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无序世界》卿本疏狂

1、迫降

　　“埃斯卡，下方星球的空气成分组成数据出来了吗？”伊利斯一边伸出脑袋透过飞船舷窗俯瞰下方的巨大行星，一边问。

　　驾驶舱后面的小型实验室里，一个褐色头发、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人正忙着处理她们采集到的气体，把手边的试管放进机器，静待几分钟后，读出了仪器上的数字：“没有异常，和其他宜居星球基本一致。”

　　“你还是怀疑——”埃斯卡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因为伊利斯的猜想过于惊世骇俗。

　　伊利斯没接这话，低头在日志上记了几笔，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如果能采集土地和水体样本，说不定还可以进一步确认。”

　　“可是那样的话必须降落才行，无序世界势力驳杂，无法判断降落环境是否安全。”驾驶员比亚很紧张地说。

　　一个短发的女人很放松地坐在后座，双腿大大咧咧地岔开，腰里别着□□，她一边像小孩子似的把玩手里的激光剑，反复按出光刃又收起，一边大笑着说：“我是不懂你们科学家说的那些，你们要下去我就陪着去，尾款还在你们手上，得给我活着回去把钱结了。淦他大爷，给有钱人干活就是好，这么好的装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这一趟回去之后，你到手的钱足够你给自己配一套，古宾斯。”埃斯卡脱掉实验服和手套，从小实验室里走出来笑着说。

　　“哈，你见过机械体给自己配黄金机械手？”古宾斯把激光剑抱在怀里，嘲讽地笑了起来：“没门！我得好好享受一番再说，给自己点两个改造人男模玩玩。”

　　伊利斯和埃斯卡对视一笑，而作为飞船里唯一的男性，比亚憋红了脸，猛地咳嗽起来。

　　“干嘛？你有意见？”古宾斯站起来准备去敲比亚的脑袋，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驾驶舱里一直正常运作着的扫描仪突然发出异常信号，音节狂乱无法辨识，但没来由地让人觉得这是某种古老神圣的语言，不自觉地就去仔细分辨，随即头疼欲裂，好像一瞬间被灌入了无数条讯息，但细究起来又一个都捕捉不到。

　　“别听！”伊利斯最先反应过来，扑过去一把扯断了扫描仪的电源，扫描仪嗡地一声熄灭，但那个信号仍然没停。伊利斯忍着头疼，随手抄起手边什么东西准备砸烂扫描仪，但就在这一刻，她看见了“祂”。

　　一只通体红色、无头无脸，长着无数触手的怪物缓缓从飞船前游弋而过，柔软充血的鼓膜优美地一张一合，血液一样的东西从怪物的表皮滴落，不过怪物显然没有受伤。祂显得从容不迫，恣意舒展着柔软的触须，而每条触须末端都长着不断开合的口器，尖锐的牙齿密密麻麻。

　　伊利斯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双眼便流下鲜血，视线模糊一片，她下意识捂了下眼睛，厉声道：“别看外面！撤离，带上所有能带的东西去逃生舱！”

　　这时候她听到了那东西发出的声音，这个声音令人作呕，像是冷笑声，让人联想起傲慢的神祇随意摆弄手边的玩偶时发出的笑声。

　　伊利斯也不知道自己遇见了什么，但这种东西显然是冲着她们来的，她直觉即使依靠飞船也很难逃离这东西的攻击，现在也没有时间给她慢慢考虑更稳妥的方案，只能赌一把了。

　　伊利斯的视力还没恢复，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人坐在驾驶位上一动不动，应该是她们的驾驶员比亚，她跌跌撞撞过去拉他，但入手的触感不像是摸到一个活人。

　　好像，只抓到一个人皮材质、装着内脏和血液的“容器”。

　　随着伊利斯这样一抓，柔软的容器立刻破碎，滚烫的鲜血和碎肉飞溅到伊利斯脸上，比亚的身体迅速干瘪下来，就像橡皮人突然被放了气。强烈的血腥味让她动作停滞了一下，但她立刻反应过来，极力忽视掉同伴的血肉糊在身上的感觉，果断放弃了救助已经不可能存活的比亚，抽身往后退去。

　　但突如其来的烧灼感从身体内部传来，伊利斯猝不及防，身体无力地滑跪在地，肺部像是被人捏成了一团，她感到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就在伊利斯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的时候，突然感到身体一轻，接着整个人被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但这点疼痛和肺部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紧接着有人扑过来抱住了她，拖着她往后撤去。

　　而肺部的烧灼感在远离了驾驶舱之后就减退了许多，伊利斯勉强打起精神，看见埃斯卡把自己搂在怀里，满脸泪痕，手臂慌得打颤，但即使这样，她也坚定地拖着伊利斯塞进了救生舱。

　　临走前她迟疑了一下，抵着伊利斯的额头，轻声呢喃着：“活下去。”之后便转头离开，飞快从食物架上搜罗可用的食物，一股脑倒进救生舱里。古宾斯垂着脑袋站在驾驶舱旁边，手里提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伊利斯剧痛之下大脑也变得迟钝，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生死不明的比亚。

　　“你们这些科学家，还真是招惹了不得了的东西。”古宾斯像拎一条死狗一样，把比亚扔进了另一只逃生舱，一拳砸在弹射按钮上，逃生舱旋即闭合，弹射出舱。她顺手抄起把□□背在身上，抓了点药物也跳进了逃生舱，朝抢救仪器的埃斯卡喊了一声抓紧，接着也把自己弹了出去。

