处!”
      唐阙千连忙用红色的石墨笔标注,“还有么?”
      “腰比这个细一些,不是圆润的弧度,两侧往里收得更明显些。手掌比这个大些,而且指节要更突出,手背上青筋可见,”或许是有了实物图像的引导,魏清轩语速也比刚才快了几分,他指着画像腿部说:“还有他站立时,重心似乎有所偏移,腰线粗其实是因为右侧胯部微沉,才显得腰腹那里有些外扩的错觉。”
      唐阙千用红笔一一记录,李达那边也有了结论。
      “这一本小人跑步的姿势跟我看到的凶手背影非常相似,确实左肩要比右肩稍微低一些,而且左臂摆动的幅度也比右臂小,他受伤了。”他把另一册画本也摊开,“下半身像这个,脚尖高低位置也差不多,要是能把两者结合,绘制到一处就好了。”
      陆启渊将两本画册都拿到手中翻了翻,目光转向唐阙千,唐阙千给出肯定的回答。
      “没问题。”
      最后,便是要看那凶犯的正脸了。
      桌上的五六张图唐小鱼儿说是草稿,暂且略过,他掀开遮在画板上的布,一张栩栩如生的成年男子的脸瞬时呈现在众人面前。
      眉眼一般,鼻梁不高,薄唇,下颌线紧绷,嘴角微微向下撇,是一张扔到士兵堆里就找不出来的普通相貌,可过于传神的画像还是将他那股潜藏在平静外表下的狠戾与焦躁勾勒得淋漓尽致。
      李达摸着下巴思索道:“这双眼睛再淡些就好了,他瞳仁颜色偏浅,没这般黑亮。”
      唐阙千抬手,“稍等。”
      说着,把第一张黑白素描撤下来,亮出了藏在后边的第二张图。
      李达一看,险些跳起来,“娘哟喂!活的!”
      陆启渊目光扫过,李百户立刻消声,魏清轩双唇微张,显然也受了不小的刺激。
      竟是一副彩色画像!
      方才那张黑白素描已足够传神,这张彩图却更像是给人注入了灵魂。
      画中人脸色蜡黄,皮肤干燥,琥珀色的瞳仁像极了森林里的恶狼,仿佛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扑上前来。
      “窑里的石墨笔烧出不少颜色,我正好想试试就画了一下,”唐阙千问李达,“是不是画得太凶了?他当着你的面应该收敛不少,我回头再改改。”
      因为作画时加入了不少自己的主观情绪,所以不知不觉中就把歹人眼睛勾勒的多了几分阴鸷,再配上那张枯黄的脸,使这人看起来就像刚从坟堆里爬出的恶鬼,哪还像个活人。
      “我该把眉峰压一压,眼眶的颜色也淡一些……”
      唐阙千还未说完,李达已经在拍手叫好了,“改啥改!这才叫画活了!那厮跟你这画上的模样分毫不差!”
      他凑上前去,手指头差点戳到画中人的鼻子,“就这么着,千万别动!等咱们拿这画像去认人,保管一抓一个准!”
      寻常画师作画多求形似,唐阙千却能将人物的神态乃至潜藏的性情都勾勒得入木三分,别说李达激动,连魏清轩都按捺不住,连连夸赞。
      “比起刻意伪装柔化后的模样,说不准这才是那人的真面目。”他说道:“凶手在李兄面前装得温顺,是不得已而为之,私下里未必是那副模样,这张画倒像是面镜子,把他骨子里的阴狠都照了出来。”
      唐阙千挠头,“哪有你们说得那般好,我明天再画一张吧,多些参照,总比错过强,万一那家伙就是个爱伪装的混蛋呢。”
      陆启渊接过话头,“眉峰不必压得太狠,留三分锋锐,魏清轩说他指节突出、手背青筋可见,这类人多有常年握持兵器或重物的习惯,眉宇间藏不住戾气。”
      说着,取过唐阙千手边的画笔,在画像上轻点,“肩胛处的伤若在这里,左侧脖颈到锁骨的肌肉会比右侧僵硬,画的时候线条可以往回收半分,别画得太舒展。”
      “好。”唐阙千应下,“其实赶一赶,今晚也能……”
      陆启渊盯着他,“嗯?”
      “……”忽然手脚发软,后背直冒冷汗是怎么回事?
      “用过晚膳了?”陆大指挥揉揉某人的鱼脑壳。
      “还、还没……”某人不敢说自己画过头给忘了,而且一点也不觉着饿,只能道:“这不是等着大人您呢?”
      大人很满意,收回手,“以后不必等我,最迟酉时三刻必须用完。”
      唐小鱼儿乖乖点头,身后的亲兵甲乙丁接收到自家大人和善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决定今晚不吃饭了!并且一会儿就滚出府去绕着护城河跑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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