　　伊利斯也想催埃斯卡快走，但胃里突然一阵翻腾，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往上涌动，要突破她的喉管从内部撕裂她。这种可怖的想象盘踞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挣扎着从逃生舱里探出脑袋，疯了似的把手指伸进喉咙催吐，即使指甲挖伤了嗓子也毫不在意。

　　于是，她吐出了一团团猩红的、形状扭曲可怖的、散发着恶臭的怪肉，那些肉掉到地上还扭动着，像是仍然活着的生物。

　　埃斯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丢下宝贵的仪器飞奔过来，把伊利斯的脑袋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

　　伊利斯感觉自己像是吐尽了，恐慌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没力气说话，于是扯了扯埃斯卡的衣服，指了指剩下的那个逃生舱，示意她快点进去。埃斯卡犹豫了一下，最后朝那些没来得及抢救出来的仪器望了一眼，把伊利斯塞回逃生舱坐好，拍下了弹射按钮。

　　逃生舱外壳闭合，内部陷入一片黑暗，一阵剧烈的震动声中，逃生舱顺利弹射脱离飞船，朝星球地面坠落。

　　伊利斯意识模模糊糊，担心着埃斯卡生死未卜，她知道埃斯卡有多重视那些仪器，她怕埃斯卡来不及撤离。

　　但在逃生舱急速坠落之际，强烈的失重感使得本就虚弱的伊利斯失去了意识。

　　伊利斯是被古宾斯摇醒的，那个举止粗鲁的女人丝毫没顾及她只是个柔弱的科研人员，只差直接动手扇嘴巴了。

　　伊利斯花了点时间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事，脸上血糊得很难受，视力恢复了一点儿，全身都在痛，她想问埃斯卡在哪，但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好在古宾斯还算是善解人意，早就把埃斯卡也一起找到搬过来，埃斯卡这会儿还在昏迷，就躺在距离伊利斯不足几米的位置。

　　伊利斯想去看看埃斯卡，她腿软得站不起来，像是被抽走了全部力气，想去确认又怕揭晓答案，只能艰难地蹭过去，在埃斯卡身边跌坐在地，把人搂进自己怀里，伸手去试她的鼻息。

　　还好，呼吸平稳，只是昏迷而已。

　　埃斯卡睡了多久，伊利斯就陪了她多久，即使她知道自己这时候有许多事要做，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冲击性太强，这会儿她只想好好陪着埃斯卡。

　　大约半小时后，埃斯卡缓缓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伊利斯沾满血污的脸，她起初吓了一跳，躲了一下，从伊利斯腿上摔了下来，磕到了脑袋。不过她很快回想起了她们的现状，还没等她说话，伊利斯突然收紧手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喃喃着：“我还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埃斯卡起初愣住了，她和伊利斯认识很多年了，还没见过伊利斯这么失态的样子，印象里这个女人一直冷静机敏，好像永远不会因为什么事而自乱阵脚。

　　她慢慢回抱住伊利斯，在她背上拍了拍。

　　“喂，你们两个温存够了没。”古宾斯“有眼力见地”等了半小时，终于耐不住性子，恶声恶气地嚷嚷：“这家伙你们准备怎么办？”她手里拎着一个铁青色皮肤、长着尖牙利爪的奇异生物，而那个生物尽管样貌发生了变化，脸颊也变得狭长像是狗一样，但也能勉强分辨出它是谁。

　　是她们的驾驶员兼向导，比亚！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伊利斯还好一点，埃斯卡则一下子没忍住，扭开头呕吐起来，伊利斯顺手帮她拍了拍背。

　　不过伊利斯也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静，她回想起在驾驶舱里和比亚短暂的接触，比亚的血到现在还糊得她一身一脸。

　　比亚已经死亡，这一点伊利斯十分确信。

　　但这个生物显然还“活着”，虽然看起来僵硬呆板，眼球也完全不会转动，连肢体的简单反射都失去了，但它会发出含混不清的叫声，被古宾斯拎着不太舒服，它还会象征性地蹬一蹬腿。

　　“是食尸鬼？”伊利斯戳了戳“比亚”的皮肤，原本人类柔软的皮肤变得像凝胶一样具有弹性，双手变成尖锐的爪子，腿则变成了类似马蹄一样的结构。“比亚”的各项特征都符合她们对食尸鬼的认知，但这只食尸鬼未免也太乖巧了些，被古宾斯拎着就垂下爪子乖乖合作，而她们之前研究过的食尸鬼都十分凶恶，即使隔着笼子都恨不得撕下她们的肉。

　　伊利斯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她吩咐古宾斯：“你把他放下试试。”

　　古宾斯依言松了手，“比亚”身体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也没有要攻击她们的意思，只是呆滞地站在那里。

　　埃斯卡突然拍了拍手，开口唤道：“比亚，来这边。”

　　“你叫狗呢？”伊利斯感到有点好笑，但没想到比亚听到声音竟然真的朝埃斯卡的方向走了过来，但走到埃斯卡身边之后，大约是没有得到进一步指示，他又呆滞地停了下来。

　　“他能理解语言的含义，但应该不会说话。”埃斯卡笃定地说。

　　“我们尝试过让食尸鬼变得可控，但最后都失败了。”伊利斯若有所思地望着比亚，喃喃着：“比亚为何特殊，为何突变成为食尸鬼，未来还有没有复原的可能性，这些还需要再验证，但前提是我们要先想办法回家。”

　　几个女人短暂哀悼了比亚，为他建了座空坟。

　　这里是无序世界，没时间给她们犹豫。